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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亲

我一直觉得相亲不靠谱,通过相亲找到喜欢的人可能性太小,自己肯定没那么好的运气,可是命运却开玩笑的让我在相亲中见到了一个自己喜欢过的女孩子;我以为自己的想法既很自我又很顽固,如果对象不是自己喜欢的人绝不会同意定亲,可是面对父母给的压力,最后却极不情愿地做了一个让自己非常失望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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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考过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和范鸟的联系方式从之前的写信变成了打电话,不同于有时她会主动写信给我,那些电话全是我打给她的,至于她为什么不主动打给我,后来她无意间在信里面给出过答案,那就是别看她平时话挺多的,可是轮到打电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打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是我在学校的时候没给她打过电话的两个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当然就是她曾说过最好别给她打电话——只要能够做到,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很愿意听话的,如果不是高考过后打电话成了唯一可以联系到她的方法,我甚至会一直听话下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我高考过后到范鸟暑假开学前,我和她总共通了三次电话——我给她打电话的次数肯定不止三次,可是有时候打过去没人接,有时候接电话的不是她而且她不在家,跟她通话的次数应该就是三次。第一次通话,她告诉我高考前我给她打电话其实她就在旁边,可是她爸不让她接;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倒也理解她爸的想法和做法,我要是有个她那样的女儿,我也不想她太早跟我这样的臭小子有太多的牵扯。第二次通话,我说我考了三百八十四分,她说我估得挺准的;我估的分数是三百九十分左右,确实估得挺准的。第三次通话,我说我决定毕业,她劝了我半天,让我再想想;我说都想好了,大概是听出了我决心已定,她才不劝了。可能是知道我放不下李苹,也可能只是纯粹的关心李苹,每次通话她都会问我有没有李苹的消息,然后再把她得到的消息告诉我,可惜的是,我总是没有任何消息告诉她,她听到的消息也极为有限,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她都不知道李苹在高考之后的情况。

暑假里的最后一次通话,范鸟说她八月十号开学,等知道分到了哪个班里会打电话告诉我。当时我已经跟着二表弟连伟去了县城的一家技校学电脑,本来我们都是隔一天回家一次的,为了等范鸟的电话,八月十号那天不该回家我也回了家里,可是却并没有等到她的电话。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我就跟范鸟断了联系——她没有主动联系我,我想过联系她却无从下手——直到国庆假期里打电话给她,知道她分到了三(8)班,又可以给她写信了,才总算摆脱了只有往她家打电话才能联系到她的尴尬局面。

十一月中旬,我在技校里给范鸟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告诉她我报名参军由于眼睛近视体检不合格没能去成,只好又回到了学电脑的技校,接下来就是听从学校的安排去进厂打工了(那个技校给学生介绍工作,当初连伟是冲着找工作去的,我跟去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所以等到连伟进厂之后,我就没再去过学校;直到我当兵没去成,母亲听说学校给连伟介绍的工作还不错,才让我以找工作为目的又回了学校,并且把杰众也带了过去);周五下午把信拿回家里,我还没来得及去寄,就先听到了让我星期六去相亲的消息,这让我顿时方寸大乱,接着就在极其恐慌又极度清醒的情况下在那封信的后面加了两段文字,先是跟范鸟说我突然知道了明天要去相亲的消息,现在着实恐慌得难以形容,然后又多此一举的让她相信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用为我担心。

其实,我对相亲并不完全陌生,早在高二的时候就有人要给我说媒,只不过当时我心里装满了李苹,就以还在上学为由给一口回绝了;等到下学后,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迟早会走上相亲的道路,也想过让李苹和范鸟之外的女孩子走进自己心里,可是真的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第二天上午,媒人通知说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女孩的一个亲戚家里,就在我们村子;父亲笑着说这倒是方便,走着过去就行了;虽然我心里头紧张的要死,但还是故作平静的跟着他们去了。

在女孩的亲戚家见到来人,父亲发现竟然认识女孩的父亲,一群人到屋里坐下闲聊了很久,女孩才在她亲戚的再三催促下赶过去,大人们立刻都起身去了外面,我跟着站了起来,傻愣愣地留下等着女孩进屋,没想到那个女孩刚走进院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就飞快地转身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出现,有些扭捏地走进屋里(当时我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她看到我转身就走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的形象有什么问题,后来听媒人说了才知道,她是看我长得比较高,怕我嫌她矮才走掉的,她亲戚好一番劝说才把她劝回去)。等到四目相对地坐下来,她显得十分拘谨,我更是如坐针毡,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可是头脑中一片空白,半句该说的话都想不出来。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那个女孩终于开口说:“你还在上学?”我习惯性地笑着回答说:“在县城学电脑。”接着又是沉默。压抑的气氛让我感觉连目光都无处安放,拼命地想要动脑筋想想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可是脑子仿佛锈掉了一般,头脑中依旧一片空白。过了好久她才又开口说:“你在那儿……”我听到她说话便抬起头看向了她,然而她话没说完就懊恼得叹了口气不往下说了;这就比较尴尬了,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哑巴下去,却如同失语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跟着叹了口气。又过了片刻,她有些气恼的说:“你再不找话题我可就走了。”我无奈的苦笑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她真就毫不犹豫地起身走了,我随即站了起来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傻愣愣的等到父亲喊我走,才跟着父亲离开了那里。

回家的路上,父亲说:“都说什么了?”我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笑的说:“什么也没说。”他说:“咋样啊?”我如实回答说:“不咋样。”倒不是对那个女孩印象不好,而是连她的名字都没问,出了门又忘记了她长什么样子,压根就没留下任何印象;接着想到下次见到范鸟把这些告诉她肯定能把她逗乐,我的心情倒是突然间变得很不错。

