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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正传卅六 一言难尽,是非功过

上集说到,谢道争坐在那酒馆之中,从酒馆小厮口中探得,李一贴三个徒弟带着一个老婆子被穆纳人请走了。谢道争正思量要不要闯一闯穆纳大营,却听见酒馆有人卖唱。一连唱了七八首,都是些大同小异的调调,主旨皆是讥讽大梁朝廷,把元康皇帝批的是猪狗不如。

初时听来,确实有点儿意思,可一连七八首都是这个,难免惹人生厌。

忽听的有好事的酒客嚷了一句:“你会不会唱别的曲子?”

卖艺人道:“客官想听什么?”

酒客道:“岳母刺字会不会?整天唱这软绵绵惨兮兮的调调,听的人难受死了!”

卖艺人面露难色,不知如何作答。后面又走来一人,到酒客身旁一搭肩膀,轻声道:“朋友,我劝你不要惹事。”

酒客一把推开那人搭肩之手,道:“你是何人,来管小爷的事?”

那人眉头一皱,一手反握宝剑,手肘一转,带着剑鞘砸在酒客头上。这一手来势极快,又出人意料。那酒客避之不及,一下子昏了过去。那人拍拍手,拎起酒客朝着大街上一丢。

就这一招的功夫,便是谢道争也来不及插手。

只听那人道:“该唱什么,就老老实实唱什么,这点儿规矩还是守得了的吧?”

卖艺人恭敬答道:“是,是。”

谢道争注意到,那人手中拿的剑,柄端的装饰乃是一个圆环,环内是个烟雾缭绕的山形。

那白袍人,似乎也是同样的剑……

谢道争一连转了三家酒肆茶楼,每家都有一位执剑之人,每家唱的都是一样的曲儿。

他从最后一家出来,明明是艳阳高照,他却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回到客栈,孙胜已经醒了,只是没力气,下不了床。巧儿一直守在孙胜床边,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念着闲话,谢道争不愿打搅,回房休息了。

……

济南城外有一座大明湖,乃是济南周边泉水汇集而成。千佛山,趵突泉和大明湖,是济南的三大名胜,我们只讲大明湖。大明湖畔,原本有一户姓夏的人家,纵说不上丰衣足食,也算是温饱有余。只可惜夏家出了一个不肖儿子,自幼不学无术,把上街斗殴当作家常便饭。父母见他年岁越长,却半点没有长进,于是将他送上了五峰山洞真观,只求那些老道长们,能让这混小子开了窍。

一别经年,夏家儿子非但没有开窍,反而是变本加厉,搅得洞真观鸡犬不宁。最后没得办法,洞真观又将他送上了泰山。

泰山派藏龙卧虎,夏家小子那三脚猫的功夫恰如小儿嬉戏,再没人将他瞧在眼里,于是他安分了不少,但心思还是如以前一般。

直到穆纳人踏平了中原,将兵马停在泰山脚下,夏家儿子似乎这才看到了出路……

泰山派也是五岳剑派之一,虽说不上有多大势力,但是名头还是在的。穆纳人屯兵山下,泰山派打也不是,跑也不是,夏家儿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孤身一人走进了穆纳兵马大营。

要说当汉奸也是看实力的,不是谁都能干的。自打夏家儿子从穆纳大营出来后,便换上了一身白袍,挟着官印,昂首挺胸,扬眉吐气……

此人名叫夏河,被谢道争捏碎右手,又让李一贴的三位弟子重新接上,这几天伤口是又痒又疼,实在难受。他思来想去,越想越气,心中生出一股邪火来。

此仇不报枉为人!

