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六区6号基地。
斐奥娜.范特菲奥那是这里难得的身居高位的女性异种。东六区这块地方除了南方沿海地区以外,气候素来恶劣。异种男多女少,崇尚武力。女性的武力整体水平不如男性,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同样不如男性,所以东六区6号基地本就阳盛阴衰。
高等异种分为两种:一种是以力量见长,另一种则是保留对一方面的智慧,后者对其他方面相对强盛。
但是范特菲奥那的好像是两种的结合体。她对数据很敏锐,同时又有相对其他智慧异种来说强横的武力值。所以她得以得到典侍们的青睐,负责管理基地安全事宜。
在工作上范特菲奥那也表现的很出色,就是有一点,她请假得频繁。
比如说今天下午,范特菲奥那就请假了,从中午开始,她就呆在房间里没出来。异种们习惯了这一现象,直到傍晚才有人去敲她的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异种的地下居所,没有开灯就是一片黑暗。范特菲奥那问:“有什么事情?”
“东三区1号基地副典侍夏略特先生将在今天下午抵达,让你安排一下工作事宜。”
“知道了。”
范特菲奥那在黑暗中贴着门坐下,隔着门的大厅里异种尖着嗓子说话的种种就全都传入耳中。异种素来喜欢吵吵闹闹,睡下去又沉得像猪,所以门不隔音。
范特菲奥那开了下灯,只是一瞬间又关上了。一闪而过的光线映出这位女性异种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那肤色竟是意外的有了几分血色,本来布满面颊的异种的标志性青痕正在慢慢褪去,又像是被什么驱赶着,重新蔓延到面容上。
半小时以后,范特菲奥那打开门,看起来阴沉沉地。正在吵闹的异种眼见长官的出场,稍微停了一下,待到范特菲奥那进入迷宫,才继续叽叽喳喳:“你前面在胡说八道……”
范特菲奥那坐在监控室里盯着。异种科技发展缓慢,还是比较原始的监控,画面质量倒还不错。基地防守区边界有用砖墙和电网隔着,大门处的监控照到来路上一辆车,从火烧般的夕阳中来。这里的路况很不好,车子起起伏伏,像个走路不稳的醉汉。透过驾驶室厚重的玻璃看到开车的是个肤白男子,应该是东三区1号基地首席长途司机。科学家们专注提高车子的速度,对操作的方法倒是没什么要求。异种们动不动就僵硬一下,所以开车的大部分是司机。
当然,有些基地里自己开车私自外出的蠢货另当别论。
她通讯耳机里传来门口异种僵硬的汇报:“车队进入基地范围。”
异种不时兴仪式感,没有仪仗队和鸣礼炮,连亲自迎接也没有,顶多就是安排监控全程跟随,异种护卫。毕竟外面充满了危险,身份尊贵的典侍们不愿意冒险。
范特菲奥那继续看监控。忽然,她面上出现了奇怪的神情,稍纵即逝。进入平坦地的车子又加快了速度,她眨了一下眼睛,怀疑自己看到的坐在首车上的那两个人类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虽然包裹在异种厚重的大披风里,可一个人身材娇小,另一个人又瘦,他们护目镜后人类稍黄些的皮肤也不似异种,跟涂了厚厚脂粉似的白。
访客名单打印了出来,她扫了一眼,目光停留一瞬。
沈咎……人类。
怀生……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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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略特来谈什么事,沈咎倒是没有听清,但是大概也就是每年照例的寻访和各方面汇报。估计也是要几个小时,所以身份高些的异种们都被请进基地里等候。这里的典侍是个矮壮的大汉,两边没有头发,中间一簇束在脑后,手臂上还有纹身。沈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上界明察暗访,对异种掌权人的资料收集了不少,这个典侍有些面生,该是这一两年新换的。
伪生界的行政制度特别简单,阶层分明,二典侍一般统帅异种,副典侍负责基地事宜,而典侍更偏向科研方面。但是这个大汉不像是科研人员的样子。
当然,以貌取人不对,沈咎也不能凑近看。他和怀生被拦在门口,穿着未褪的披风,异种问了句什么,夏略特和那大汉典侍解释了一番,他们才被放进来。怀生才知道入口的那个原来是个用来接客的大厅。