星期天的下午,我真就带着杰众去了趟一高,可是在学校里问了不少人也跑了不少路,竟然没能找到三(8)班教室,结果自然是没见到范鸟,还整了一肚子的无奈和牢骚。

过了一个多星期,我又给范鸟写了一封信,主要是跟她告别,告诉她学校已经定下了时间,我马上就要离开家乡去广东打工了;除此之外,还简单地介绍了我的第一次相亲有多么尴尬,从头到尾对方只说了两句半话、我更是只说了两句话,然后我还没有表态,周围的人就都说我跟那个女孩不合适,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父母也为我的亲事担心透了,让我过年的时候能回来一定要回来相亲,不过我并没有打算回来,感觉过年没意思,相亲更没意思。

当时我是真的打算出去了就不回去了,至少过年的时候不会回去,可是没想到征兵体检栽在了眼睛近视上没去成部队,进厂体检居然又栽在了眼睛近视上没进成学校安排的那家工厂,满打满算也仅仅只出去了一个星期,就跟另外两个体检不合格的同学一起回了家乡。

在家里闲了几天,杰众打电话说他在厂里见到了飞霞,飞霞问他是不是我弟弟,他说是,飞霞问我怎么没去,他说我去了,体检不合格又回家了,然后飞霞向他要了我们家里的手机号码,还说飞霞看上去不像是刚去那里;我很想问问他见到飞霞的全部细节,可是手机一直在发出电量过低的警报声,只好有些不情愿地挂了电话,打算等他下次打电话再问。

我本以为飞霞会给我打电话,至少杰众会再往家里打电话,然而等了几天却没有等到任何结果,就只能先给范鸟写了封信,在开头问她猛然一下子又看到我写的信,有没有给她一个惊吓,接着详细的讲述了自己外出的一个星期里所发生的事情,然后说虽然我感觉现实越来越残酷了,可是生活却越来越有意思了,把杰众在厂里见到飞霞的事情写了出来,最后问她前两封信她收到了没有,让她收到信之后找时间给我打个电话。

那封信有没有给范鸟一个惊吓我不知道,反正在接下来她是给了我一个惊吓,或者说是惊喜。

把信寄出去的第五天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依稀梦见自己在梦里想着如果范鸟收到了信,应该会在中午打电话过来,然后就隐约听到了手机的来电铃声,接着母亲接通了电话,很快打开房门把手机递给了我。我接过手机问对面是不是范颖华,范鸟说是,问我找她有什么事,我说没事,就是想知道给她写的信她收到了没有,她说三封信她都收到了,问我飞霞在广东那边是什么情况,我把杰众在电话里说的都告诉了她,然后她就说李苹在一高,我几乎从床上跳起来问她说什么,她带着笑声问是不是又惊又喜,接着没等我回答,就说不废话了,用的是别人的手机,人家该心疼话费了,让我把那个手机号码记下来,有事可以打过去,就说找韩飞,韩飞会转告她,等我记下了手机号码,她就挂断了电话。

范鸟刚挂了电话,母亲就再次打开房门说:“她找你有什么事?”我无奈的说:“没事儿。”她皱起眉头说:“没事她给你打电话干什么?”这显然就没法沟通了,我干脆蒙上头置之不理,心里头只剩下了前些天反复闪过的那个念头:生活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范鸟说有事可以打电话给韩飞,我是一点儿都不客气,第二天就急不可待的给韩飞打了电话,让他告诉范鸟星期天下午我会去一高找她,怕过去再找不到地方,还顺便打听出了三(8)班所在的位置;之所以这么沉不住气,当然不只是因为想见到范鸟,更多的自然是想要见到李苹,毕竟只差十几天我就整整一年不曾见到李苹了。

到了星期天的下午,我早早地去了一高,按照韩飞说的十分顺利得找到了三(8)班,可是范鸟却不在教室,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她才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说:“你来了多久了?”我转过身看着她说:“刚到。”她看着我说:“我回寝室了,没敢多待就过来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然后她接着说:“李苹不在学校里,知道你要来我就去找她了,让她今天下午在班里等我;她说不会又是让她陪我去逛街吧,她今天下午有事呢,打电话的时候家里让她回去一趟;我说你要来;她说他要来也没有办法啊,说好了我要回去的;我问她什么时候能来;她说大概五六点吧,又是洗衣服又是什么的,事儿多的很。你应该等不到那时候吧?”我支支吾吾的说:“要等的话也能等,不过见不见到她有什么区别呀……”她想了想说:“也不能就这么傻站着吧?下去走走?”我点头说:“好。”接着我们就去了楼下,又走出一高,沿着学校门口的那条公路往西边走了很远很远,一路走一路闲聊。

范鸟说:“李苹是过了十月一号才来的一高,第一次见到她我看着像她没敢认,叫了声李那,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过了几天又见到她才相认。李苹说她的录取通知书被学校给扣了,刚开始她还打电话给去郑州上学的同学说在那里等着她,一直不见录取通知书就跑到南院去找,可是找到的时候报名期限已经过去了。她爸特别搞笑,找了律师问这种情况能不能跟学校打官司,律师说能,不过你女儿考的也不是个多好的大学,就算打赢了官司又能怎样?她讲的时候都把我笑死了。她说,范鸟,要不是我的录取通知书被学校扣了,谁来这里陪你一年呀!”听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内心对李苹他爹是十分服气的:大概也只有那样的父亲才能教出李苹这样的女儿吧。