但谢道争武艺高强,自己万万不是对手,这该怎么办呢?泰山派藏龙卧虎,自己又有穆纳人撑腰,又何必怕他。想到此处,夏河毒计暗生,这挑拨离间的功夫,不正是自己擅长的么。

第二天,他便回到了泰山派驻地,将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说谢道争不仅看不起泰山派武功,更说他一只手就能挑翻泰山派,此事无关穆纳人,仅仅是江湖事。夏河本就断了一只手,模样凄惨无比,又演得潸然泪下。泰山派一众好手都听得义愤填膺,当天便有人回了山门,通秉师尊。

……

谢道争大张旗鼓,逢人便问李一贴徒弟的去处,可人们只说是叫穆纳人带走了,具体去了哪里,却没人说得清楚。谢道争走走停停,来到千佛山脚下,看着泉水涌动,溪水潺潺,心中却是烦躁不安,没有一丝赏景的心情。

忽的有人叫道:“敢问阁下可是谢道争?在济南城西南角小客栈租住?”

谢道争回头看去,只见来人三十岁年纪,身穿道袍,斜挎一柄长剑,那剑柄端也有一个圆环,圆环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山形图案,显然与白袍人夏河是一伙的。这位道士呼吸深沉,面对自己毫不露怯,可见武功修为不错,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怒气。

谢道争心想,此人来者不善,需要小心对付,既看不出他功夫高低,不如先下手为强!

谢道争道:“牛鼻子道士,放着好端端的道不修,反而来当汉奸,你要脸不要?”

那道长闻言,怒道:“狗贼,果然不把我山门放在眼里,今日必要留下你一条手臂!”

说完,抽出宝剑,使了一招泰山十八盘,朝谢道争杀来。

谢道争故意激怒此人,就是要看看他什么来路。只见他这一手剑招势大力沉,明明很慢,却有千钧力,似乎把天地万物都囊括了进去,叫人无处可逃。

这只是泰山十八盘的第一招。

轻敌了,这是谢道争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但是不要紧,这是谢道争的第二个念头。

电光石火之间,谢道争灌注内力于左脚,重重一踏,借力翻飞,如一只飞鸟,一条游鱼,轻而易举从包举宇内的剑势中脱离出来。

一势不成,道士立刻变招,另起一势,剑锋向上一撩,一股巨力自下而上,直贯云霄。

五岳剑派的剑招,往往都是根据五岳山势变化而自成一派。华山奇而险,恒山秘而静,泰山则以重而雄闻名。这样直来直往的剑招,谢道争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只是泰山剑招太过沉重,一下子叫他措手不及。

这一招无路可避,谢道争看准时机,使了个鹞子翻身,一头撞向那道士的宝剑,刚刚好撞在了剑身无锋之处,打乱了道士出招的气机。

看官切莫忘了,谢道争可是有模仿别人招式的本领。当年关顺景带人在关外围捕血魔,谢道争就是凭着现学现卖的武艺,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谢道争就此得了空隙,借力倒飞三丈,顺手捡来一根竹枝,道:“且接我一招试试!”

说完,谢道争欺身而上,学着对手的姿势,将一模一样的一招泰山十八盘施展出来。

秦王扫六合,包举宇内,封禅泰山。

谢道争手里的不过是一根竹枝,那道士却吓的双腿打颤。

他没见过这种剑势。

明明是自己泰山派的剑法。

有风起。

大黄庭的内力丝毫不输易准的师门心法。

谢道争宛如一尊天上神将,横扫人间。那道士满眼都是青翠竹枝,虽然来得很慢,但他躲不开,也没勇气抵挡。

最终,他在满怀的不甘中死去,心口插着的,不过是一根新鲜的竹枝。

他的剑被谢道争收了去,在他临死之前,让他亲眼看见。这是对剑客最大的羞辱。

谢道争轻声说道:“泰山派的武功当真恢弘,只是你也太不入流了,死了以后不能丢人现眼,也是一件好事。”

道士瞪大眼睛,始终也没闭上。他本是泰山派驻守在济南的传令长老,辈分不低,没想到三个回合就一命呜呼了。

谢道争则看也不看,转身离去。

白袍人是泰山一脉,或许在泰山能找到母亲的消息。

探了探兜里,约莫还剩下四十两银子,想着如果自己离开,是否要留些银子给孙氏爷孙。

泰山派也成了穆纳人的狗腿子,不知咱们那位武林盟主易大人知道以后,会作何感想。

回了客栈,谢道争留下了十两银子给客栈老板,托他照料好受伤的孙胜和巧儿。可没想到巧儿却不依,她道:“你若不在,那伙人又来寻仇,我们该如何抵挡?”

