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的冷下去,异种皮糙肉厚感觉不到,怀生却是常常发抖,摊开手看自己手上被干风吹裂的细小伤口。
她也兀自庆幸没有带沈咎出来,沈咎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身娇体弱的形象,她直觉沈咎受不了这气候。
当然,某些事情上怀生的判断还是有点偏差的。
她没搞什么小动作的抓实生,典侍二人组根本不信怀生拙劣的谎言,使她被迫只能好好干事。她也不去再取名或者多做沟通了,反正最后都会上交。
这天她在外头呆的有些久,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典侍正在和一堆人说话。近了以后,瞧见一个瘦高的,竹竿似的男子,手拢着并不合身的风衣在同典侍说话,后头跟着六个同样瘦削的异种。看惯了副典侍穿风衣,她头一回发现风衣原来能被穿的这么难看。
她挺久没有看到典侍的了,便多看了一眼。典侍迫于身高原因只能仰头看那个瘦削的男子,一直形影不离的副典侍却没有在那里。
不太气派,难怪总是要副典侍陪着他。
怀生莫名又想到初来时看到的那个恐怖的房间,正要转身,却远远瞧见典侍伸手指了一指,然后那个瘦削男子就朝她招招手。
怀生拿不准是不是真的在叫她,往后瞧了一眼,没有其他人的存在。阿莉莱克及其忠诚听话的推她一下示意她过去。
怀生怀着满腹疑惑走过去,那个瘦削男子像罗修似的阴沉沉的,眉毛浓密又发黄,有点神似奸诈的小人。他五官格外的立体,眼窝深陷,声音却充满违和感的爽朗。
“小孩,你和我去东三区一号基地几天。”他说话特别直接,怀生有些难受的缩缩肩膀,听他接着道:“和那个……”
“沈咎。”典侍出声提醒,垂着眼不大高兴的模样。
“嗯,一起去。”
典侍就接着介绍:“东三区1号基地,副典侍,夏略特先生。”
怀生小心点看一眼典侍,他却是拿一个盒子出来给她,是个锁匣,熟悉的心灵感应昭示着匣里实生的身份——十六。她一时之间拿不准是不是要答应。可是这两个人显然没有给她犹豫时间的意思,夏略特先生摆了摆手,阿莉莱克就带她回房间。
她被告知不需要带一切洗漱用品,连刚来伪生界穿的那套衣服也不许。沈咎正窝在房里睡觉,听得动静惊醒过来,被带了出去。夏略特先生有些惊异地瞅了低着头的沈咎一眼,大概是被他周身凌乱的伤痕惊了一下。要不是他也换了异种的服装,没准视觉效果更有冲击力。
“是个俘虏啊。”
怀生瞧了一眼典侍,他好像没有说明沈咎的身份。她并不大清楚沈咎的具体身份,不过应该是不同于一般异种的。
“你干嘛要把他们都毒哑,不好说话啊。”
沈咎也没出声,明显要顺着这意思装聋作哑。典侍也没有回他的话。怀生有些敬畏地瞧了瞧夏略特先生,对他能对着典侍这张阴森森的脸发表如此多的言论而感到敬畏。
夏略特便也不再自找没趣,和典侍握了握手。典侍的手倒是个成年人模样,长而且干净。
“感谢接待,再会。”
“嗯。”典侍惜字如金。
夏略特绕过典侍往外走。怀生望了望周围,典侍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手拢在袖袍里。沈咎跟在怀生后头走,怀生没看到他经过典侍身边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
典侍转过身,那个时候夏略特刚好走到基地门口。是透明的正门,不是那个漂亮有特色的四合院,也不是怀生平时进出的侧门。
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神经质地抖一抖。怀生就也转过头,看到典侍抬起来的头。惨淡的白光照射在他脸上,那双纯黑的瞳仁及其有压迫力,眉梢洒下的阴影更是令人胆战心惊。
沈咎没有回头,低眉顺眼地跟在怀生后面,身形仿佛也矮下去了似的。
正门口停着辆很高的车,灰色高座,夏略特上了右侧车位,左侧是驾驶座,坐着个面色白净的男子——怀生在这里的几个月真是学了不少。有个异种给他们每人一件斗篷,怀生看了看车后用个棚子挡着的半露天的座位,明白了斗篷的用处。
这其实也不算是斗篷,扣子可以一直系到鼻尖,上头还有个透明的装置可以盖在眼睛上。这个袍子明显是统一型号,怀生穿着,下摆垂在地上。十六倒是没有关系,它窝在锁匣里不怕恶劣的气候。
