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气势汹汹的鲁哥等人涌进大门,吴明学心中已经猜到来者不善,他们定是来拉自己去游戏厅的,终极目的无非是想要到凯瑟琳的联系方式。
吴明学心中暗道:“这件事跟岭下屋场的人无关,得先把他们支走才好。”
他把辣条派发给张辉张鲲等人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微笑道:“来生意了,我该忙了,你们先回去吧,别坏了你们屋场的规矩。”
张辉大大咧咧地笑道:“好嘞,那我们就不妨碍你们做生意了。”
张鲲这会儿仿佛看出了哪里不太对劲,因为鲁哥等人都是一脸凶相,而且两手空空,一点都不像是来卖破烂的样子。
不过既然吴明学亲自开了口,他只觉得没有必要再追问,毕竟人人心里有杆秤,想必吴明学更清楚具体情况。
再加上得赶回去蹲马步,这可是最近比上学更重要的事情。
但是当他走在回去的路上,细细一想,又感到心里难安,万一那伙人是来找茬的,自己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张鲲于是把心中疑惑跟张辉诉说了一番,张辉浑不在意地说:“张鲲,你是不是想多了?没看见刚才吴明学轻松的表情吗?肯定不是你说的那样,别太担心人家了,还是赶紧回去蹲马步吧,不然迟到了,泉爷可是要给脸色看的。”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张鲲无奈地说,“不过……”
“别不过了!”张辉打趣儿说,“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先,大不了晚上我们偷跑出来一趟,省得你担心挂虑。”
“行吧!”张鲲舒然一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然而张鲲并没有想错,吴明学仍在家里跟鲁哥等人周旋,一个显而易见的借口便是夏国雄还待在教室里罚抄练习册,他一个人去了也不管用。
只听鲁哥立即吩咐两个小弟去了一趟学校,以证实吴明学所言非虚,而自己则像个大老爷般坐在一把椅子上,悠闲地抽着烟,看住吴明学,别让他跑了。
熊小宝把吴明学拉到一边,悄声询问着如何应对,吴明学镇定地说:“实在不行,跟他去就是了,反正夏国雄不一定能赢得了我。即便输了,我也已经想好对策了。”
他随即捂住熊小宝的耳朵,悄声说了一些话,熊小宝才放下心来,跟吴明学说明自己先去蹲马步,一结束就会过来找他。
自从熊小宝走后,只剩下矮小无助的吴明学,鲁哥更加得意地翘起二郎腿来,抽烟的姿势陡然变得更加嚣张。
没多久,他的两个小弟回来报信,事实果然如吴明学所说,鲁哥“嗯”了一声,又命他们俩在教室门口守候,等夏国雄等人一抄完练习册,就把他直接带到游戏厅去。
而他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吴明学立即前往了,吴明学戆戆地笑道:“鲁哥,我这还得守店铺,要不再等等?”
“这算哪门子店铺?”鲁哥轻蔑地说,“识相的自己走,要是我们动起手来,可就不好看了。”
“鲁哥,”吴明学笑道,“这收破烂也勉强算得上店铺吧,我把话说到前头,如果您有破烂要卖,我跟你一个优惠价。”
“哦?”鲁哥好奇地问,“哪些东西算是破烂啊?”
吴明学详细介绍了一番,鲁哥听后不免惋惜:“嗨,我以前都把报纸直接扔掉的,没想到还能拿到你这里卖钱。”
吴明学自我检讨道:“这都怪我,没有把广告打响来,搞得像您这样的大人物都不知道,不然您可以多出买两包烟的钱来,总比白白扔掉划算。”
“这个倒是。”鲁哥听到这般恭维的话,脸色露出一丝喜色,不过随即又皱起眉来,问道,“不过,让我提着废纸旧书过来,总觉得怪怪的。”
吴明学当然知道他是怕丢人,自己曾经又何尝没有这种心态,便豪爽地答应道:“鲁哥,您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我正准备说,只要是您卖,我就上门去取,当面结账,免得您跑一趟。”
“哦,哈哈……这个主意不错。”鲁哥高兴地笑道,“改天我给你个信,我那儿有好多呢。”
“别改天了,择日不如撞日。”吴明学顺水推舟道,“趁现在没生意,夏国雄又还在学校里,咱们现在就去怎么样?”
