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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痖弦(1932—)

晚年何其芳,翻译海涅,鼓吹民歌,可能不会料到,他会成为现代诗复兴的泉源。在大陆,他是食指的诗神;在台湾,则是痖弦的诗神。青年痖弦耽读《预言》,延及整个儿的早年何其芳,并在后者笼罩下写出《山神》等诗——晚年何其芳,破碎无足观,颇能使痖弦大哭一场。痖弦才情不让早年何其芳,1957年以后,他只用短短七八年,就把内心之璞,磨成了一生的琼琚。此后很快搁笔,不再写诗。总的来看,痖弦作品妙在趣味、氛围和声口,然而,此点只可意会,难以言传。或可如是说来,如是说来又显得很“匠”:民谣风,经由痖弦,羼入了几滴超现实主义。两者互动,点铁成金。所以我会说,痖弦之妙,妙在交错,妙在交错后的恍惚。除了民谣风与超现实主义的交错,尚有另外三重交错,曰:北方与南方,中国与外国,古代与现代。痖弦乃是南阳人氏,其诗颇有北方的忧郁和冷肃,然而此种北方,每每交错于南方,此故,又能蘸得南方的温润与风物之甜。来读《野荸荠》,表面看,是写南方,“送她到南方的海湄”,终于引出野荸荠、贝壳和燕麦。南方所谓燕麦,北方则称为莜麦、玉麦或铃铛麦。细细思量,视角是由北方移至南方,南方后面,当然躲着个无计可消除的北方。此谓北方与南方之交错。《野荸荠》还有可谈,比如,此诗的意外事故。什么意外事故呢?这样一首诗,当然是中国的,篇幅并不长,里面却冒出了三个非中国的符号:“马拉尔美”,“高克多”,还有“裴多菲”。这些符号,都如蜻蜓点水,被诗人借来,与个人的情事和本土的现实,临时组建了相互指涉的关系。此种相互指涉,是不是有点密集呢?诗人心里也有数。当他写出《盐》,就只借来一个异域符号,“退斯妥也夫斯基”,那效果,当然就更好。“二嬷嬷压根儿也没见过退斯妥也夫斯基。春天她只叫着一句话:盐呀,盐呀,给我一把盐呀!天使们就在榆树上歌唱。那年豌豆差不多完全没有开花。”佳例还很多,“匈牙利水手”之于《忧郁》,“佛罗棱斯的街道”之于《妇人》,“美洲”之于《蛇衣》,几乎见于其全部作品。此谓中国与外国之交错。痖弦的时态不免都有些恍惚,即以前述作品而论,近代耶,现代耶,恐怕就不好辨认。至于《巴比伦》《阿拉伯》《希腊》《罗马》等篇,“梦里不知身是客”,不仅有着时间上的恍惚,还有着空间上的恍惚。那就勉强如是概括:古代之题材,而能有现代之视角;现代之题材,而能有古代之韵味。此谓古代与现代之交错。最是《红玉米》,堪称神品,能兼有前述三种交错,而又能不泥、不隔、不羸、不赘。“宣统那年”的、“北方”的、当然亦是“中国的”红玉米,经由诗人的移山之功,来到了“一九五八年”,可惜“南方出生的女儿”和“凡尔哈仑”,都永远不会懂得“它挂在那儿的姿态/和它的颜色”。多重交错,便成复调。以是故,痖弦作品看似细致、精微、清澈而纤弱,忽而插入一个词,就能将整个作品置于更加开阔的空间:地理、语言、文化或历史的空间。痖弦最好的诗,当然还是人物诗,除了《妇人》,尚有《乞丐》《上校》《坤伶》和《故某省长》,均亦堪称神品。《上校》已经广为传诵,这里从略,且引来只有四行的《故某省长》,“钟鸣七句时他的前额和崇高突然宣告崩溃/在由医生那里借来的夜中/在他悲哀而富贵的皮肤底下——//合唱终止。”从这批作品可以见出,诗人能化用民谣或地方戏,甚至借鉴西洋短篇小说,来“设计”或“出演”各种人物,具有被淡化的、自嘲的、压抑而恍惚的悲剧性,弥漫着“谨慎的同情心”(Circumspect Sympathy)。他写的是叙事诗吗?不,无论他怎样依仗“叙事”——这是如此奇妙——他写出的都是抒情诗。这些抒情诗,亦俗,亦雅,亦旧,亦新,亦我,亦他,俗而能雅,雅而能俗,旧而能新,新而能旧,我而能人,人而能我。这就是化境。如果说,在大陆,柏桦是最好的抒情诗人,那么在台湾,痖弦就是最好的抒情诗人:一个如此老派而又如此新派的抒情的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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