“今日,可是那状元郎救了你?”屋里传来了一道浊重的嗓音。
“是……是的呀,爹爹。那状元郎生的可……真俊啊,身手也很是不错。”这道声音竟正是今日掉下阁楼的那名女子的,她带了些许娇俏的回答道。
屋里那男子坐在椅子上,垂头淡淡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灯火照在他威严的侧脸之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教人看不清眸中的情绪。他穿一身漆黑如夜的衣裳,自有一种掩饰不住的久居高位的气质。
他抿了抿茶,饶有兴趣地说道:“那么,改日有机会,感谢一下人家吧。”
次日一早,戚寒篁刚在府中用完早饭,就听门房来报有襄王府上的公公求见,戚寒篁心下奇怪,自己与襄王又没有什么交情,素无往来,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派人前来?戚寒篁留了个心眼,谨慎些总没错。
“快请公公进来。”
待人引了襄王府上的这位公公进来,戚寒篁早已立在前厅等候。这位公公戚寒篁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不过戚寒篁见他虽为宦官,却自有一派气度,心中顿时有了思量,这位应该是襄王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宦官。
这位公公一见戚寒篁就开口道明了来意:“老奴先恭喜状元郎了。此次前来,是我家王爷听闻状元郎昨日救下我家小姐,心中感激,想邀上状元郎同其他名列前茅的进士来王府做客,一是给大家庆祝一下高中的喜事,二是特意感谢公子救下我家小姐,不知状元郎意下如何啊?”
原来昨天救下的那位小姐是襄王殿下的小女儿,这番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戚寒篁想了想也就应下了,说是稍作准备,晚些就去襄王府上拜访。
送走了这位公公,戚寒篁也不敢让襄王一直等着,于是赶忙换了件稍正式些的衣服,就让人驱车往襄王府上去了。秋素石这一天却早早出门访友了,不在府中。
去襄王府的路上,戚寒篁想起关于襄王的一些民间传闻。
襄王并不是现在宫中这位赵太后所出,而是先太后所出,先太后死后,襄王就和当今圣上一起养在赵太后宫中。传说先帝原本属意的继承人是襄王,但不知怎的最后还是传给了当今皇上。而赵太后说是因为心疼襄王童年丧母,要把他留在身边照看,没让他按着先帝的安排去他的封地豫章郡。
这位襄王殿下也一直表现得很孝顺,对赵太后这位母后言听计从,和当今圣上兄友弟恭,又因人长得很有点白面书生的感觉,在民间颇受欢迎。说起襄王的长相,他和当今圣上其实长得不太像,在皇室基因影响下,相貌倒是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但皇上长得更像先帝,俊美有余,威严不足。
不知不觉就到了襄王府门口,那儿已经停了一辆马车,想必是有人先到了。戚寒篁被王府下人领着走进了王府。
日光之下,到处本该是温暖祥和的,但王府立于此间,却恍然像在世外之地,有着与这片阳光格格不入之感。戚寒篁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但就是直觉襄王府可能没有那么简单。走在王府之中,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阴冷,青砖地上的缝隙里钻出茸茸的青草,却并不是初春的嫩绿之色,反而是森然的墨绿色。一路走来没碰上什么下人,也有可能是王府实在很大,总之没什么人气。
先前说道赵太后似是很疼爱襄王,入府倒确实可以看出一二,说这府里金为栏杆玉为墙是一点也不为过,虽不如皇宫恢弘壮丽,但檐头贴的金饰、花间避鸟的金铃,竹帘上用金银丝细致编制的繁复花纹,都让人产生目眩神迷的感觉。
待戚寒篁入了前厅,只见昨日救下的那位小姐正坐着无聊地拨弄茶盏。戚寒篁还没来得及拱手见礼,那位小姐就先看见了他,眼睛一亮,惊喜道:“恩人,你居然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下人在骗我!他们说今天要请你来的时候我还不信。”
戚寒篁行了个礼,道:“多谢小郡主厚爱。”
昨天救下她的时候,戚寒篁还不知道这是郡主,其实她是不太想和皇家的人扯上关系的,她只想调查清楚她爹爹的死因,并不想卷入权利斗争。虽然这位襄王在传闻里很好相处,似乎没有什么参与权利斗争的野心,但是身在皇家,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谁知道这位襄王私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更何况从整个襄王府的肃穆氛围来看,襄王显然不是什么闲散王爷,对下人的管束很有一套。早些时候来告知他襄王相邀的那位公公,甚至比皇上身边的王公公还要气派些。
想到这里,戚寒篁对这位郡主更加客气了,不难看出其有意划清界限的意图。
素锦倒好似没有察觉,一直十分热情地拉着戚寒篁逛逛王府,想来是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了,不太通人情世故。襄王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小女儿,偏宠一些也是应该的。
“寒松哥哥,寒松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戚寒篁其实走神很久了,不过还是分了一缕心神去听素锦在讲什么,“哪敢怠慢郡主,郡主正说到,襄王殿下带着刚来的榜眼去书房了,想要让榜样帮他品鉴一副字画呢。”
“哎呀,其实是我把爹爹赶走的,我怕他在这我就不能跟你好好说话了。昨日你救下我,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呢,你就急着走了,真是的。所以你是会武功吗?”