“现在?”鲁哥挠了挠头,面露难色道,“距离倒是近,可是怎么跟小武哥交代呢?”
说这话时,他故意向一圈小弟递去了眼色,众小弟纷纷表态同意现在就去,小武哥那边不急这一时。
鲁哥满意地笑了笑,拍了下大腿便站了起来,领着众人走向了新街。
吴明学拿好了零钱和杆秤,把“暂停营业”的招纸搁在门口,美滋滋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跟鲁哥闲聊起横河镇的风土人情来。
鲁哥惊讶道:“哟呵,你懂得还不少嘞,看来是块做生意的好材料。”
吴明学谦虚地说:“嗨,您就别夸我了,这都是跟我小煌哥学的。”
“吴明煌!”鲁哥脸色一沉,呢喃道,“对了,他是你堂哥。”
“嗯,怎么了?”吴明学故意拉大声线问,一边不住地往吴文中的店铺望了又望。
鲁哥并没有回答,而是带他们走进了财政所,上了楼梯吴明学才知道,原来无巧不成书,鲁哥正是财政所老刘的前妻所生的长子刘怀鲁,这让吴明学不禁疑惑:“原来老刘有两个儿子!”
站在走廊上抽烟的老刘一眼就认出了吴明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脸色地问:“臭小子,你来干嘛?”
“刘叔,我是来收破烂的。”吴明学悄悄指着刘怀鲁说。
老刘气呼呼地说:“谁跟你说话?我问的就是他。”
吴明学大感诧异,难怪刘怀鲁见到老刘的面,也没喊他一声“爸”,合着他们父子之间有矛盾?
看着老刘的肥胖体型,再对比下刘怀鲁的瘦削身材,老刘这是把肉都给自己吃了啊?有这样养儿子的吗?吴明学猜测自己应该所料没错。
待听得刘怀鲁的回话,吴明学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只听刘怀鲁直呼其名道:“老刘,别废话,把屋里的报纸都拿出来,我要统统卖掉。”
“什么?”老刘厉声骂道,“你还嫌不够败家吗?又想弄出什么幺蛾子?”
“不给?那我自己找了。”刘怀鲁不留情面地说,话音刚落,已经迈进了家门。
老刘慌慌地把才抽一半的烟往地上一砸,紧跟了进去,随即便传来父子互怼的噪音。
吴明学悄声问众小弟道:“他们向来都是这样的吗?”
众小弟都没回答,但是沉默已经道明了答案。
吴明学于是不再追问,而是探头向房里张望了一眼,不巧被小刘看见,他兴冲冲地跑过来问:“哥哥,你能不能讲故事给我听?”
“哟,这小子还记得那事。”吴明学暗自心道,蹲身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呢?”
“什么事?”小刘瞪眼道,“只要我能做到,我就答应你。”
吴明学指着房里说:“你能不能不然你哥哥跟你爸爸吵架呢?”
“他不是我哥哥。”小刘想也没想地答道。
“不是?”吴明学疑惑道,“那他是你什么?”
“他是我鲁哥哥,”小刘认真地说,“我是独生子,没有亲哥哥的。”
“哦,这样啊!”吴明学霎时明白,老刘这偏心偏得也太离谱了吧!
估计老刘在平时教育小刘的时候,就从来没提过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而所里的人为了顾及老刘的面子或者呵护小刘幼小的心灵,也便跟着告诉他,老刘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可是纸包不住火,等小刘长大了,得知这残酷的真相,会做何感想呢?
当然吴明学没有想做教育家的打算,转换了话题,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能告诉我吗?”
