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一个个历经风霜的老人,矮小的土坯房三三两两地佝偻在阳光下,屋顶是茅草作发,在风中凌乱。一道道皱纹横七竖八,镌刻着几十年的艰难。
无垠天地之下,万里疆土中的一点,锦绣山河间的一个小村庄。村头破烂土房下,几个小屁孩在侃侃而谈,指点江山。
这个时辰适合午睡,李大就躺在床上,与这几个脏兮兮的小屁孩就一墙之隔。不过李大可不会跑出来打他们,李大懒,懒得打他们。
这屋外还有一棵无名的树,一颗不大的树,树影却刚好遮挡住这几个活跃的孩子。
“你们可曾见过仙人?”脏兮兮的脸,洋溢着笑容,得意,站在土堆的高处,统领着一帮小孩子,眉飞色舞,“会飞天的那种!”
破烂袖子一挥,何其神气,天下之大,唯我独尊,傲视三两同辈——小屁孩。
没有见过仙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见过仙人的孩子,才是好的孩子王。
土堆下的几个小屁孩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珠子,本想摇头,却又点头。
天上,有一道白光,在几个小屁孩的注视之下下坠。
“我就知道你们没,你们见过?”孩子王还没开始讲诉他“惊天地,泣鬼神”的经历,这些小伙伴就点头了。
天上,一道白色影子,一个长发飘飘,剑眉星目的赵步笙砸下。
“快些闪开!统统闪开!”
仙人的咆哮。
这月神祭坛也贼不靠谱,一阵炫目的白光刺得人眼睁不开不说,将青雨姐姐丢了不说,再一次睁开眼睛,却是从天而降,几十丈之高。
砸着小花小草不说,砸着人了,那便是生死之事,结果还是几个小屁孩,罪过。
身为四阶小妖,赵步笙的身子还是很硬朗的,摔一摔,无碍。
土堆上的孩子王回头,满面惊讶,欣喜,开心。这一生能见一次仙人已经是荣幸,没想到自己还能瞧见,简直就是数世修来的福分。
“仙人!收我为徒!”仙人正向这几个脏兮兮的小屁孩飞来,确切而言,是不受控制地砸向大地。
宛若流星陨落,何其潇洒!几个小屁孩眼睛里就似闪着小星星,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的神仙。
“咻”,砸向了矮小简陋的茅草房。
“成天嚷嚷,还让不让人活了!小屁孩!”破烂土房里大叔整日受着这些家伙的折磨,都快疯了,不过却是很小声地“吼”着,这样省粮食。
不过,李大转念一想,似乎不应当骂他们,这样浪费粮食。不过,还是别想了,浪费粮食。
很不幸,一腔的愤怒还没有发泄,就是一声轰隆,整个房梁都他娘的坍塌了。尘土飞扬,惊天动地。还好邋遢大叔的床在墙角,便是躲过这死劫。
李大的破烂房子在村子尾,与其他的人家有些距离,纵然这般大的动静也没有引起村子里人的注意。
“仙人飞进懒鬼李大的狗窝了。”一个小屁孩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吧咂着一个鲜红的野果子,一切如实道来。
“呸,胡说。仙人飞进去的地方,那是仙宫,能是狗窝么?”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学会了拍马屁。
身为四阶小妖的赵步笙也便知道,这番摔下来,腰酸背痛腿抽筋,很不好受。
墙角那个瑟瑟发抖的“毛球”却是懒得抬眉,懒得转身,管它什么仙人。抬眉,转身,求饶,都会浪费粮食。
至于发抖,那是对死亡的本能恐惧。李大害怕仙人脾气不好,抬手便将他灭了,多么悲凄。
而后,鼾声大作。
破烂木门外,几个小屁孩疯狂地砸着,嚷嚷着:“仙人仙人,收我为徒。”
“仙人仙人,我也要飞。”
“让开!”孩子王为了拜仙人为师,也是豁出了自己一切,远冲腾空,使出了他这几年苦练的“飞空踹”,整个木门都塌了。
“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孩子王也趴在了地上,嘴里啃了不少掺和着茅草的干泥土。
“李大会打死老大的。”那个拿果子的小屁孩咽了咽口水,胆怯地退后两步。
“不会不会,李大懒。我娘说,李大是这个世界上最懒的人。如果可以,他都懒得呼吸。”
这个世界的小孩子都这般猖狂的?赵步笙揉着酸痛的腰,还有磕疼的腿,站起身子。
踹门的孩子王趴在地上,一个跳身,眼睛放光地盯着头上一堆茅草的仙人,双膝跪地滑行数尺,头向坚硬的地板上疯狂地砸:“仙人,收我为徒吧!仙人,收我为徒吧!我愿为你当牛做马,只求你收我为徒!”
