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巧不巧,这一幕正好被熊美丽看见,她走过来问吴明学:“元元哥,那个姐姐是谁?她怎么哭了?”
吴明学这时才反应过来,疑问道:“她哭了吗?”
“哭了!”熊美丽指着沈红霞的背影说,“你看,她正抬手抹眼泪呢。”
吴明学眯着眼,喃喃道:“还真是哭了。”
他压根没注意到熊美丽翘起的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你哥放牛去了吗?”
熊美丽并没有回答,而是神情严肃地问:“刚才那个姐姐到底是谁啊?”
吴明学漫不经心地回道:“你问这个干嘛?”
“人家就是想知道啦。”熊美丽固执地说。
吴明学看着熊美丽一脸倔强的模样,暗暗叫苦,这还没过门的小媳妇就开始查岗了吗?
他一边拿出家庭作业来做,一边大方地说:“我的同班同学,改天介绍你认识下,她学习很好,你可得向她好好学习哦。”
熊美丽突然变得很安静,转身向大门口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地说:“我也去拿作业来写。”
吴明学微微笑了笑,刚翻开作业本,心思却飘向了破烂,就目前来看,学习确实没有赚钱重要啊!
他回想昨天在新桥信誓旦旦的决定:“既然说好了分期付款,账单要一式两份,可不能失信于人,我得去买张复写纸来。”
想到这里,他旋即合上作业本,没等熊美丽过来,就急忙跑了出去。
按说供销社肯定有的卖,但是吴明学担心供销社不会零卖,而目前又没必要买一本。他想着创业之初,应该尽量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能省则省,便向新街的吴文中店铺走去,盼着看在自家人份上,能不能讨要得一张来。
夕阳的斜晖照耀在长长的新街马路上,品种繁多的商品摆满各个店铺的门口,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吴明学无暇观赏,直接朝吴文中那四开门的店铺走去,发现大伯吴文中并不在店里,柜台上一个白净妇人正忙着给一个买烟客找零钱。
吴明学礼貌地喊了声“大妈”,畏手畏脚地愣了好一会儿。
这白净妇人正是吴文中的第二任妻子温玲,给吴文中连生了两个儿子之后,总算坐稳了女主人的位置。
温玲见着吴明学很不自在的样子,主动搭话道:“元元,不用做作业吗?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玩?”
吴明学本来一心想着“买”复写纸,可是话到嘴边,就像被春风吹散,突然感到不好意思,急忙改口道:“哦,我来找小煌哥玩,他不在店里吗?”
温玲指了指有个大圆形门的墙壁,从里面传来“哼哼哈嘿”的声音,温玲微笑道:“喏,估计在看电视吧!”
她随口喊了一声:“小煌,你在里面不?元元来找你玩了。”
从圆门探出一个面相稚嫩却又觉得痞里痞气的英俊少年来,他瞅了一眼吴明学就缩了回去,声音却传了过来:“那就让他进来吧!”
“这孩子,”温玲叹息了一声,叮嘱道:“元元,你小煌哥最近又闹脾气了,你等下千万别惹他。”
吴明学“哦”地答应了一声,心下不由得忐忑起来。
当他走进略显阴暗的里屋,乖乖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屏声静气地看着电视上正播放的83版《射雕英雄传》。
吴明煌对他的突然来访颇有些不爽,一出口就指摘道:“进屋了也不知道喊人?”
吴明学恭敬地喊了声“小煌哥。”故意问道:“这是什么电视剧?”
吴明煌优越感十足地说:“这都不知道,《射雕英雄传》,一部香港拍的武侠片。”
吴明学又“哦”了一声,随口说道:“小宝也喜欢看武侠片。”
没想到吴明煌突然起了怒意,没好声气地说:“别在我面前提那个熊小子,当年没打断他的熊腿算他走运。”
“当年?”吴明学面色骤然凝重,想起熊小宝曾经跟自己说过的那件往事,再看看吴明煌的态度,很显然,他还在生熊小宝的气啊!
吴明学犹豫了一会儿,究竟什么事,让小煌哥负气至今呢?