范鸟说:“(相亲)见面的时候你们都说什么了?”我老老实实的说:“什么都没说;她问我还在上学吗,我说在县城学电脑,然后就没话说了,她说再不找话题她就走了,我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她就走了;想想都觉得特别好笑。”她无奈的说:“你们怎么会没话说呢?我要是第一次见到别人肯定有很多话要问。”接着像是在劝我说:“其实不上学了谁都要走到这一步。”然后没等我说话,又突然问我说:“飞霞在高中上了多长时间啊?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想了想说:“好像上了不到半年吧,也不知道嫁人了没有。”她笑了说:“嫁人还不至于,不过应该已经找好婆家了,离嫁人也就差结婚那一步了。”

我不知道自己和范鸟往西边具体走了多远,反正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县城的边缘,直到看见路边出现绿油油的麦田,我们才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一高,范鸟说带我去尝尝一高的饭怎么样,可是去的太早了饭堂的饭还没有做好,我们只好找了位置坐下等着,然后就突然间有些冷场,她沉默了片刻,没话找话地看着我说:“明天是圣诞节。”我点头说:“嗯,今天是平安夜。”她笑着说:“这几天有好多人找我要一毛钱买苹果。我说你买了苹果给我一个,我就给你一毛钱。人家说你抢劫啊,要找多少人要一毛钱才能买一个苹果啊。我说那就没办法了,你不给我苹果,我就不给你钱。”我笑了说:“没人找我要过。”她没好气地说:“那是,不能找张王李赵刘五大姓的人要,你姓李啊。”学生中间总是流传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广为人知却来历不明的东西,比如说你可以猜到平安夜吃苹果是商家搞出的噱头,却很难查出是谁发明的找人要一毛钱买苹果,又是谁定下的不能找五大姓的人要钱的规矩。

无论哪个学校饭堂里的饭好像都不好吃,再加上心情好胃口就不好,饭做好之后,范鸟打了饭我没吃多少就感觉很饱了,接下来就是赏心悦目地看着她吃饭。

吃完饭从饭堂出来,范鸟去水池边刷了饭盒,让我在那里等她一会儿,说她要回趟寝室,回来的时候递给我一个用彩色塑料纸包装好的苹果说:“给你的。”我接过来笑了说:“谢谢。”接着在她送我离开一高的路上,有不少学生看我们的眼神都怪怪的;当时我只是有些纳闷却没有多想,现在才明白那些人应该是把我们当成情侣了,还是光明正大的拎着苹果在校园里共度平安夜、嚣张到不怕被老师看到的那种情侣。

出了一高,范鸟又送了我一段路,我几次劝她回去,她都说再往前走走,一直送到西关桥头她才回去。

回到家里,母亲见我拎着东西,问我拿的是什么,我说是个苹果,她问我是哪来的,我说人家给的,她当即教训我说:“你看你这孩子,人家给你个苹果你不吃掉还拿回来!”我有些哭笑不得,反正解释不清楚,就没再跟她说什么。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胡纪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应该是1月20号考完试回家,让我到时候去县城聚聚;我查看日历发现1月20号是星期六,如果当天去见胡纪伟,晚上不回家,第二天刚好可以去找李苹和范鸟;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就先后给李苹和范鸟分别写了一封信,给李苹的信上说时间解开了我所有的心结,希望下次过去能见到她,给范鸟的信上则告诉她21号下午我会过去找她们。

在写信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1月21号是自己最后一次去一高找李苹和范鸟。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我很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过完年自己去了外地打工,以后再见到她们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低;既然命中注定了以后终将再也见不到她们,那就索性让自己来决定最后一次见到她们的时间和地点,算是给青春画上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而不是听天由命的等着老天给我们安排一个结局。当然,如果老天偏不服气我的自以为是,非要让我以后还能再见到她们,我也不会心存不满,反而会充满感激,只要还能再见到她们,别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等待永远是比较磨人的,把写给李苹和范鸟的信寄出去之后,我才发现21号是如此的遥远,好在仅仅只需等待就能解决的问题,其实都算不上真正的问题;等到20号,胡纪伟并没有如期返回家乡,虽然还没开始就先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外,但是21号我还是按照计划去了一高。

兴许是老天故意恶心我吧,当我赶到一高的时候,学校的广播里竟然正在播放英语听力,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去了三(8)班教室,里面的学生果然正在考试,没办法,只好去了楼下等着。

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心知考试结束还早着呢,我就离开一高去北院附近转了转,在一家书店里翻了会儿书,等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随便买了本不知多久之前的《意林》,拿着书开始往回走。

我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回到一高却发现考试还没有结束,只能去了花园旁边边翻书边继续等待,可是心思怎么也落不到书里的内容上,即使宿命般的看到了这段话:

“爱,总要在来得及的时候说出来,否则,你以为只是一个转身,其实却是一辈子。”

也只是看了看文章的题目——《青春的一个转身》,就没有了再看下去的兴致。

煎熬着等到五点钟左右,考试才终于结束,我到三(8)班教室外面又等了二三十分钟,也没有等到范鸟,直到进了班里找人借了纸笔、开始给她写留言了,她才险之又险的及时赶到说别写了、她来了,我把笔还给别人、将纸条揉作一团说你可来了,她说她忘了那天是二十一号了,下午回家了,解释说那天的考试是毕业会考,她没有参加;在带我去找李苹的路上,她问我等了多久了,我说是快三点的时候到的,她说要是她肯定早就等不下去了。

到了位于3号楼二楼的三(5)班,范鸟去了门口叫人,我在旁边安静的等着李苹出来;李苹一到教室外面就说她在班里快闷死了,接着看到我十分惊讶的说你怎么来了;范鸟没好气的说你还说呢,他都来一下午了,要是她肯定等不到现在;下楼的时候,李苹说她上午替别人考试去了,我问她考的什么,她说政治,范鸟说政治对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她开心地点头说就是,题太简单了;到了楼下,她们问我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要去吃点儿饭,我问她们还吃不吃,她们说才刚吃过、不吃了,我说那就不去了、等回到家里再吃;说话间,李苹自顾自的站到了路边石上,范鸟说她长得高还站到上面,粗暴地把她推下去自己站了上去;接着她们就发起了班主任的牢骚,我傻愣愣地杵在旁边根本插不上话。