谢道争倒是没想过此节,略作思考,道:“你们老实待着,既不出门也不见人,谁知道你爷孙在哪里?”

巧儿急道:“不成不成,你答应过会护住我们的!”

谢道争左右为难,道:“可你们若是随我一同去往泰安,一路劳累,你爷爷怎么办?”

孙胜恰好咳嗽起来,巧儿听见爷爷咳嗽,又没了主意。

谢道争安慰道:“别怕,我去请帮手来。”

说完,他又离开了客栈,来到一处名叫莲花桥地方。莲花桥不是一座正经的桥,往年里确实有条桥,可这年月太旱,那小河沟早就干了。桥留着没用,左近的人们就把石料拆了,铺上了好几块宽宽的木板过路。

那小河沟里,木板下头,便成了乞丐窝子。

要找丐帮的人,来这儿准没错。

谢道争跳进河道,沾了一腿的污泥。木板下头几个睡着的乞丐纷纷醒来,看着这高大汉子,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谢道争走近乞丐们,道:“诸位,在下自京城而来,有要事去往泰安。可眼下遇到一桩不平事,想托付诸位。我这里有纹银四十两酬谢,若是不幸受了伤,另有草药银钱结算。”

四十两,或许在京城里不算什么,可出了京城,那便是许多人一辈子的积蓄。

一个花子问道:“是什么事?”

谢道争道:“西南角有家破落客栈,里头住着一老一幼两位卖唱艺人。因唱了穆纳人不爱听的曲儿,与泰山派结下了仇怨。那老头遭了一番毒打,卧病在床不得起身。若不是遇上了我,怕是要被活活打死。可我另有要事,耽搁不得,只好寻得一两位英雄,替我看护那二位艺人。”

一个花子道:“你伤了泰山派的人?可曾闹出人命?”

谢道争想了想,道:“断其一掌,不曾伤人性命。”

那花子又道:“容我再问一句,你自称从京城来,那京城被穆纳人看的死死的,能逃将出来,必非凡人。小兄弟,可否留下名号来?”

谢道争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谢道争是也。易准是我师叔,今次确有大事要办,劳烦诸位相助一二!”

那花子肃然起身,道:“既如此,这四十两我们是不能收了!兄弟是给盟主大人办事,我们自当相助。不说别的,江湖上都传开了,说易大人设计请走了皇上,肃清了朝内党争,如今京城是万众一心,又有刚安为质,这才让穆纳人投鼠忌器,不敢强攻京城。我等身为汉家男儿,不能收复山河,能帮上易大人一点小忙,也是好的。”

谢道争抱拳谢道:“多谢诸位!”

那花子道:“谢什么谢。在下名叫薛瞻,是本地丐帮四袋长老。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动身!”

……

薛瞻带着人手,坐在客栈附近不碍事的地方,一边儿看着来往行人,一边儿注视着客栈内的一举一动。谢道争在暗中观察了一整天,觉得有薛瞻在,自己便再也不用顾及此处,终于放下心来,孤身一人往泰安县去了。

这天夜里,夏河重新来到了济南城中。薛瞻早已在城门等待,远远看见了夏河,挥手招呼道:“夏兄!这里!”

夏河仍是满面怒气,快步跑上,道:“薛兄,你在信中说那谢道争已离开了济南城,往泰安去了?可知他去做什么事?”