他不知道该不该做这个和事佬?一边是堂哥,一边是发小,两人又曾是隔壁邻里,如果能恢复友好的关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而通过自己促成的和解,多少也能让吴明学有点成就感。
于是他故作镇静地看了一段电视,直待这集结束,响起了熟悉的《铁血丹心》的旋律,吴明学才试探着问:“小煌哥,你跟小宝有什么过节吗?”
吴明煌倒是没有遮掩,追忆了那段往事,和熊小宝的全然无知相比,吴明煌说起了一个让吴明学非常震惊的原因。
原来熊小宝那次无意中打扰到吴明煌的打坐修真,害得他走火入魔,好不容易吸收的一点元气,突然间消散殆尽。
只听吴明煌忿忿不平地说:“要不是小宝那个熊小子,你小煌哥说不定今天已经称霸横河了。”
吴明学诧异道:“不会吧!你也信这一套?”
吴明煌厉色反问:“怎么?你不信?”
吴明学可没敢像前天早上跟吴德贤聊天时那样,摆出科学的道理来,机灵地转移话题道:“我是说阿公也信。”
吴明煌大生兴趣,询问道:“阿公是怎么跟你说的?”
吴明学几乎一五一十地把吴德贤那天的话说给了吴明煌听,吴明煌听后频频点头道:“看来我师父没有说错,许真人还有更好的修真秘笈。”
“你还有师父?”吴明学惊奇地问。
吴明煌炫耀道:“我师父道号朱阳子,乃是许真人的首席大弟子。”
“这样啊!”吴明学沉了一下脸,又问,“那朱阳子有没有得到许真人的真传呢?”
“这个就不得而知,”吴明煌轻轻摇了摇头,旋即非常激动地说:“不过我师父厉害得很,刚才电视剧里出现过的隔空取物、草上飞、水上漂,他都会。”
“是吗?”吴明学理性地说,“那至少说明他会武功。”
吴明煌只觉吴明学的话很扫兴,赶紧补充道:“我还没把话说完呢,你着什么急?我告诉你,我师父不止会武功,还会修真的法门。”
吴明学善意地提醒道:“真的是修真的法门吗?你确定没记错?”
吴明煌十分自信地说:“这种事怎么可能记错?”
他进而兴致勃勃地讲述道:“修真一共有九重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每一重境界又细分九层,必须循序渐进才能有望渡劫成功,荣升仙界。”
吴明学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怎么跟前一世的网络小说的设定差不多?
不过他表面上丝毫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喃喃自语道:“听着感觉像唐僧取经,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
吴明煌十分肯定地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吴明学只觉吴明煌的脑回路很清奇,原来在他眼中,这句谚语是这么理解的。
突然,吴明煌不无遗憾地说:“其实我早就打听到许真人很厉害,可惜没阿公那么有钱,没法亲眼见到他的真身。”
“哦?”吴明学疑惑道,“见许真人还要花钱吗?”
“那当然,”吴明煌似有所思地说,“不过凭阿公的实力,他能见到许真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倒是,”吴明学表示认同,进而斗胆猜测道:“如果阿公舍得花大钱,说不定都跟许真人称兄道弟了。”
这话让吴明煌猛地站起身来,惊喜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能托福了。”
吴明学浑没想到吴明煌会这么兴奋,生怕到时候遂不了愿,怪自己信口雌黄,忙解释道:“小煌哥,你别太激动,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吴明煌沾沾自喜地说:“就算现在不是,我们不可以给阿公透个口风、鼓动鼓动吗?”
吴明学听着一句一个“我们”的,很是尴尬,他又不相信这一套,怎么总是把自己带上?
为了赶紧转移这个话题,他继而又问:“小煌哥,你刚才说你师父教你修真了?究竟怎么个修法?”