李苹说:“我们班主任最不是个东西了,星期天我找他请假回家,他给我妈打电话说我星期六下午就没上课,我还没到家我妈就出来找我了,在路上碰见,我说你是相信他、还是相信你女儿啊?我一不溜冰、二不上网、三不谈恋爱,像我这么好的女儿,你上哪儿找去呀!”范鸟认真地点头说:“就是!”我忍不住笑了说:“你不会上网吗?”我的意思是如果她上网,我就可以加她的QQ了(其实,当时我也很少上网,技校里的电脑没联网,除了练习打字什么都学不到,我并没有因为学电脑而经常去网吧,就连QQ号都是杰众给我的)。没想到李苹的脸上突然就没了笑容,轻轻地点头“嗯”了一声,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顿时感觉十分尴尬,知道可能是自己问的话有问题,却不清楚有什么问题,就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看天色。等我再次看向李苹,她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也又有了笑容,提议说送我回去、别晚了没有公交车;我点头说好,心想我能不能回家都无所谓、待会儿她们别回不了学校就行。

在路上,我问李苹学习怎么样,有没有比去年好点儿,李苹说感觉还是老样子,估计去年考多少分、今年还是考多少分,还抱怨在班里实在太闷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感慨说还是跟范鸟说话最对脾气,要是跟范鸟还在一个班里,肯定很热闹。

走到北院路口,一个迎面走来的女生隔着马路问范鸟说:“范颖华,都快上课了,你干啥去呀?”范鸟还没来得及回答,李苹就说谎不带脸红地笑着冲那个女生喊道:“晚上不进班了,跟她男朋友约会去!”那个女生认真地看了看我们,脚步不停地笑着走了;范鸟笑弯了腰,为李苹鼓掌似的拍手说:“他什么时候成我男朋友了?好了好了,回去指不定给我传成什么样子呢!”我无奈的笑了笑,问她们几点上课,让她们回去吧、别去送我了,她们却说反正晚自习第一节课没老师,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坚持把我送到了东关十字路口才回去。

虽然去之前就把那次见面当成了最后一次去见她们,可是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离愁别绪,有的只有刚刚见到她们的满足和喜悦,或许是潜意识里认为我们都还年轻,以后的时间还很多,即使不再去找她们,肯定也还有再见到她们的机会;然而,那个看似平常的离别,却如同《青春的一个转身》里所说的那样,我以为只是一个转身,其实却是一辈子。后来,我又见到过范鸟,也见到过李苹,可是却再也没有同时见到过她们,而且再见到李苹是在几年之后,多少已经变得有些物是人非了;那次去找她们,真就成了我给青春画上的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

几天之后,母亲的表嫂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

那场相亲是爷爷陪我去的——表妗子通知我们去女方家的时候,正好父亲和母亲都去上班了,没有长辈一起过去不大好看,又需要有人帮我壮胆,爷爷在家,就让他跟着去了。

见面的时候,我和那个女孩聊的实在算不上投机;我还是像第一次相亲那样不知道说什么,那个女孩也只是随意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反倒是爷爷和那个女孩的父亲非常投缘,两个年龄相仿的老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离开女方家里之后,表妗子当即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还没有开口,爷爷就先表态说:“我看中。人家家庭条件待这儿搁着呢,长的也不赖,有啥相不中的?”表妗子笑着附和说:“我看也挺合适的。”然后又问我说:“你觉得呢?”说实话,我觉得不怎么样,别的不说,至少看到那个女孩没有一丁点儿喜欢的感觉;可是他们的态度让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再加上不想跟他们唱反调,就勉强点头说:“中。”表妗子笑了说:“那就这么给人家回话了?”爷爷笑着说:“就这么说吧。”结果,他们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而我,稀里糊涂的根本不清楚那么给女方回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母亲下班后,表妗子到我家里告诉她相亲的结果,说女方没意见、爷爷也没意见,已经都说好了。没想到母亲听完当即勃然大怒,愤愤不平的说:“小时候他不管闲事,现在长大了他过来管闲事来了,也不跟我们商量,他咋恁当家!”表妗子表情尴尬地笑着说:“你看看,我不是觉得他既然跟去了,就能当这个家吗?再说了,我问李伟,李伟也说‘中’啊。”母亲转而冲我发火说:“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我们商量商量就敢说‘中’么!”我总算听明白了,敢情当时是在问我同不同意跟那个女孩定亲,这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还以为怎么着也要再见上几面、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才会考虑这个问题呢,于是就十分委屈地辩解说:“我哪知道是这样啊?”我是真不知道,本来就觉得通过相亲在短时间里确定恋爱关系十分草率,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能草率到这种程度。表妗子劝解说:“要不这样吧:等哪天有时间了,你跟着过去看看再说?”母亲明显余怒未消,脸色阴沉的没有接话,不过看样子应该是默许了这个提议:毕竟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做法了。

第二天上午,胡纪伟给我打电话说他考完试了,让我下午去县城找他。

去找胡纪伟之前,表妗子到我家里让我过去跟那个女孩再见一面,说让我们俩人再说说话,人家那边对我挺满意的,就是感觉我话太少了;父亲和母亲还是不在家,反而有几个邻居跑过去凑热闹,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七嘴八舌的纷纷出主意、教我过去之后该说什么;我听烦了,小脾气也就上来了,冷冰冰的说:“今儿个去不了,我同学打电话让我去找他,我该走了。”表妗子诧异地看着我说:“你看你这孩子,是见你同学要紧,还是相亲要紧?”我十分肯定的说:“见我同学要紧!”撂下这句话就不管不顾的走掉了。

