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敏微微一惊,但是想到求人时候毕竟矮人一头,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亲弟弟。
她强压抑住心中火气,温柔地说:“这不是要毕业了吗?同学们都在准备纪念册,我怎么能落人下风?”
吴明学默默地点了点头,觉得合情合理,随口又问:“是不是还要请老师吃饭送礼什么的?”
吴明敏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兴奋地说:“是啊,是啊,我们班同学一致同意给各个任课老师分别送件很有意义的礼物。”
这句话好长啊,吴明学嘀咕着,好奇地问:“辣姐,我能问问你们准备送什么吗?”
吴明敏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可以不说吗?等你念到初三就知道了。”
吴明学冷笑道:“嘁,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吴明敏赶紧言归正传,羞答答地指了指吴明学掌下的饭盒问:“那你能不能借给我?”随即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做出经典的V字型手势道:“就二十,我保证还你。”
吴明学心想:“家里情况又不是不知道,辣姐正在读书,她哪来的钱还我?”
不过前天吴明敏曾经拿出过一百二十块钱来还债,吴明学明明记得自己掏出一千块钱之后,那一百二十块钱不是拿回给辣姐了吗?她怎么这么快就缺钱了?
吴明学于是狐疑道:“辣姐,你不是有一百二十块崭新的大团结的吗?我没记错吧!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这么快就花完了?”
吴明敏并没有被问住,仿佛早就想好了答案,她讲了一个让吴明学非常惊讶、却又难以反驳的事情。
那一百二十块钱是一个同学刚好保存在她那里,她情急之下,才冲动地拿出来抵债,根本就没去想随后该怎么还给那个同学。
她接着露出感谢的笑容道:“多亏我勤劳能干的好弟弟,才没让辣姐陷入难堪的窘境。”
吴明学抽丝剥茧,发现里面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个同学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当他把这个问题抛给吴明敏时,吴明敏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女生,你问这个干嘛?”
吴明学像个大人似的关怀地说:“当然是怕你早恋了!”
吴明敏做着鬼脸道:“谁像你?这么小就捕获了小美丽的芳心!”
吴明学见话题烧到自己头上来,赶忙打住道:“得,得,得……我亲爱的辣姐,好弟弟我借给你便是,别老是拿小美丽笑话我。”
说着,他从饭盒里拿出两张大团结来,递给吴明敏说:“辣姐,就这么多了,你省着点花。”
吴明敏拿着大团结的一头,另一头却被吴明学抓得死死的,她不免纳闷道:“怎么?又不舍得了?”
“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会不舍得?就是你说的改天到底是哪天?能给我一个大概的日子吗?”吴明学问。
吴明敏想了想说:“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就可以还给你。”
吴明学很想问:“如果出意外呢?”但是吴明敏抬手看了看手表,焦虑地说:“哎呀,快迟到了,你赶紧松手。”
吴明学只好松手,也正在这时,他发现吴明敏的手表好像是新的,却来不及询问吴明敏手表哪来的,她就撒娇跑没了影。
吴明学兀自猜测道:“看来辣姐在撒谎。”他疑心顿起:“她到底在隐瞒什么呢?”
时间紧急,不容多想,吴明学匆匆也拿了一张大团结,小跑着赶往了学校,一边在心里谋算着:“那罐铜钱可不能错过了,那可都是古董啊!”
上完第一节课,吴明学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张鲲所在的五(1)班教室,找到张鲲,两人一同来到操场边的柏树下。
吴明学开门见山地询问那罐铜钱有没有带在身上,不料张鲲以为吴明学不收,中午便放在了家里。
吴明学怕夜长梦多,建议道:“要不这样,放学后去你家里拿吧,正好逛逛你们岭下屋场。”
他当然没有真的想逛岭下屋场,不过这么一说,会显得自己没那么功利,只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鲲默默地在心里估算着时间:“下午三点半放学,我和吴明学走快一点,四点一刻就能到岭下屋场,然后我回去取铜钱大概十五分钟,吴明学可以四点半就赶回去。”
吴明学不知道张鲲在思考什么,很是担心他变卦,当下掏出那张大团结来说:“喏,我钱都带来了,你还担心什么?”
张鲲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张大团结,露出一丝短暂的笑容,点头道:“行,那罐铜钱就10块钱便宜卖给你吧!”
吴明学诧异地瞪着张鲲,心道:“我只不过亮出来证明下实力,顺便装个逼——哥不差钱,你小子倒是狮子大开口,一罐破铜就要价十块,像你这样的顾客再多几个,我不得马上破产?”