东八区7号基地少客,典侍便不肯于大厅中安把椅子。这基地倒是有五六排椅子,柔软的,摆的太过整齐,倒像是要开什么会议。几个开车的则不知道被领到哪里去了,要抓紧一切时间补觉似的。
怀生和沈咎挑了中间的椅子坐下,低背的椅子并不能把他们完全挡住。看起来也不多人坐,缝隙间有未扫除的余灰。
不知道地面上活动的异种住在哪里,怀生所在的那个异种居住区,完成巡视任务的异种就一团团围坐,四面方墙上掉下来幕布,异种或是自个儿玩手上的手机,或是抢遥控调幕布上播放的节目。晚间幕布常常完完全全遮挡了怀生的出路。
确实不怎么需要一个公用的大厅。
夏略特和典侍进了里侧,两个异种跟着,大厅里闲不下来的异种便又开始吵吵闹闹。他们大概是常常跟着外出,居然能在这基地里找到认识的异种。
怀生不知道该干什么,她最近常常陷入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晚上为了打发时间,她和沈咎玩五子棋。反正异种有给她足够的纸笔。
沈咎一开始接触的时候还很是惊奇了一下,好像一个从没玩过五子棋的人。其实怀生也只见师父玩过,他说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她和沈咎比划了一下要找点什么东西玩,沈咎瞅了她一眼。他明显更加适应漫长的无所事事时期,摊手表示自己没有办法。他本身对这些孩子气的打发时间游戏的储备知识就不多。
他倒是指指前排。怀生看过去,前面两个异种的话题不知怎么得就转到他们两个身上,几个异种趴在椅背上齐齐看她。
怀生被这阵势吓一跳,扫了一眼,看到前面和她起争执的那个异种。
……异种确实是种小心眼爱记仇的生物。
怀生不如何怕异种,有个大概是基地里的异种尖声叫了一句:“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另一个跟着夏略特的异种就道:“是个哑巴。”
异种嘻嘻地笑起来,笑点总是很奇怪,前头问的那个异种就拍了下沈咎的肩:“你去拿过来。”
拍的是右肩,沈咎眼神闪了闪,不说话,怀生却是腾一下站起来,护崽母鸡似地推开那个异种。异种大概还没受过这等冒犯,尖利的爪子就要伸过来卡住怀生的脖子。
“分特斯?”
叫分特斯的该是攻击怀生的异种,收了爪子很老实的样子。叫他的是个女性异种,怀生不认识,沈咎却动了一下,左右手交叠。
“范特菲奥那。”
“攻击来者?这两个……”范特菲奥那看一眼,反应过来:“是那两个人类?”
访客名单里一般不写人类,就算真有人类,写的也是官职。如果是俘虏就直接写俘虏。人类二字让异种们拿不准对待的态度。
分特斯点头,范特菲奥那又仔细瞧了一眼,看见沈咎的手微动了,又看看怀生,点下头,朝分特斯招手:“你过来一下。”
她带着那分特斯走了,留下这处几个异种叽叽咕咕:“怎么今天这么忙。”前头和她打架那人恶狠狠地,又阻拦了怀生的视线,手指都要戳到她鼻尖上,吓得她往后一跳。“不要得意。”
怀生连瞪他都懒得瞪,示意沈咎移里面去一点。沈咎挪了挪,还在琢磨范特菲奥那的肢体语言。范特菲奥那大概以为怀生是他的合作伙伴了,对这个合作伙伴他表示出了意外的满意。沈咎寻思着又看向怀生,让他全权信任当真是不容易的事情。
范特菲奥那是为什么要满意怀生呢?是因为……她天真又向往阳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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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典侍在里头磨蹭了许久,又坐电梯下楼去巡查。异种们叽咕了一阵,大厅里睡的东倒西歪。一夜没睡的怀生也撑不住无聊时趁虚而入的浓浓睡意,闭着眼脑袋一点一点,沈咎便扶她一下,让她脑袋枕在自己膝上睡。怀生兀自不放心,揪着沈咎的衣襟:“有什么事一定……得记得……叫醒我……”
沈咎无奈地应了。前头一个异种睡的迷迷糊糊往后看,沈咎垂下眼,卑微又怯弱的样子。
夏略特回来的时候,他身后的异种抱着一叠东西。他同大汉典侍握一握手,枯瘦地脸上挤出虚假的友好地笑。大汉也笑一笑,露出几颗黄牙。
异种政权没有明着称国,但也以基地为单位,几个几个地抱成团。
沈咎就拍拍怀生,她睡的有些沉。除了甬道那些日子,她睡眠一直不浅。沈咎又没法子把她提起来,就抬着怀生的头,自己往旁边挪一挪,然后松手放在椅子边缘垫着。怀生的头坠一下,清醒过来。
沈咎瞧瞧大厅里挂着的钟表,已经到了后半夜。夏略特看看天,也低声道一声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