在胡纪伟的爷爷办的画班见到胡纪伟,我们俩真是挺无聊的,谁也不说去哪儿,就那么漫无目的的在西关随处瞎逛,走到哪儿算哪儿,一直晃悠到饭点儿,才找了家小饭馆吃饭。

我把相亲的事儿跟胡纪伟说了,他表情认真地看着我说:“你看看这事儿办的,不来见我有什么大不了的,叫你去相亲你咋不去呢?”我闷闷的说:“不想去。”不曾想他上一秒还一本正经的样子,下一秒就恢复了本来面目,贱兮兮地笑着说:“那女的长得咋样儿?”我无奈的说:“不咋样儿。”其实,跟第一次相亲一样,我压根儿就没记住对方长什么样子。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我用公用电话往家里打了电话,跟母亲说不用再去女方那边了,这次相亲就这么算了。本以为会惹得母亲发火,没想到她只是说知道了,问了我不回家住哪儿、还有没有别的事儿就挂了电话;这让我如释重负的同时,突然间感觉自己长大了,意识到有些事情自己是可以做主的,父亲和母亲并不会过多的干涉。

母亲问我住哪里,我跟她说胡纪伟有住的地方;事实却是,我和胡纪伟去网吧待了一夜,他听歌、打游戏、找人聊天,我不知道干什么,就无聊的看了一夜的电影。

***

真正参与进去,我才知道过年的时候相亲有多么的热闹,如果说春节期间的相亲是一顿丰盛的大餐,那么年前那两次相亲与之相比,简直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那年的春节,是我迄今为止、极有可能也是这辈子最忙碌的一个春节,从初二到初五,我每天不是在相亲,就是在赶去相亲的路上,常常一场相亲还没有结束,下一场甚至下两场就已经安排好了,想停下来喘口气儿都做不到:初二见了三个女孩子,初三见了五个,初四见了四个,初五的中午我酒喝多了吐的一塌糊涂,下午假装睡了个天昏地暗哪儿也没去,上午还是没能躲掉的去见了两个。这么紧张的安排当然很累,而且是身心俱疲的那种累,不过好处也很明显,饶是腼腆木讷如我,到了初三就已经差不多进入了状态,尽管依旧做不到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但是至少不再像年前那样不知所措有嘴没舌、开始变得淡定从容应对自如了。

初三是范鸟的生日,那天上午我见了两个女孩子,见第二个跑的着实比较远,蹬了四五十分钟的自行车才到女方家里,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态都崩了。然后在快到村口的时候,母亲停下来接了个电话,父亲等她挂断电话之后立刻问道:“谁呀?”母亲习惯性地看着手机屏幕(她接完电话总是有个盯着手机屏幕看一会儿的小动作)说:“咱二嫂。”父亲笑着猜测说:“给李伟说媒么?”母亲先是收起手机,然后点头说:“嗯。咱二嫂说倩倩今年也正在说媒,叫李伟下午过去见见。”我顿时精神一振,难以置信的忍不住问道:“许霞的女儿?”许霞是我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她的大女儿倩倩是我的小学同学;虽然小学的时候倩倩并没有给我留下多少印象,但是我却清楚的记得她初中的时候长什么样子。等到母亲点头确认之后,我突然间也是第一次对相亲产生了期待,原因很简单,我不仅在喜欢李苹的时候喜欢过范鸟,在喜欢陶东芝的时候同样喜欢过别的女孩子——也不多,就三个——倩倩正是其中之一。

得知要跟倩倩相亲,我觉得接下来就没必要再瞎跑了,不是认为自己和倩倩的亲事一定能成,而是知道了即将见到一个自己喜欢过的女孩子,没心思去见别的人了;可是吃过饭二妗子又打了个电话让我们晚点儿再过去,说倩倩去走亲戚了不在家,父亲和母亲让先去别处继续见,我的想法不好说出来,只能跟着去,结果去见了一个还没完,回到家里很快又有媒人找上门来,只能无奈的又去见了一个。

等到再次回到家里,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二妗子却一直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我的心也就悬了起来,担心自己和倩倩的相亲出什么意外;直到太阳落了下去,接到了二妗子打来的电话,说倩倩回去了,让我们马上过去,我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二妗子找的她家的一个邻居当的媒人,赶去之后是那个姥姥带着我们去的许老师家。

大人们都认识,见了面自然是一番热络的寒暄,都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才一转眼两个小孩儿就都长这么大了。

见到倩倩,她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当初我喜欢的模样;虽然对她的喜欢不及对李苹的心动来得强烈,但那种喜欢却是我见其他相亲对象从未有过的。

倩倩问我还记不记得她,我说当然记得啊,小学同班了好几年呢,初中没在一个班里待过,也还经常在学校里看到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她;接下来就是彼此询问对方这几年在干什么、过了年打算去哪里之类的闲聊,聊的时间不算长,不过却很愉快。