这孩子王声音中带着颤抖,激动,兴奋。
后面的三个小屁孩也冲了进来,学着孩子王的模样,磕着头。不过,那个拿果子的小屁孩却依旧站在门外,一双眼睛滑溜溜地瞧着白衣草包仙人。
“我娘让我回家了。”小屁孩奶声奶气,眼睛很有灵气地眨巴了两下,纵然舍不得,却还是屁颠屁颠地跑了。
赵步笙也隐约听到了有女人在喊,这小家伙可真乖,至少赵步笙未曾那般乖巧过。
将这四个想要修仙的狂热小家伙带出了破烂的房间,顺便带上破烂的木门,让懒鬼李大安静地睡着。
雷打不动的睡觉人,除了那个二百五十斤的舍友,这是赵步笙瞧见的第二个。
“别再叫我仙人了,我不是仙人。”赵步笙口舌干燥,这话都说了不下百遍,抱着自己大腿的那个孩子王死都不松手,不死不休。
“会飞的都是仙人。”孩子王很倔强,满脸的倔强。其他几个小屁孩都回家吃饭去了,就孩子王死死地抱着仙人,打死也不松手。
日暮西山沉沉,赵步笙坐在这土堆下,和孩子王闲话家常。
“他们都回家了,你怎么还不回家?你娘会着急的,你爹会打你的。”赵步笙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赵步笙喜欢满村子跑,身后牵着几条狗,和狗赛跑,别提有多拉风。只是,赵步笙跑得过狗,跑不过他爹。白天狗欢叫,夜晚赵步笙就哭喊。
时常被爹娘混合双打。
而自己的淘气,也成了老弟乖巧的理由。
“爹娘?他们才不会管我,”谈到这里,孩子王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悲伤,“他们恨不得我不吃家里的野菜。”
野菜?赵步笙在家都吃大米的,不过这里,似乎也没有大米。赵步笙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有点脏兮兮的:“快,我送你回家。”
几天没吃饭,竟有些饥饿了,赵步笙以为妖不用吃五谷杂粮的。前世没有多看些玄幻小说,经验不足。
孩子王还趴在地上,抱着赵步笙的腿,倔强得像头驴,总之便是“不收我为徒,我就不起身”。
八荣八耻倒背如流的赵步笙自是不忍心欺骗一个十八岁的孩童,要他撒谎,他做不到。
“好,既然如此,我便收你为徒。”
孩子王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可那一双手依旧死死地钳着赵步笙的腿,有些不敢相信道:“真的,仙人?你收我为徒了?”
腿脚有些麻木了,这个家伙是个妖怪?不累?赵步笙严肃地点头,遥望红霞满天,陡然间气势迫人:“你竟然敢质疑仙人说的话!从来未有人敢这般质疑我!”
“师傅在上,请受狗蛋一拜……”狗蛋将土堆硬生生磕出了一个大坑,额头上红通通的。
再这般磕下去,赵步笙就是杀人犯了,将狗蛋拉了起来,便道:“这下我们能回家了?”
“师傅,徒儿替你带路。”狗蛋忽而变得很乖巧。
金光灿灿的夕阳下,狗尾巴草随风飘扬,一大一小的身影便向村里走着。
家家户户炊烟缭绕直上天空,有一两声鸟鸣响起,凶猛的野狗狂吠,好一幅农村晚乡之景。
狗蛋叽叽喳喳地询问着莫名其妙的东西,赵步笙就很随口地编着故事,糊弄孩子。
坑坑洼洼的小道上,一个身着麻布的女人也不知从何处窜出,满面慌张,眼中尽是急切,整个村子里是“狗蛋,狗蛋”的呼喊声。
黄脸女人眼睛里突然冒着光亮,就像黑夜里的烛火一下点亮,焦急而略带欣喜地跑向赵步笙两人:“狗蛋,狗蛋,”
脏兮兮的狗蛋却是一下躲到了赵步笙身后,一双眼睛害怕地盯着黄脸女人,喊道:“娘,别打我!”
“娘怎么会打你?快些过来。”黄脸女人带着慈母一般的笑容,哄着狗蛋。
费劲了唇舌,狗蛋才怯怯诺诺地走过去。说时迟,那时快,狗蛋他娘面色一沉,一把抓住狗蛋的手腕,从身后掏出一根一指来宽的木条,就向狗蛋身上抽。
“老娘口水都耗干了!你个憨娃儿,给老娘鬼混!还鬼混!修仙!老娘修你祖宗的仙。狗家十八代单传,你想让我背负骂名?老娘回去再慢慢收拾你!”
狗蛋在地上打滚,惨叫。
爹娘的套路深啊。这就是年少赵步笙的缩影,不过,赵步笙当年励志作大侠来着。
“娘,这是我师傅。”
赵步笙未曾出手救狗蛋,这是人家的家事,管太多不好。女人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赵步笙,一身白袍还穿得有模有样,有点那意思。
赵步笙打了一个响指,手上冒出小火苗,无知的妇人,竟然质疑我。
总之,凭借着这一手响指小火苗,赵步笙到狗蛋家蹭吃蹭喝去了。
还是破烂的土坯房,房子周围没有杂草,屋内虽简陋,却也是干净整洁。
没有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