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呆呆地看着他，眼里的泪水毫无防备地掉了下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景然这么狼狈的样子，头发一缕一缕地耷拉在前额上，没有一点儿风度可言。
老林同志没有接景然的话，背着手站在窗户前，不再看他。书房里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可怕。在林一以为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老林同志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起来吧。林一，去给他找个干毛巾，把头发擦擦。擦干净了就出来吃饭吧。”说完，老林同志就背着手出去了。留下林一和景然两个人待在书房里。
“你没有理由要来的。”林一的声音刚刚哭得有些哑了，说起来话有浓浓的鼻音。
景然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跪得太久，腿都已经开始发麻了，竟有些站不太稳。林一实在忽视不了他的动作，走过去虚扶了他一把。
“嘶......”刚碰到他的胳膊，他居然颤抖了一下。林一终于觉得不太对了，她不顾他的反抗，一把把他的衣袖撩起来，一道道渗血的伤痕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景然看到她一瞬间红了的眼眶，心脏抽了抽，“别担心，都是皮外伤。不关你爸爸的事儿，是我家老头动的手。我昨天跟他说我除夕要到你这儿来，被他指着骂脸皮厚，实在气不过我和你离婚的事情，又亲自上手把我抽了一顿......”景然说得很平静，好像被打的人不是他自己。
景然爸爸的脾气，在她和景然结婚的这两年里，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她还是略知一二的。听景然的妈妈讲过，景然二十岁的时候犯浑无缘无故地跟校外的小混混打了一架，架虽然打赢了，回到家被景然的爸爸知道后，狠狠地抽了他一顿，景然三天都没有下得了床。现在景然都三十二岁了，居然又被抽了一顿，那伤痕可谓触目惊心。
林一在书房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条干毛巾，扔给景然，让他自己把头发上的水擦干净。景然接过去以后，手却怎么也抬不到头上，试了几次也只是把边沿的几根头发擦到了。
林一无奈地走到他的面前，把他手上的毛巾拿了过来。
“低头。”
景然闻言乖乖地把头低了下来，让林一帮他擦起了头发。他承认自己是故意装的。老头虽然下手很重，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习惯了，还不至于抬不起手来。可是他看到她渗着泪水的眸子，就更想让她心疼自己一些。这么些日子以来，她总是对自己不咸不淡的，他都快要窒息了。好不容易抓住这次机会，他总得好好利用一番，或许挨了老头的这一顿打，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让他看到了她还是担心他的。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小初心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姐姐大姐夫，饭菜都做好了，你们快出来吃饭吧。”
林一快速地又揉了几下景然的头发，看到他的头发差不多快干了以后，拿着毛巾，打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期间也没有招呼景然。景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走到饭厅，景然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两个老人。
“外公，外婆，你们好。”景然赶紧鞠下身子，跟他们问好。
“过来吃饭吧。”外公发话道，说着把自己旁边的椅子拉了出来。外公应该从老李同志那里知道了景然来访的事情，看到景然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很是自然地接受了他的问好，还招呼他一起吃饭。
“好的，外公。”景然松了一口气，快步地走到外公的旁边坐下。舅舅舅妈们也纷纷落座，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居然位置安排得刚刚好，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对了，姐姐，我单位的同事刚刚给我发消息了，他儿子堵在高速路上了，今日晚上估计赶不回来了，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抱歉。”正吃着饭，小舅妈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这话不知道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呃，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林一最近这几天都待在家里，他下回有时间过来也是一样的。”老李同志顺口答道。
景然听到他们之间的一问一答，眼睛的光闪了闪。林一尴尬地嚼着嘴里的白米饭，她知道她现在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一家子人气氛有些怪异地吃完了这顿年夜饭，舅舅舅妈们大概觉得林一一家还有事情需要单独处理一下，吃完后就带着外公外婆回了家，小初心在离开的时候特意叮嘱景然，说别忘了上次答应要给她买的小裙子，她改天要来取。景然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答应了。
舅舅舅妈们和两个老人离开后，饭厅就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老李同志从玄关回到饭桌上，开始慢慢收拾着碗筷，老林同志看到老林同志的动作后，也赶紧把袖子挽起来过去帮忙。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话，空气中只有碗碟偶尔发出的碰撞声。
景然也想过去帮忙，可是又不敢把袖子挽起来，如果手臂上的伤痕被老李同志和老林同志看到了很难不被怀疑有卖惨的嫌疑。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了角落里的苕帚，于是自动自发地走过去拿起苕帚扫起了地来。
林一一个人站在玄关处，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过。老李同志和老林同志虽然把他留下来吃了饭，现在看来不过是觉得大过年的不太可能把他一个人关在门外，出于礼节的考虑，才没有把他拒之门外，但是明显没有打算给他好脸色。老两口把饭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端到厨房后，就没有再出来了。
“喂，你准备在这里扫地扫到什么时候？”林一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这么高的一个人，弯着腰在饭厅里面打扫着地面，一言不发的样子，她看着很是刺眼。
“马上就扫完了。”景然不咸不淡地回答着，完全没有一丝不耐烦，好像扫地这件事情本来啊就是他应该做的一样。
林一不想跟他废话了，大步走到他的面前，把苕帚夺了过去，拉着他的手把他拖着出了门。一路上景然都没有说话，任凭林一牵着自己的手。心里居然涌出一丝甜蜜，他们好像很少这样牵着手走在路上，虽然气氛有点不太对劲，严格意义上讲她也不算是牵着他，用“拖”来形容或许更贴切，他也觉得很知足，眉眼带着笑意，慢慢地跟着她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