见完面去了二舅家里,二妗子当着几个亲戚的面问我说:“咋样啊?”我有些害臊却毫不犹豫地点头说:“中!”那是我第一次在相亲后十分干脆的给出肯定的回答,倒不是之前见到的几个女孩子不好,相反的,初二和初三那两天见到的女孩子都还不错,甚至有三四个长得挺好看的,也有人让媒人捎话问我的想法,可是我始终没敢直接说“中”,不是看不上人家,着实是第二次相亲的教训太深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自己做出的决定太草率。二妗子笑着说:“我看也中,倩倩有那么高,长得也好看,有啥相不中的?”表姐灵杰笑着说:“李伟长得也不赖啊,李伟哪儿个长得赖了?”二妗子没好气地看着她说:“你看看!我说倩倩长得好看,我说李伟长得赖了吗?”被二妗子找来当媒人的那个姥姥说:“那这个媒说的顺当,我看倩倩也挺高兴的。”姥姥从屋里出来说:“谁说媒啊?”表姐很大声的跟她说:“李伟!”姥姥看着表姐说:“李伟跟谁啊?”母亲无奈地叹气说:“耳朵聋,还好打听事儿!”表姐还是很大声的说:“倩倩!”姥姥点头说:“那中。见了么?”表姐说:“见了!李伟说中!”姥姥笑了说:“小时候他俩还放一个小车子(婴儿车)里边,(用手比划着)就这么大一点儿。”母亲没好气地说:“那都啥时候的事儿了!”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还真挺想知道的,可惜那么小时候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

晚上,我给范鸟打了个电话,除了祝她生日快乐,还跟她说我相亲见到了一个小学同学,感觉挺不错的;她说那就好,问我过了年打算去哪儿,什么时候走,我说跟我表叔去广东,什么时候走还不确定;正如她后来在信里说的那样,那次通话她的话还是不多,别的就没有说什么了。

见到倩倩之前,我就不想去见其他人了,见到她之后,我就更不想再见其他人了。

初四早上,母亲跟我说上午要去哪里相亲,我直接说不想去,她十分生气的说:“你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呢!你不想见了,人家那边儿还见着呢,万一人家见到比你更合适的,你怎么办?”我没想过我怎么办,可是我真不觉得相亲是多么紧急的事情,毕竟我才刚满二十周岁,我有时间等;她当然也有她着急的理由,按照家乡的传统我虚岁已经二十二岁了,有些人二十二岁的时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由不得她不为我感到着急;这就是我和她之间最大的分歧。

上午去见了两个,父亲和母亲问我怎么样,我直接说不行;在见到倩倩之前,我或许还会稍稍过脑子想想,见到她之后,实在没什么好想的了。

我的想法都写在脸上,父亲和母亲当然能看得出来;回到家里,父亲对母亲说:“给咱二嫂打个电话叫咱婶子过去问问。”母亲恼火的说:“问有用吗?”父亲无奈的说:“没用也得问啊,你看看他这样子!”母亲看着我那应该是一副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样子,窝火而又无奈的跟我商量说:“问是问,下午要是有人来说媒,你还是得去!”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去就去吧,你喜欢就好。

下午去见了两个,如同上午那般,见过之后,一问我的意思我就直接说不行,母亲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阴沉;其实我的心情也并不比她好,整个下午都没有收到二妗子传来的消息,有很多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在相亲中让媒人去问却没有传来消息,通常都意味着对方给的是坏消息。

初五上午,劳而无功的相亲还在继续,当然,我也不想劳而有功。

中午,二舅的儿子、大表弟留可去了我家。

进到屋里点上了烟坐下,母亲问留可说:“倩倩的媒说好了吗?”留可想了想说:“还没有吧,好像还在见。她跟你们咋说的?”母亲笑了说:“打电话叫超峰他妈去问问就没信儿了,你妈没往这边打电话。”留可吸了口烟说:“那没信儿了能不是没相中?她见她的,咱该见也接着见嘛。”母亲表情不善的看了看我说:“他还不想见了呢。”留可看着我笑了说:“那咋不想见了呢?”我顿时有些来气,却只是吸着烟避开了他的目光没吱声:他还好意思问我,我当时是什么德性,一年前的同一天他在我家里就是什么样的德性,二妗子打电话让母亲叫他少喝点儿酒,说他下午还要去相亲,他说该咋喝咋喝,母亲说喝多了还咋去相亲,他说去不去都中,硬是跟我和杰众喝了两斤半左右的白酒,要不是母亲拦着,看他那架势还会喝下去,结果他也不比我和杰众喝的多,我和杰众屁事儿没有,他却吐的一塌糊涂,睡了大半个下午,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去。父亲说:“就是啊,她见她的,咱也接着见啊。她相中咱,咱也相中她;她相不中咱,咱坚决相不中她!我就不信见了这么多就没有一个比她好的。”我难得的吐露心声说:“见了这么多,其他的我都没看上,就看上她了!”父亲看着我说:“问题是她没看上你,你看上她了也没用啊。”我苦涩的笑着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我知道啊,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可是再经历一次,还是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坦然接受。所以,吃饭的时候我喝多了,头脑很清醒,却吐的一塌糊涂。

吐完之后,我回到屋里刚躺下,就有人上门说要给我说媒,母亲说下午去不了、我喝多了,把来人一送走就跟父亲说咋办吧、愁人不愁人;我实在挺无奈的,可心里却没有半点儿的愧疚:我只是想找一个喜欢的人陪自己过下半辈子,我没错;她喜欢担心就让她去担心好了,她怎么想我管不了;总不能拿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去迁就她吧?