他的肢体语言更加夸张,震惊道:“十块钱,这还叫便宜?”
张鲲淡定地道:“实不相瞒,那都是古代的铜钱,应该算是古董了,不能按破烂的价格算。”
吴明学原以为张鲲这个愣头青不懂行,没想到他门清得很,自己想趁机捞一笔的打算估计是泡汤了。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故意面露难色道,“我现在还做不起古董的生意,你要是想卖,就按破烂的价格算。”
张鲲想了想,竖起一根食指说:“那可以先卖给你一枚,一块钱一枚。”
一块钱一枚也是够贵的,按现在的物价算,一块钱可以买十本作文本了,足够用一个学期。
吴明学被迫承认,这小子应该是早就想好了的,可不是那么好对付。
正当吴明学犹豫时,上课铃声突然响起,吴明学便以这个为借口,匆匆回了教室,好给自己争取时间思考对付的策略。
一节课的深思细想,并没有让吴明学拨云见日,反而对那罐铜钱心生更多好奇,张鲲怎么就敢开那么高的价格呢?难道真的是古董?
想到自己并没有亲自验货,怎么能任张鲲说是古董就是古董?于是便准备以这个为说辞,先验货再说。
可是放学时,吴明学来不及跟张鲲交涉,就被沈老师又叫到了教师办公室,沈老师给了他两粒“速效感冒胶囊”,一边询问他好些了没。
吴明学忍着鼻涕说:“好多了,谢谢沈老师。”
沈老师轻笑道:“这还叫好了?”他索性把那一板胶囊都给了吴明学,同时邀请他去一趟他家里。
吴明学很不情愿,他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立刻去做,但是他又不好开口说明,只好跟在沈老师身后,而左顾右盼着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张鲲在走廊上看到了这一幕,当他跟吴明学的目光刚一交汇,就急忙转过头去,刻意回避掉,走进由张辉领头的两行队伍中,一同朝学校大门走去。
吴明学莫名感到纳闷:“他什么意思?不想卖了吗?”
吴明学望了一眼那个队伍,约莫有二十多人,想必都是岭下屋场的孩子吧,吴明学看不懂为什么他们放学要结伴回家,是因为屋场的人很团结吗?
“岭下屋场,找个机会一定要前去探个究竟,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捡到宝贝,这样就不用花大钱买张鲲的那罐破铜钱了。”吴明学美好地想。
不一会儿,吴明学已经随沈老师走到了教师宿舍楼。
一进到沈老师一室一厅的宿舍,吴明学率先看到的一幕,是沈红霞正坐在窗台书桌上写作业,桌上的那盏粉色台灯,格外引人注目。
沈红霞看见学霸的到来,惊喜地喊了声:“吴明学。”
吴明学礼貌地笑道:“你好!”
“这么客气的吗?”沈红霞好奇地问,“你来做什么?会留在我家吃晚饭吗?”
这话问得吴明学更是一头雾水,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干嘛的,沈老师压根没说。
却见沈老师从书柜里拿出两大捆旧卷纸,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对吴明学说:“吴明学,早说你在勤工俭学嘛,老师正愁这些废卷纸没处丢,你都拿去好了。”
吴明学恍然大悟,原来沈老师对自己如此真爱,一听说自己捡破烂,就打包好这么多废卷纸,不过相比这些废卷纸,他更喜欢“勤工俭学”这个明显褒义的词语。
他感谢道:“谢谢沈老师!”
沈老师显然听见了沈红霞刚才的话,客气地说:“本来确实留你在家里吃晚饭,不过事出突然,没买什么好菜,这样吧!明天,明天你来我家里吃晚饭。”
吴明学赶忙婉拒道:“不了,沈老师,谢谢你的好意,我明天有事。”
沈老师认真地说:“有什么事?收破烂吗?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会跟你妈打声招呼。”
如此不给商量余地,吴明学只好勉强答应,他跟沈老师道了别,准备拎起那两大捆废卷纸,却发现力不能及,只勉强能搬动其中一捆。
沈红霞主动请缨道:“吴明学,我来帮你。”
沈老师对沈红霞笑道:“你帮帮他也好,让你也吃点苦,省得像个小公主一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将来怕是不讨婆家喜欢。”
沈红霞吐着舌头做出鬼脸,没有搭理她父亲,就搬着另一捆废卷纸,和吴明学去了。
吴明学更觉不好意思,这大老爷们竟然要一个小姑娘帮忙,被人看见真要被笑死。
不过鉴于自己瘦小的体型,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然而内心里更加埋怨起自己的这个缺陷,暗暗发誓道:“我得赶紧赚钱,像夏国雄一样天天有牛奶喝,不然这身材将来可有得罪受了。”
说到夏国雄,他今天一整天都很老实,一放学就跑回家了,没有来堵吴明学,就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什么报复行动。
既然昨晚那么拆他台,他不报复怕是不可能,自己还是小心点为好,起码要团结好该团结的同学。
吴明学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地,已经和沈红霞到了自己家门口,吴明学指着门口的青石说:“沈红霞,你就放在那儿吧,待会儿我自己搬进去。”
沈红霞却主动说:“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我正想看看,我们班铁打的第一名是在怎样的环境下学习的呢?说不定我能发现其中的秘密。”
吴明学一脸尴尬,但是沈红霞说的在情在理,她屈尊帮忙搬废卷纸,他没有不邀请人家进去坐坐的道理,而且只是坐坐又没关系。
只见吴明学满脸堆笑道:“那好吧,你把你那捆搬进堂前吧。”
沈红霞把废卷纸放在天井旁的一块石板上后,细细打量着吴明学家的房子,惊讶地说:“你们家好大啊!”