薛瞻道:“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夏河气道:“何不问个明白?”

薛瞻道:“我怕露出马脚。”

夏河道:“罢了!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糟老头子!再杀了那个死丫头!还有那个不识相的穷掌柜的!”

薛瞻却将他一拦,道:“你疯了?你若去杀,等谢道争回来,看看伤口便知是你泰山派所为,何不将此事交给我办,保管没人能查出是谁干的。”

夏河道:“交给你办?哼哼,你要什么好处?”

薛瞻道:“我要泰山十八盘最后三招的剑谱。”

夏河立刻怒道:“泰山十八盘我到现在也没学会,去哪里给你找剑谱来!哼,你不想帮忙就算了,何必拿我逗趣!我也不要你管,我自去杀了那三条老狗!谢道争去了泰安,就在我泰山脚下,待我飞书一封,包他有去无回!我怕他作甚!”

薛瞻眉头一皱,也没说什么,松脱了夏河手臂。夏河冷哼一声,飞身而去。

不一刻,夏河便已至那小客栈。薛瞻在后面跟着,冲着左右的叫花子们使了个手势。花子们纷纷退回了暗处。

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夏河抽出宝剑,冷冷一笑,一头钻进了客栈里。

巧儿胆小,谢道争一走,她便胡思乱想,总也睡不着,摸黑起来上茅房。忽听见客栈里似乎有什么响动,着实吓了她一跳。这间客栈就三个人,除了她和爷爷,就是掌柜的,此时都已熟睡,哪有人像自己这样睡不着。巧儿也不知是什么人来了客栈,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从后院茅房,走进了堂内,她身子本就轻,这般走来,虽然缓慢,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夏河摸进了孙胜房内,看着床上熟睡的孙胜,心道:老不死的,害老子丢了一只手,今夜就教你见阎王!

他提起剑来,朝着孙胜心口直插下去,直透后背,将孙胜钉在了床板上。孙胜瞬间痛醒,正待叫嚷,夏河却抽出孙胜头下枕头,狠命捂住了孙胜的嘴。孙胜叫嚷不得,在床上胡乱扑腾,血流的便更快了。没一会儿,便一命呜呼。

孙胜虽然没叫出来,却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隔壁掌柜的惊醒过来,连忙掌灯赶来。一推门就看见夏河提着长剑,他身后的床上,孙胜满身是血,一动不动。掌柜的大叫道:“救命啊!杀人啦!”

夏河骂道:“纳命来!”

掌柜的转身就跑,摔了油灯在了地上,引燃了地板。可这小小火焰,怎能挡住夏河?一步跨过,提剑就刺。

掌柜的不会武功,忽觉得后心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胸口已透出了血淋淋的剑尖。

巧儿在楼下看得一清二楚,大声惊叫,转头就跑。

夏河骂道:“哪里跑!”

巧儿冲到了大街上,却被薛瞻拦了下来。

巧儿急道:“薛大哥!那白袍贼人杀人了!快救我!”

薛瞻笑道:“小妹妹,别怕。”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夏河已经追了归来,提剑朝着巧儿脖子横削,薛瞻见状,抓住巧儿手臂用力一扯,将巧儿护在了后背,手却仍旧拉着巧儿,没有放开。

夏河骂道:“薛瞻!你要坏我好事?”

薛瞻道:“夏兄,别急啊,这般水灵灵的小姑娘,就这么杀了,岂不可惜?”

夏河骂道:“我可没你那些龌龊心思!快让开!”

薛瞻道:“唉,就把这小丫头交给我吧,回头,哥哥请你吃酒!”

巧儿闻言大怒,骂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薛瞻,你不得好死!”

忽然有一阵风吹过,风力传来一道声音,“好啊,就让他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薛瞻已经被一股大力打飞了五丈远,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巧儿。巧儿身子一软,跌在一个人怀里。天黑看不真切,巧儿以为是谢道争回来了,道:“谢大哥,是你吗?”