这辆车走了以后,后头又陆续跟来些许车,看来是个车队。怀生让沈咎靠着最里面坐,异种对血腥味敏感,她自己和异种毗邻,总感觉浑身都不对劲,脸色有些发青。虽然是个宽敞的车位,但是随着车的快速行驶,难免也会有肢体上的碰触。
异种也受不了她的样子,一直狠瞪她。怀生琢磨着,这个什么1号基地未来对待她的态度应该是不能杀的俘虏。
怀生暗自琢磨的当口,沈咎在闭目养神,对面的异种视线一直停留在他面上,他也装作没发觉。
东三区一号基地,怀生不知道,沈咎不可能不知道。那里气候比这里要好得多,污染不严重,人类更多,俘虏更少,防守更严——皆因毗邻人类城市布莱格耶。如果沈咎存了逃亡的心思,那么那里无疑是好的选择,只要穿过一号基地的防守线,就能抵达人类城市。通过人类的验证,总好过通过异种的层层关卡。
东三区1号基地更是仅次于首都基地的核心,相当于金融都市的地位,各基地的物资商业来往以及每年的数据都要汇入那里。不久之后,东八区7号基地也要遣来使。就算是沈咎聪明,认为异种在东三区定有设防而不逃。如果沈咎在东三区1号基地遭遇了什么险情的消息传过来,那么典侍怀疑的沈咎安插的奸细很可能主动请缨,或是想方设法混入队伍当中,以帮助沈咎逃亡。
而且即使沈咎洞悉了这一计划,也无法阻止。谁都无法预料异种是不是来真的。
典侍确实聪明。
但是人类自来就是最工于心计的生物,比起典侍这个常年泡在实验室里的挂名领导人,实际上的科学家来,不知道心思弯绕了多少倍。
沈咎感受到怀生碰了他一下,睁开眼,怀生大概是以为他又晕了过去。其实随着伤口的愈合,痛和痒的感觉都在渐渐消散,除了右手骨折太久造成的骨髓炎蔓延至全身,还时时发痛以外,并没有其他异常。他实在没有那么脆弱。可是怀生还把他当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
“你要不要睡,等会儿车停了我跟你换个位置?”沈咎并没有看怀生,倒是怀生摇摇头,又疑惑的看他。
她明显对世界地图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远近。而伪生界的磁场不稳,飞机坠亡事件时常发生,因此异种这里也没有客机。沈咎低声解释:“还有好几天才到。”
怀生吃了一惊,对这么快的车居然也要过好几天而感到讶异。她的生活范围一直很狭隘,从没坐过这么快的车,她感觉自己都快被甩出去了。可是沈咎跟她说,还要过好几天,那距离更是不可小觑。
她看看身边的异种,还是坚定地摇摇头。对她而言,沈咎简直手无缚鸡之力,属于重点保护对象,不可能让他独自面对异种的。沈咎有些无奈地瞅她和母鸡捍卫小鸡如出一辙的样子,怀生藏在袍子里的手对他挥一挥,示意他好好地睡觉。
沈咎没吭声,自己去睡了,来到伪生界之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废,武力值也丧失的一干二净。虽然他从没有大男子主义,还是默默郁闷了下。
怀生精神力确实不错,一直撑到了车停。她们是连夜赶路,停车的时候已经破晓了。坐车尾的异种下去拿了罐头来分,分到怀生这里的时候很是考虑了一下到底要给几个,是不是要自己私吞一些。怀生已经将手伸出了斗篷,直接扑上去抢了剩下的全部。异种嘴里叽里咕噜的咒骂着,一个巴掌就要挥过来。怀生将罐头往沈咎怀里一丢,就伸手攥住异种的手腕一推。
她到底也是没有做的太过分,且因为一夜没睡也没什么精力。异种往后踉跄了一下,咒骂声引来了夏略特,走过来和那异种说了一句什么,异种恨恨地瞪了怀生一眼,怀生没有做出回应,还帮沈咎把罐头全部打开。
沈咎沉默了一下,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丰盛吃食感到惊异。夏略特和开车的几个人类吃的和异种不一样,异种不注重口腹之欲,所以罐头都是高能量,看起来很少实际上挺多的。
沈咎边慢慢吃边听夏略特和别人说话,他在伪生界有些年头,话还是听得懂挺多。
自从异种问题爆发后就再也无法收到上界的科学支援,现在异种政权的掌权者几乎都是生物学家等等,科研进度十分缓慢,出来一趟不易,所以夏略特打算顺道去其他基地办事。
沈咎仔细算了一下日子,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伪生界呆了近一千个日夜,是时候考虑一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