初六上午只见了一个,那个女孩刚从一高毕业,得知我也刚毕业,就问我是哪个高中的,我说是北院的,她说她经常去北院玩,怎么没见过我,我说我也经常去一高,我也没见过她;当时还有几个男孩子在场,可能是她的堂表兄弟,也可能是她邻居家的同龄人,他们问我抽不抽烟,我说抽啊,就是抽的比较少——我之前抽烟确实不多,只是偶尔抽一根,甚至很少买烟,不过相亲那几天其实抽的挺凶的——他们就拿烟给我,我说不抽了,在办正事儿呢,他们说不用怕影响形象,没事儿的,我只好接了烟,不过任由他们怎么劝说,到最后也还是没点上。

那个女孩跟表妗子同村,从她家里出去刚好碰见表妗子;母亲向表妗子打听女孩的情况,表妗子说中,比我年前见到的那个好;我一直觉得表妗子做事有点儿不靠谱,不过却不能不承认她当时说的那几句话还是很靠谱的。

回家的路上,母亲问我感觉这个怎么样,我感觉还好,至少在见到的所有陌生的女孩子当中,跟那个女孩是最聊的来的,不过也没敢轻易给出结论,只是保守地回答说我感觉怎么样没用,先看人家怎么说吧。母亲说你妗子说人家家里有钱,她是想让你攀高门头,我跟你爸是咋想的吧,找个跟咱家庭条件差不多的就行了,人家家庭条件太好,怕娶回来你会受气。我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没说话:我受气?不存在的;我看上去像个面团,谁都可以拿捏,实际上却外圆内方,有很多清晰的底线,如果形势比人强,我的底线也可以放低一些,可是等到我受够了,碰我底线的人就会知道我究竟有多方,不仅方,而且方到全身上下都是尖刺。

回到家里,整个上午就再没有媒人找上门来。母亲一方面忧心忡忡,担心接下来就没人给我说媒了,另一方面想要借题发挥,问我到底是什么想法;我说我没什么想法;她就十分烦躁地说出了可能在心里窝了很久的想法:“一问你就这个样子!别人一听要去相亲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你可倒好,从一开始你就不想去。你是不是跟那个姓范的小妮儿都说好了?你们要真说的有话,咱就不见了,找人到她家说(媒)去,给你们定下来。”——接到范鸟打来的电话之后,她向我打听过范鸟,仅凭我含糊其辞的只言片语,就准确的推测出了范鸟是哪个村的,甚至猜出了范鸟是谁的女儿(猜的对不对我不知道,反正她那一代人对周边的村子很了解,详细到每个村子有多少人家、每户人家姓什么叫什么有几个孩子都清清楚楚)——我不禁有些心动,可是一想到范鸟还在上学就断了念想,无奈的说:“没有。”母亲恼火的说:“没有你咋不想见呢?”我底气十足的说:“我没说不想见啊。”母亲顿时哑火了——我想见好像也没人来说了——便十分忧愁的说:“今年要是定不下来咋办?”我笑了说:“定不下来就定不下来,能咋办?”母亲叹气说:“那还真是,定不下来谁也没办法。”

下午,还是没人上门说媒,倒是上午见到的那个女孩找媒人传话说她初九要跟家里人去上海,走之前想跟我再见一面;母亲说她初九走,今年肯定是定不下来了,再见一面也没什么用,就跟媒人说不见了;我虽然对那个女孩有些好感,却也没有说什么。

难得闲了一个下午,我就给范鸟写了封信,把自己那几天的惨痛经历告诉了她,连母亲病急乱投医的说要找人去她家里说媒都没漏下,最后说可能再过几天就要出去打工了,劳动节的时候会给她打电话,让她代我向李苹问好。

初七突然就没有媒人再上门了,父亲和母亲都担心透了,我却是骤然放松了下来:熬了这么久总算熬到头了,至于明年怎样,明年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给范鸟的信还没有寄,闲着没事可做,我就忍不住不要脸的给李苹也写了封信。

那封信上先是说我最近这几天挺烦的,相亲见了很多我只看上一个人家还没看上我,还是这么倒霉;接着跟她说了我发现的那个小秘密,就是她的名字和老婆的汉语拼音首字母都是LP,提醒她如果有人称呼她为LP,要想清楚了再应,别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老婆;然后说了我对爱情的渴望,声称自己不会屈从周围的压力,就算沦为别人眼中的异类,也绝不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最后说我对异性的感情,往往徘徊在爱情和友情之间,对她是如此,对范鸟也是一样,基于对真爱的渴望,我孤注一掷的选择了向她表白,结果却输得一塌糊涂,直到上次见到她,才发现自己对她的爱情的一面已经淡化了(事实上并没有淡化,当时我最喜欢的人还是她,只是知道自己没希望了,放弃了),我也想过选择范鸟,可是我不敢赌了,我怕给友情蒙上阴影,更怕会影响范鸟的前程;结尾处让她替我保密,说有机会再跟她联系。

写好信之后,我把两封信分别给范鸟和李苹寄了过去。

初八早上还是没有媒人上门,父亲和母亲似乎认命了,吃过早饭就带着我去了地里给小麦打农药。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邻村的全喜骑着摩托车找了过去,问我的媒说好了没有,我说还没有,他就让我们马上跟他去见一个,母亲看了看时间说下午再去呢,都快该吃饭了,他说是北边那个村子的,几分钟就到了还等什么下午,中午不想回来留在那里吃饭都行(他老婆是北边那个村子的),母亲说那也得先回家去换身衣服啊,他让我们赶紧回去换,他在北边的村口等着。

回家换了衣服,我们刚出村口碰见了邻居家一个教学的奶奶,那个奶奶问我们干什么去,母亲说去相亲,北边山虎的女儿,问那个奶奶认不认识,那个奶奶说好像叫海菊吧,小时候长得挺好的一个女孩,不过好多年没见过了,让我们过去看看。

也许是那个奶奶说的“长得挺好”拉高了我的期望值,见到海菊的时候我是有些失望的,微胖,个子不高,长得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敷衍着聊了几句就没再往下说了,她起身离开,我也立刻就走,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回家的路上,父亲接了个电话,母亲问他是谁打的,他说是他舅要给我说媒,问我去不去,我算是豁出去了,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去,他就跟舅姥爷说我们下午过去。