“我叫刘怀苏,爸爸说是苏州的苏。”小刘倒是懂得礼尚往来地道理,又问吴明学:“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吴明学,明天的明,学校的学。”吴明学耐心地介绍道。
“我讨厌学校,我不想去学校,求你别叫学校了,好吗?”刘怀苏突然脸色一沉,生气地说。
“好,好,好……”吴明学拗不过这么敏感的熊孩子,改口道:“你叫我元元哥吧,一元钱的元。”
“我喜欢一元钱,可以买好几包辣条呢。”刘怀苏顿时心情大好地说。
“你也喜欢吃辣条啊!”吴明学想了想,指着房里说,“这样吧,你去劝架,如果他们俩不再吵架了,我就送一包辣条给你吃。”
“真的?”刘怀苏大喜道,一双期盼的眼神闪闪发光。
凭着跟多年来跟熊美丽打交道的经验,吴明学懂得小孩子的心理诉求,主动伸出小指头说:“拉钩,元元哥保证说到做到。”
刘怀苏跟吴明学拉过钩发过誓后,就走进了房里,他尖利的声音如晴天霹雳般响彻了整个房间,声音刚歇,老刘和刘怀鲁都闭了嘴,紧接着刘怀鲁就提着两打旧报纸走了出来。
他脸色铁青地喝令道:“走!”
众小弟连忙接过那两打旧报纸,不敢吭声地跟着,吴明学正准备迈步,刘怀苏奔跑着跟了过来,自豪地说:“元元哥,他们已经不吵架了,你可以给我辣条了吗?”
“呃……”吴明学窘迫地说,“我的辣条放在家里,你跟我一起去拿吗?”
“好!”刘怀苏二话不说,牵住了吴明学的手。
老刘气喘吁吁地追到楼梯口,冲吴明学和刘怀苏喊道:“宝宝,你要去哪里?”
“我去元元哥家拿辣条。”刘怀苏如实回道。
“喂,”老刘不愿意直呼吴明学的名字,却又不想违逆儿子的愿望,只提醒道,“你注意照顾好宝宝,否则我饶不了你。”
“刘叔,放心吧,保证完璧归赵。”吴明学倒没在意,朗声回道。
刚走到楼下,吴明学跟刘怀苏都跟着停了下来,看见小李哥跟刘怀鲁细声交流着什么,说得刘怀鲁频频点头,像是把小李哥的话都听进去了。
小李哥虽然瞟见了吴明学,却没有立即搭理他,而是跟刘怀鲁说完之后,才笑呵呵地向吴明学走来,寒暄道:“元元,又过来收破烂了。”
“嗯,这几天忙,都忘记来财政所拿破烂了。”
“没事儿,我们单位人不多,哪有那么多破烂,你以后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来一次都行。”
“那太好了,这样可以节省不少工夫。”
“怎么样?生意做开了没?”
“一般般,横河镇就这么大,也没指望好到哪里去。”
“有这个觉悟就好!”
“小李哥最近怎么样?看你这红润的脸色,应该不错吧!”
“凑合吧!这可多亏了你那天的指点啊!改天我请你下馆子,怎么样?”
“谢谢了,不过真的没必要,我们之间没必要搞那些形式主义的东西。”
“好你个小家伙,居然嫌弃起形式主义来,你跟我说的那些哪个不是形式主义,不成,你越是这么说,我越要请。”
“哎,小李哥,真的不必了,我这边正忙着呢。”
小李哥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把刘怀鲁叫过来说:“小鲁,这样啊,你下午跟我一块儿吃饭,我得感谢一下这位小兄弟。”
小李哥说着重重地拍了一下吴明学的小肩膀,搞得他应声一矮,似乎是感到了莫名的受宠若惊。
尽管刚才从小李哥跟吴明学轻松而惬意的对话中,刘怀鲁就已经察觉一二,但是他混没料到小李哥居然跟吴明学这么熟络,已经到达称兄道弟的程度。
自从刘怀鲁的生母跟老刘离婚,便不知所踪,刘怀鲁成了亲爹不疼、后妈不爱的可怜孩子,被置放到他爷爷老老刘家养大,渐渐地染上了社会青年的恶习,成了个不良少年。
幸运的是,他遇见了把他当弟弟看待的小李哥,这个俨然是他人生导师的小李哥,成了他无话不说的贴心好大哥,他的一生委屈都跟小李哥诉说过,小李哥因此对他更是厚待有加,有什么好事总不会把他落下。
于是,这才有了小李哥准备请吴明学吃饭时,也把刘怀鲁叫上。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刘怀鲁身上还负有余武交代的任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答应不是,拒绝也不是,搞得他左右为难。
小李哥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瘦削的身子,关怀地问:“怎么了?请你下馆子还不乐意了?”