那人声音是老气横秋,道:“当然不是。我也在找他。”

月亮从黑云中透出一道光亮,照清了来人面目。此间没人认识,可是放在京城,确是满城闻名。他是飞鹰卫的新人,是江湖里的老前辈,薛一是也。

夏河根本没看清薛一是如何出手的,只知道来人武功深不可测,谢道争怕也比不过他。于是也不多想,拔腿就跑。

薛一不知该不该追,他也厌倦了杀人,于是转头看了看巧儿。

巧儿看夏河跑远了,缓过神来,惊道:“爷爷!”,立刻跑回了客栈里。

那小小油灯,根本没能烧起什么火焰,也是这木头年久不修,太湿了些。薛一与巧儿跨过掌柜的尸体,走进孙胜房间。孙胜早已死了,死状极惨。巧儿一头扎进爷爷怀里,哭了起来,没一会儿,竟是昏死过去。

薛一走到孙胜身边,看了一眼孙胜胸上的伤口,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掌柜的伤口,心道,原来是泰山派的。夏河刺孙胜用的不过是蛮力,可跨越火焰,挺剑直刺,杀了掌柜的那一招,出卖了他的师门。薛一何其人也?天下哪有他没见过的功夫?

薛一心想,是不是该埋了这两人?巧儿哭晕了,也没人相问。既然是跟泰山派结的梁子,去泰山派等着总没错,于是一肩扛起了两具尸体,一肩扛起了巧儿,轻轻松松从客栈走了出来。

……

谢道争路行半途,露宿野外,忽然天人感应,惊醒过来。他半点没有犹豫,向着济南城,大步狂奔!他用上了全力,又掀起了漫天沙尘。没到日出时分,便赶回了客栈。等待他的,却是两摊鲜血,没有一具尸首。

他到处找啊找,不见薛瞻踪影,又跑到莲花桥,更是没有半点人影。

他心中怒极,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呢!都怪我,我没有听巧儿的,果然有人来害他们!多半就是那穿白袍的!泰山派,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这一刻,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黄庭经,一梦百年,非有缘人不能习之。谢道争只睡了四年,功力不足,封印他血魔本性的那朵朵莲花,这一刻竟然有些松动。

夏凡应该知道这一点,却为何要提前唤醒谢道争?

为何易准出狱之后,夏凡就不见了踪影?

谢道争意识不到这些问题,而当易准想到答案的时候,却已经有些晚了。

话说回来,谢道争狂奔至泰安县境内,只用了一日不到的功夫。

他远远便看见大队的兵马安营扎寨,打的旗号分明是穆纳王旗!

王旗迎风而立,分外招摇。

这时,他才慢慢回过神来,感知到疲惫。泰山拔地而起,就在眼前。他决定先找个地方,睡上一觉,睡醒之后,再上泰山。

自五岳剑派结盟崩塌之后,泰山派封山,等再次开山接客,便多了一条规矩。

上泰山派门庭和供游客走的山道,自此便不再是一条路。泰山派的新山路,绕着泰山总共一十八处盘桓。每一处盘桓,都藏了一招泰山剑法。越往高处,剑法便越为精深,越叫人难以捉摸。

每一处都修了一个宫殿,总共一十八座。每一个宫殿,都有一位泰山派武功高强的镇守。

上山之人,都要从这一十八转盘环路逐级而上,都要与各殿镇守一一比试过。

有多少本领,便登多高的山。

若是过了十八殿,那便是一览众山小的绝景。

谢道争揉了揉脖子,甩了甩膀子,走进了第一殿。

殿内候着的,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还很稚嫩。

年轻人拱手行礼,道:“客人远道而来,要不要喝口茶水?”

谢道争道:“不必了,我赶时间。你们掌门就在上面吧?我有笔账要找他算。”

年轻人叹了口气,道:“一个一个的,都这么着急。你找我们掌门什么事啊?”