舅姥爷带我们去见的那个女孩,除了丑,我就再没有留下任何印象;我可以十分肯定的说,相亲见到那么多女孩子,论长相,她绝对是最差的。

父亲显然也看不上那个女孩,回家的路上忿忿不平的说:“也不看看啥样的就给李伟说,别说李伟看不上,就算看上了我也不同意!”他不同意当然最好,如果他逼我跟那个女孩定亲,结婚之前我铁定离家出走,至于让我跟那个女孩结婚,不可能,死都不可能。

我以为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人来说媒,那就接着见,没人再来说媒,接下来也就消停了。可是回到家里父亲和母亲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开始问我上午见到的那个怎么样,我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不行;母亲说又是这样,你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想法,也要考虑人家是怎么想的;我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如果我没看上,人家的想法关我什么事?父亲劝我说我们也想给你挑个好的,可人家也得看上咱们呀,我跟你妈是咋想的吧,找个差不多的、你带出去不给你丢人就行了,上午见的那个可以了,按我的眼光看,这几天见了这么多,就没一个比她长得好的。我丝毫不为所动:你就是把她夸出花儿来,我也还是不喜欢。母亲气急败坏,就差动手揍我了。父亲犹豫了一下说,可是这样啊,这还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呢,杰众年龄也不小了,明年也该说媒了,你这边儿定不下来,别人也不好给他说,你还会影响到他呢。母亲如梦初醒似的附和说就是呀,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你的今年不定下来,杰众咋办?我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内心挣扎了几秒钟,根本没有多想就绝望的点头说那就定吧。母亲瞬间换了脸色,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提醒我说,真定下来可就不能反悔了,别人丢的起那个钱,咱家可丢不起;按照家乡的习俗,定亲时男方要给女方一笔礼金,如果女方反悔,会把礼金退还给男方,如果男方反悔,礼金是不退的;当时的礼金一般是六千六和八千八,我高中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加一起也只花了不到一万五千块钱,定亲的礼金对我家来说确实不是小数目。我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我连感情都不要了,你却还在跟我谈钱,不过已经完全放弃了底线,再退一步也无所谓,为了能够让她安心,就认真的说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了。母亲这才笑了说你倒是同意了,人家那边儿还不知道怎么说呢。我忍不住笑了:嗯,这是我同意了,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我有的选吗?那边儿不同意?不同意才好!那就怪不到我头上了吧?

人倒霉真的喝凉水都塞牙,想什么什么不成,怕什么偏偏来什么;父亲找全喜去问那边儿的想法,初九等了一整个白天都没有消息,我还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没想到天都黑了全喜还是找上了门来,按照那边儿的意思,三言两语就跟母亲把这门亲事商量好了:初十让我和海菊去县城买东西,十二压贴(定亲)。经过一天的深思熟虑,我十分确定自己并不喜欢海菊,对跟她定亲也越想越不甘心,可是真的等到了这样的结果,性格中根深蒂固的随遇而安却在最不该起作用的时候起了作用:就这么地吧,顺其自然。

我和海菊不熟,所以去县城买东西两边儿找了人跟着,我这边儿找的是婶子,她那边儿找的是她堂嫂;去之前母亲交给我五千块钱,怕不够花还让婶子带了三千块钱备用,结果她的担心有些多余,海菊只买了一条白金项链、一个很小的红宝石吊坠、还有一套衣服和一双鞋子,总共也只花了两三千块钱;听婶子说,其实当时海菊是还想要别的东西的,可是她堂嫂跟她说第一次出来就要太多东西不好,把她劝住了;至于海菊给我买的什么,好像是一套衣服、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吧,我记不清了。

接下来的压贴定亲,完全是父亲和母亲操持的,我从头到尾都没参与,只知道给海菊拿了八千八百块钱礼金,别的还准备了什么就不清楚了,也不清楚定亲具体是怎么定的;是的,我和海菊只见了两面,就把亲事定了下来。

在定亲的当天晚上,海菊给我打电话说让我给她买个手机,好方便接下来跟我联系,我不禁有些手足失措,好在母亲就在旁边,问我什么事,我说她想买个手机,母亲嫌弃的说买吧,问问她得多少钱,我就跟海菊说好,问她买手机要多少钱,她说她想买个她姐买的那样的,她姐买的一千四,我跟母亲说得一千四,母亲更加嫌弃的说给她买,我问海菊买手机什么时候去,她说就明天吧,让我吃过早饭在村口的桥头等她。

第二天上午,海菊是让她堂姐跟着去的,我见到她们没什么说的,就只是跟在旁边听她们闲聊,买手机的时候也是她们跟柜台磨价格,我只是在旁边等着付钱,最后她们把那部屏幕很小的彩屏诺基亚的价格从一千四讲成了一千三百八;买了手机,海菊说还要买个手机卡,我有点儿畏畏缩缩的问买手机卡得多少钱——不是怕花钱,而是母亲给我带的钱买了手机还剩一百二,加上我攒的一点儿私房钱,我身上也只有不到两百块钱了,实在是心里没底——她堂姐有些嫌弃的说花不了几个钱,几十块钱就够了,我如释重负说那就买吧,然后就花六十块钱给刚买的手机办了个号。

下午回到家里,父亲问我花了多少钱,我说还剩六十,他笑着说花的真干净啊,准备了一万五千块钱,还真就全用光了,我十分混蛋的说你不是钱憋的了么——对于他逼我跟海菊定亲,我心里还是有气的——他猛然变了脸色说我就是钱憋的了,这个钱花出去了我高兴,我没再说话:你高兴就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

在回想往事的时候,即使觉得当时脑袋肯定被驴踢了,我也不觉得做出的决定有什么好后悔的,然而每次想起点头同意跟海菊定亲,我都十分后悔,甚至感到绝望;我曾不止一次的幻想,如果当时自己能自私一点儿、想法能坚定一点儿,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现在的生活会不会不一样?得出的答案是肯定会,可惜现实中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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