“不是,”刘怀鲁低头道,“今天恐怕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小李哥不解地说,“吴明学已经放学了,你也没啥事干,正好又是晚饭的点,我看正是好时候。”
“我有事。”刘怀鲁轻声道。
“什么事?”小李哥逼问道,“你告诉我,什么事比下馆子还重要?”
“我……”刘怀鲁迟疑不肯说。
小李哥转向问吴明学道:“元元,他有什么事?”
“没事,”吴明学难忍窃喜,小李哥简直是天降救星啊,这样一来,看刘怀鲁还怎么威胁自己去游戏厅,他狡猾地帮腔撒谎道,“就是要把破烂先称了。”
“哦,这个好说,就一会儿的工夫嘛!”小李哥主动提议道,“正好我也下班了,跟你们一块走一趟。”
他低头对吴明学温馨地笑道:“让我看看你的破烂生意到底如何,你可别拒绝哥哥的好意哦。”
“热烈欢迎小李哥莅临指导工作。”吴明学大喜道。
“你个小机灵,公家的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小李哥亲昵地捏了捏吴明学的尖鼻子说。
见此情况,刘怀鲁再难找到不让小李哥同行的理由,而心里已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悄然恨起自己贪这点小便宜来。
有了小李哥同行,刘怀苏撒娇地要求他抱抱,小李哥则趁机教育刘怀苏,以后直接叫刘怀鲁哥哥好了,多一个鲁字太画蛇添足了。
刘怀苏天真无邪地问起画蛇添足的意思来,小李哥生动地讲了一个蛇变成龙的故事,在提起刘怀苏的兴趣的同时,也把他对刘怀鲁的叫法给纠正了过来。
吴明学深感欣慰,自己想当初好为人师的一番话,竟然让小李哥的情商有了这么高的提升,不得不说,多结善缘终归是一件利人利己的大好事。
他由此联想起沈老师告诫的话——别到处惹是生非,注意保护自己。而最好的保护,莫过于广结善缘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该如何跟余武结善缘呢?而在这个问题之前,一个基本前提是,余武是个值得让他去结善缘的人。
但是很明显,就目前的短暂接触来看,余武很不值得,他有野心,心也够狠,能不被他盯上找茬就阿弥陀佛了,更何况,自己还骗了他凯瑟琳的事,如果他知道凯瑟琳已经回国,又会不会变本加厉地给自己添麻烦呢?
这种问题还真不能深思细想,越想头越大。
只是既然问题出现了,就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得设法了解到余武更多的底细才行。
于是在伺候好刘怀苏,又把刘怀鲁的这单生意做好之后,吴明学借着给小李哥指示厕所位置的空档,跟着他走到了屋后坪,一边走一边询问道:“小李哥,你跟余武熟不?”
“不熟,”小李哥漫不经心地说,“以前虽然是同一届的,但是不同班。”
“照这么说,那余武也跟我小辉哥小煌哥同届了?”吴明学蓦然惊道。
“你小辉哥跟我同班,吴明煌跟余武同班。”起初没有多想的小李哥突然面色凝重起来,疑问道:“你问他干嘛?别告诉我,你招惹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