吴明煌睥睨了吴明学一眼,伸出手掌抖了抖说:“想学?那得先交钱。”
“怎么说起钱就不‘我们’了?”吴明学心中无奈,摇头道:“不是,我就是很好奇。”
吴明煌冷冷地说:“有什么好好奇的?没钱就别想这些事。”
吴明学心想:“小煌哥也中毒很深啊,我该不该劝阻他呢?毕竟这世上擅于骗人钱财的道士不少,往往都是以修真成仙、长生不老之类的超凡理论为噱头。”
他正凝思间,吴明煌感慨道:“都怪熊小宝那个憨包,白花了我两百多块钱。”
吴明学吃惊道:“不会吧!七年前就花了两百块多?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哼!”吴明煌气愤道,“为了这事,你大伯可没少打我。”
吴明学讷讷地点了点头,不敢再随便插话。倒是吴明煌忍不住心中激动,主动说起朱阳子的事来。
吴明煌记忆犹新地说:“那时候正逢开学,我爸没空带我去学校报名,给了我两百多块,让我自己去报名,说让我尝尝做大人的滋味,多出的钱就当是给我的零花钱。
你说是不是机缘巧合?半路上我就遇见了云游归来的我师父,他看了看我的面相,说我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块修真的好材料,便问我愿不愿意踏上修真之路。
我当时一下子就懵了,什么修真可是从来没听说过,不过我师父当场表演了一套拳法,看得我羡慕不已,问他能不能教给我。
你猜我师父怎么说?他不仅同意教我拳法,还愿意教我剑法,而且啊,他还把修真的基础功法传授给了我,只可惜我修炼得好好的,却被熊小宝那小子给搞砸了,你说气不气人?”
吴明学暗想:“大伯真是太大方了,一下子给小煌哥这么多钱,七年前报名才要多少钱啊!五十块钱撑破天了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直指重点问:“然后你就把那两百多块钱报名费给了他?”
吴明煌浑不在意地说:“有付出才有回报嘛!”
吴明学皱眉细思:“哎,小煌哥这是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钱呢?只是这事已经无可挽回,他也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这就让人奇怪了。”
他随即又问:“既然你师父这么厉害,小煌哥为什么不再去找他?让他帮你调理修复总可以的吧!”
吴明煌痛惜道:“难就难在这里,我找过我师父,可是他说要想他出手,还得出两百块钱,这么多钱我哪能还拿得出?不得把我爸打烂屁股才怪。”
吴明学吐槽道:“你师父也太势利了吧!”这话立马引起吴明煌的一个怒眼瞪来,吓得吴明学赶紧改口追问:“那后来呢?”
吴明煌摊开双手,无奈地道:“后来我师父就云游四海去了,说是寻找同道中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哦,是吗?”吴明学怯声地说,“除了你师父,不可以问别人吗?许真人肯定不止他一个弟子吧!”
吴明煌叹息道:“倒是也遇到过许真人的其他弟子,可是他们都说,同门之间不能抢别人的弟子,我也只好静候我师父归来了。”
吴明学真的很想狂笑数声,吴明煌这是被忽悠无疑了,可惜自己位卑言轻,说什么肯定都不能入得了吴明煌的法耳,只能随着他的意思说:“那就耐心再等等吧!”
吴明煌斩钉截铁地说:“等,一定要等,我的梦想就是修真成仙。”
听到他振振有词地说出这般上纲上线的话,吴明学深表同情,却无能为力。
幸亏大伯有财力让小煌哥折腾,要是换做自己,当时肯定就死活不肯掏两百多块钱,去换一个虚假的梦想。
他想着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礼貌地跟吴明煌道了别,再次来到柜台前,冲着温玲微笑道:“大妈,小煌哥的脾气已经闹完了,他现在挺开心的样子。”
温玲道:“是吗?那估计是你把他逗开心了。”
吴明学谦虚地说:“是他自己想明白了。”
温玲又问起吴明学家里的状况如何,吴明学只说一切都好,一番客套话说完,温玲见他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主动问道:“看你眼珠子乱转的,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吴明学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随便看看。”
温玲道:“跟大妈还这么见外了?”
吴明学辩解道:“不是……”
他唯唯诺诺地又是半晌没说话,温玲以为是嘴馋,想吃零食又没钱买,随手拿了两颗大白兔奶糖给他,大方地说:“拿去吃吧!”
吴明学没有伸手去拿,而是指着柜台上的记账单说:“大妈,这个小本子多少钱的?”
“你又不做生意,要这个干嘛?”温玲想当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