戚寒篁这下倒有些疑惑,也不知这娇小姐是真好奇还是有心试探她,她倒不介意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情,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这件事也不该是襄王这边先知道。
“略懂一点拳脚功夫罢了,不是什么搬得上台面的本事。”
“哎呀,你太谦虚了,昨天你救我那下真的很厉害啊。”
“郡主谬赞。”
说着说着,走到了王府的花园,王府的花园倒是不像之前那么肃穆,各色花朵争奇斗艳,虽然是给这片增添了许多生气,但却丝毫不减王府里冷清的氛围,着实让人不解。
戚寒篁倒没有什么心情赏景,心里不断推测着襄王此番到底是有什么目的,等会儿见了又会有些什么问题,素锦这早先支走襄王的行为,倒确实给了戚寒篁一个缓冲的时间。
奇怪的是这逛了许久了,倒也只零星见到几个下人而已,这王府里平日是没有什么下人伺候的吗?和素锦聊了一会儿,戚寒篁也大概知道这郡主确实没有什么心眼,于是也就问了她,“敢问郡主,这王府一直是这么冷清的吗?府内的下人都在哪?”
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问我呢,每个来王府做客的人都要问。其实是有下人的,但是父王他睡眠不太好,不喜欢太大的动静,所以下人们都是悄无声息做完了该做的事就会离开。”
戚寒篁恍然,原来是这样。但是坊间也没听说过襄王睡眠不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再问下去就是王府比较私密的问题了,她也就把话题引到了其他方面。
在戚寒篁和素锦交谈这段时间,襄王一直没有出现,戚寒篁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贸然提问,客随主便,更何况襄王的地位更高,想晾她多久都是可以的。不过后来榜眼都已经来了,就是昨天殿前与她有一面之缘的蓝衫男子,而襄王却还没有出现。素锦说她去寻襄王殿下,让其他人先自己逛逛。
等到他们几个受邀的进士都到齐了,襄王身边那为李公公邀他们去花厅先坐下,一起品品茶,说襄王有点事脱不开身,让他们等上一等,他们自然是齐声应下。
襄王大概也是个风雅之人。花厅四面雕花的镂空门窗敞开着,窗外引了一眼人工小泉,堆砌几块不规则的青石,还栽了一些细细的竹子和松树。戚寒篁不太认识竹子的品种,其他受邀的进士倒是讨论得热火朝天,大概这竹子确实是个什么名品。
榜眼端茶浅饮一口,抬眼盯着花亭壁上的两句诗,戚寒篁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两句诗一句是“地灵自古称多士,人物当今列上流”,一句是“鹤鸣远岫千林晓,鲸展洪涛万里雄”。其中不难看出主人的用心。
榜样注意到戚寒篁也在看这诗,便与她搭话:“在下时英,兄台是今年的状元,恭喜恭喜。”
其实戚寒篁也生了结交之心,但是碍于不知道时英的态度,便也没有贸然去和时英搭话,而是把主动权交到时英手里。戚寒篁想要找出她爹的死背后的推手,仅凭自己一人是很难办到的,但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她也不知道哪一派是可以信任的,于是这个新晋的榜样便成了此时最好结交对象。
戚寒篁昨日回去后就让人打听了这个榜眼的来历,得知他是前朝的名门望族时家的后代。其实时家在大乾王朝建立以前就逐渐走向衰微了,因为他们坚持不让嫡系子弟入朝为官,反而支持他们四处游历,这样确实避免了他们家族受到政治风波的影响,但也很难得到朝廷的庇护。等到了大乾王朝,时家基本没什么人知道了,所以这个时英,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背景。
正在他们相谈甚欢的时候,突然有下人来报,襄王让他们去前厅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