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村牧,我回到大厅,三位师父还在,在讨论着什么。我收拾了茶杯,就找了位置,坐着旁听。
“没想到,十年过得这么快。本来想着,这十年能够找到牧童老贼的命门,没想到反倒是这老贼,靠着自己的忽悠本领,还玩出了新花样,将自己的势力传播我们这来了。”听大师父的语气,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
“当年曾有个传闻,说牧童悟道之后,仿佛得了魔怔一般,抛弃家人和财产,徒步走向昆仑山。他饿了就路上乞讨,吃野果子,渴了就喝山泉水。如此徒步走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到了昆仑山山脚下,拜见了青甲的后人。到时,他已经衣衫褴褛,满脸泥垢,头发凌乱,。青甲后人有傲慢之心,不想接见衣衫不整之人。但又担心旁人说他,不知礼贤下士,没有天眼神之风度,因而勉强接见了。在那次重要的会面上,牧童详细地讲述了他的群虻术算的细节,以及发现过程。青甲的后人只听到一个乞丐在胡言乱语,而没有听懂这个理论正是卜筮术算时代的终结。青甲的后人以此理论没有实用性,并不能给实际生产带来帮助,也难以检验为由,拒绝了牧童。若此故事为真,牧童的这一行动,是想证明自己的理论是可以获益并被检验的。这样看来,他倒是个有抱负之人。”三师父见大师父没什么思路,就闲扯了一下。
“村牧说的那个理论,随机风险,导致随机损失。通过多人合作,织成一张大网来网住所有人,不让他们受损失,还让他们得到利益。这个想法我也曾想过,是对投机行为的最好的遏制。比如在赌场里,赌徒们相互游戏,一部分人赢,另一部分人输。而赌场做庄靠收手续费赚钱。这种模式的弊端,就是最终的利益并不是按付出的劳动来分配,而是谁赢了,谁就得到所有的,即赢者通吃。现实生活也大多如此,田地多的,可以产出更多的粮食,可以去卖更好的价格。相反,而田地少的,容易受天灾影响,产出更少,卖更差的价格。村牧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变赢者通吃的局面。”二师父在一旁说了自己的看法。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想法的优点呢。只是人生而愚蠢,既自私又无知,可能享受不了这套措施的善果。村牧应该还有很多细节没有透露,如收购产品的初始资金,如作物的种植安排,如农产品的价格问题。到时,作物种了却没有产量,收入比以前更少,那群农人不得把村牧给活剥了。若是产品价格飞涨,比约定的还高一些,那些农人会不会隐瞒销量?如何对这种可能行为进行预防,才是重点。”大师父接着二师父的谈话,讲解了自己的看法。“人心,比天灾更难琢磨。”
“其实,且不说人心的因素,就单说参与的人,会有个逆向淘汰的过程。一般参加这个组织的人,都期望从这个参与过程能拿到更多的钱。如果没有拿到更多的钱的人,将会主动退出,直到组织里都是一群倒霉蛋。他们本来技术不行,或懒惰,或家境不好,或身体羸弱等等,使得他们没有办法在竞争中获得更好的结果。如果本来他们就不行,加入组织,通过村牧所谓的教育与扶持,就能让他们能力提升吗?此外,逆转赢者通吃的最终结局,只是个利益二次分配的过程,并没有创造更多的新价值,额外的价值从何而来。村牧许诺的收购价高,人人获益的图景,从何而来?我能想到的,只能从村外的人们手中获得。”二师父以自己的经验,说出了担忧。
“经验这个事嘛,可能还真说不准。不能低估教育的作用,也不能高估教育得作用。我曾在农忙时节,去田间地头看那群农人种地。你看他们,尽管种了一辈子的地,他们可能只是靠习惯在种地,而不是用脑袋在种地。就施肥这件事,很多人就因为过量不当施肥,导致禾苗根被烧了,产量只有别人的一小半,白忙活了一年。我有时在想,有人指导一下,传授一下经验或许就能更好。农副产品这一块,大部分还是留着自己吃用的,小部分去菜市场卖了,贴补家用。另外,说实话,产品的选择也是一个大问题。由于土地面积是固定的,一般农人都会去种贵的产品来达到获利最大化。而贵的,这种价格高低是基于上一年的结果,有明显的滞后性。去年贵的产品,今年大家扎堆种,产量上升了,价格反而下来了,最终赚的可能会更少。在一些多年生,如果树挂果需要两三年,滞后性更强。如果村牧能够把产品这一块,做好合理的规划,同时做好培训,未来实现共同富有还是有希望的。”三师父也谈了点自己的看法。
“那行,我们三个,把能说的都说了,事情如何发展,就等着看戏吧。不过这个过程又得等个五六年,才能有个确定的结果。我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开始觉得自己老了,跟牧童老贼得那套思路耗不起了。我们还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创造出一套可操作的方案,跟他一样,去实践一下。”大师父提议道。
“二叉路迷宫难题,思考来思考去,依旧没有个答案。算术会迷惑人,尤其是抽象的算术。还是三师弟清闲,接触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做得好坏,差不多都能看得到结果。不像我,时刻在抓狂与临渊恐惧之间挣扎。或许,懂人事凉薄的师兄,才懂我的焦灼。”二师父听了大师父的话,也在感慨道。
“两位师兄,不必这样说。抽象与具体本就没有界限。种菜,看似是跟菜在打交道,不需要什么抽象能力。实则不然,青菜的任何细微变化,到重要变化,背后的原因都需要去做猜想,青菜本身不会告诉你说,我被虫蛀病了,我缺了肥料等等。一个农人的抽象能力越好,能够发现问题,去做出改变,才是一个优秀的农人。渐进改变,经验的积累,才是必胜的法宝。”三师父回复了两位师父道。
“说了这么多,时间也不早了,就散了吧。各自回去想想怎么能够像牧童老贼那样,提出个可操作的方案,能够对世界改变。”大师父显然有些乏了,心神不宁。
三位师父和我就此散了,生活又回归平常,在此不提。时间转眼流逝,春种就过去了。之后,村牧来过寺庙一次,与我们叙叙旧。这次来,他没有穿他的那身白衣,而是一副农人的模样。脸晒黑了不少,胡子参差不齐,看似很久没有修理了,整个人看起来衰老了十岁。但他一笑,露出的白牙,还是展示着他的年轻。
虽然我们还把他当外人,毕竟是两个不同信仰的人,而他却没有见外,跟我们抱怨农人的愚蠢。说那群农人懒惰,不督促他们,仿佛他们就不会行动一样,还说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承包他们的地,自己种算了。三位师父,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哈哈大笑:农人的这些特性,他们早就知道,真实情况也并不是村牧说的那样糟糕。
村牧正是觉得跟那群什么都不懂的农人对话,很郁闷,如同鸡跟鸭讲,所以上山来找师父们聊聊天,舒缓一下心情。村牧走后,大师父感慨道,“这还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