吴明学却没感觉到这有什么自豪的,泥砖旧木,屋顶瓦片还有几处漏水,一下起雨来,得用盆桶去接,那时候,全家的盆桶都不够用。
如果这栋房子是位于一个5A级景区里面,说不定还能指望着靠它赚钱,可是事实很明显,他家坐落在鸟不拉屎的横河老街。
他反而羡慕沈红霞家的红砖白墙,虽然面积小了些,但更温馨,也更像家的样子。
只听吴明学冷冷地说:“大有什么用,都破旧了。”
沈红霞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提出想看一下吴明学的书桌。
吴明学一下子懵了,自己仿佛从来不用书桌,家庭作业都是坐在小板凳上,就着椅子做完的。
家里唯一的一张书桌,已经被他搬进破烂仓库,成为他的小金库了。
见吴明学半天不动,沈红霞怔怔地问:“怎么了?舍不得给我看吗?”
吴明学挤出笑容道:“不是,是我家没有书桌。”
沈红霞惊讶地说:“那你还次次考第一?”
吴明学纳闷道:“考第一跟书桌有什么必然联系?”
沈红霞解释道:“没有书桌怎么能写好作业?不写好作业,怎么可能次次考第一?”
吴明学被问傻愣住了,沈红霞的疑惑不就是熊小宝的疑惑吗?但是很明显,他不能告诉他们自己重生而来的事实。
于是他只好把原因归结到自己的聪明绝顶,却又不好意思把意思说得那么明显,支支吾吾地说了好些不沾边的话。
好在沈红霞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恍然大悟似的说:“我知道了,你就是聪明过人。”
吴明学不置可否,又听沈红霞喃喃自语道:“哎!我这么努力,却每次都被你压一头,真是讨厌,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吗?”
这是事实,吴明学次次第一,沈红霞次次第二,这种格局在他们班已经持续好几年了,却丝毫没有改变的迹象,眼下吴明学又领了军令状,必须次次考第一才能继续收破烂,看来这格局将来也不会改变。
但是总不能因此让沈红霞怀疑自己,进而可能丢掉她的骄傲自信吧!
吴明学想了想,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希望沈红霞能够理解。
他说:“不是那样的,沈红霞,你很聪明,只是我……我以后必须考第一,不然我就没法收破烂了。”
沈红霞鼓着嘴“哦”了一声又问:“你是说,你以后要收破烂?”
吴明学主动带沈红霞进了破烂仓库,坦白道:“嗯,以前我天天捡破烂,现在改收破烂了,但是前提条件是我必须次次考第一,否则我妈就不让我收破烂了。”
沈红霞看着堆满一屋的破烂,大叹了一声,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你以前天天捡破烂,还考第一?”
吴明学随口反问:“怎么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沈红霞气得脸都要青了,她生气地甩手走出破烂房,嘴里嘟囔着:“好吧!你这样都能次次考第一,看来我真是太笨了。”
吴明学看着街道上沈红霞落寞的背影,惊讶于她清奇的脑回路,又反思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好好的安慰怎么反而惹她更加生气了?
他追上去问:“沈红霞,你怎么了?好像生气了!”
沈红霞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她的路,嘴里念念有词地说:“要你管!讨厌死了!真是太讨厌了!”
吴明学不想跟去,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可不能被一个姑娘绊住了手脚。
赶巧不巧,这一幕正好被熊美丽看见,她走过来问吴明学:“元元哥,那个姐姐是谁?她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