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晚间,杨渎听了歪嘴汉子的回报,冷笑道:“有几个病人去宋氏医馆看病?呵呵,我济仁堂都看不好的病,他宋氏有什么用。且等着,最多一两天,这些病人还得回来。”
歪嘴汉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要是不回来呢?”
杨渎眼睛一瞪:“屁话,这还要问我?”
“是是,小的明白。他宋氏敢坏我们济仁堂的生意,定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说话的当口,院内一个长衫长须气质儒雅的男子低头缓步而来,一边走,一边苦恼地揪着胡须。杨渎远远看见,站起来招呼道:“林先生,刚到了江南的吓煞人香,端的是好茶,正合先生这等名医享用。”
林秋山恍若未闻,只是低着头揪胡子,眼看到了阶前,竟也不抬腿,直直地撞了上去。只听哎呀一声,林秋山一头往屋内栽倒。
幸亏歪嘴汉子站得离门口较近,险险扶住。杨渎失笑道:“先生在想些什么?”
林秋山这才回过神来,苦恼道:“掌柜,今天来了许多打摆子的病人,不少人烧得厉害,病情着实严重。在下苦思无计,所以苦恼。”
歪嘴汉子在医馆做事久了,也听说过打摆子的厉害,插嘴道:“这可咋办,连林先生都没办法,这些人不是死定了?”
杨渎不以为然地说道:“死就死了,打摆子死人不是理所应当吗?林先生治不好的病,那就该死。”
林秋山仍然揪着胡须:“话虽如此,那些蠢笨病家不懂啊,竟然讥笑我林某人医术不行,令我烦闷。”
歪嘴汉子叫道:“谁敢在林先生跟前叫嚷,小的带人去收拾他。”
杨渎没好气道:“白教你许多,半点长进没有。除了欠债的病家,别的都不能收拾。就算是收债,也一定要在外面收,在医馆里动手,以后谁还敢来看病?”
歪嘴汉子吃了个没趣,呐呐地闭嘴。
杨渎骂完手下,又对林秋山说道:“先生一时想偏了。这病啊,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至于能不能治好,那是病人自己的命。”
林秋山疑惑道:“掌柜何意?”
杨渎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这打摆子不就是发热吗?那就退热啊。等闲退热药没用,那就上最厉害的。”
林秋山一愣:“用虎狼之药吗?这是治标不治本,有害无益的。”
杨渎笑了起来:“所以说先生想偏了呢。这打摆子的本,天下间谁人能治?既然不能治,那不如先治标——只要事先跟病人交代清楚,说明打摆子无人能治,我们济仁堂尽力而为,那病家看到退热有效,还不乖乖掏钱?”
歪嘴汉子恭维道:“掌柜太厉害了。反正已经跟他们说清楚无人能治,到时候就算不治身亡,那也是他们自愿治疗,怪不得咱们。”
林秋山怜悯地点了点头:“唉,也只有如此了。这些人命不好,生了绝症,真是可怜哪,思之令我心伤……罢了,且尝尝掌柜的吓煞人香。”
杨渎笑道:“这就对了。先生请坐,这吓煞人香啊,据说不能烹煮加料,但饮清汤即可。先生请看,茶形挺直、茶汤清亮、茶香隐隐,岂非正如先生杏林第一,清高飘逸,无双无对?”
林秋山捻须微笑:“诶,过誉了过誉了,府里医学的郭教授也不差。听说过些天有医官院的医学博士来巡视济州,这可是真正的杏林高手,万中无一,负责管理天下医者,我岂敢与之相比,还妄称第一?”
杨渎连连摇手:“先生过谦了。先不说这些年医学博士人数翻了数倍,早不如仁宗时的300前辈。就算与300人时相比,在我心里,先生也不差分毫。”
歪嘴汉子凑趣道:“掌柜,这我可不赞成。依小的看,林先生比那300人还要厉害得多。”
“你这汉子!”林秋山佯怒,复又指着歪嘴汉子哈哈大笑。那两人也跟着大笑,一片祥和气氛。
他们品茶狂笑时,宋毅早已打发了所有的病人,又在两次失败后改进了装备,终于提取出第一瓶酒精。他一手拎起瓷瓶,想象着即将给大宋医疗带来的翻天覆地变化,不由笑得合不拢嘴。
之前蒸馏的时候,沈怜柔大气不敢喘地站在一边,生怕自己丁点的打扰,便会影响了这神秘的操作。这时见宋毅毛手毛脚地一手拎着瓷瓶,她急忙小步跑过来,双手抱住瓷瓶:“哎呀,小心点,别打碎了。”
然后抱着瓶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盯着它看了半天,患得患失地问道:“小毅,这烧酒里煮出来的东西,就能让我们一辈子吃喝不愁?”
“何止如此,还能让无数必死之人活命——尤其是军队里。”
“这东西能救命?那不是传说中的神药?”沈怜柔吓了一跳,想了想,小心地双手捧住瓷瓶,又往桌子中间移了移。
见到她这副模样,宋毅好笑道:“没这么神,而且浓度还没搞清楚,根本没法用在人身上。唉,现在条件太差,连酒精计都没有,这浓度该怎么测量呢?”
说到酒精计,宋毅不由皱起眉头,沉思着自言自语:“只有通过比重来计算。好在记得跟水是0.8比1……该设计个什么方法来测定呢?难道要曹冲称象?还是直接用秤称?那也太落后了。”
“浓度是什么?酒精计又是什么?还有比重是什么意思?”沈怜柔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