谢道争道:“你们泰山派有一个穿白袍的,杀了两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年轻人道:“哦,这么说来,你就是谢道争吧?”

谢道争道:“哼,你们通过气了?”

年轻人道:“这么跟你说吧,夏河目前不在山上,你找错了地方。”

谢道争道:“不会错。我只消挑了你们泰山派,还怕他不现身?”

年轻人眉头一皱,怒道:“狂妄!”

谢道争取下身后长剑,道:“出招吧,要分胜负还是拼生死,悉听尊便。”

年轻人一看那剑乃是泰山派制式,道:“这剑你从何处得来?”

谢道争笑道:“当然是从死人身上拿的。”

年轻人冷笑道:“好,好,好。在下刘友,今日便与你这贼子分个生死!”

谢道争不慌不忙,看着那年轻人手起剑落,还是泰山十八盘一样的剑势,缓慢,却极为沉重,所以显得高大,巍峨。

这一招,不正是前几日他刚学来的秦王扫六合?

看到这里,谢道争已是不想再看,直接使出同样一招。

恰似两股兵马作战,谢道争一口气比刘友一口气,既绵长又遒劲有力,胜得十分轻松写意。

刘友手中剑断成了许多片,散落在地上,胸腹之间有一道深深的剑痕,正冒出鲜血。如此巨大的伤口,怕是再难活命。

他死在了自己最擅长的一招之上。临死之前,他同样不解地看着谢道争,不知谢道争这一招是从哪里学的。他不知道世上总有天才,总有被命运选中之人,也总有多灾多难之人,世人所受苦难加总起来,汇集到谢道争一人身上,才有了现在的谢道争。万里无一。

试想,可有谁家儿童五六岁上便患了急症,不得不离家千里求医问药?谁家儿童遭了飞来横祸,父亲惨死,母亲发疯?谁家儿童迷路在茫茫山林,茹毛饮血,走了整整一十八年?谁家儿童一路被人逼迫,只因身负神力,却面貌狰狞?又是谁家儿童一路上,愿意与他结交的人统统死于非命?

若天真有轮回,谢道争这笔账,怕是神仙也算不清楚。他受了多少苦,没人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也没人知道。

这样一个人,你要杀他,当然难了,你问问天山的神仙,在算清楚之前,敢收他吗?

所以,死的只能是刘友。

谢道争毫发无伤,出了殿门,拾级而上。一路过到第八关,才感受到一些阻碍。

越往后面走,殿内镇守武功越强,越不好对付。这第八殿的剑招,谢道争已经有些看不明白了,学出来的似是而非,徒有其表。至于威力云云,当然不如镇守。好在谢道争本身功夫也够硬,内力深厚,凭着身体优势硬吃下了第八殿,也受了一点轻伤。

第九殿,谢道争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在殿外稍作休息,顺便想了想破敌之道。

……

锦衣卫散布在民间暗哨还有不少,穆纳人没法统统找出来清理掉。

飞鹰卫京城集会之后,便将暗哨名册仔细研究过了。从中挑选了一批人,放出命令,要他们忘记原本身份,将能够证明身份的事物统统销毁,老老实实当个平头百姓,等待下一步指示。这说的是那些有可能暴露的人。又有一批人,收到的命令是想办法在中秋之前回京。还有一批人,则是按兵不动,按照惯例向飞鹰卫汇报消息。

安插在济南城的暗哨,在谢道争进入济南城第一天,便注意到了他。一天要放出十七八只信鸽,往返京城与济南。这十七八只信鸽,里头只有三只鸽子携带的消息是真的,其他都是混淆视听的假消息,以防被穆纳人抓住。

飞鹰卫不再设置人数限制,只是为了安慰原先飞鹰卫的几位老伙计,保留一些他们手中的权力,易准作出妥协,答应他们,若要吸收新人,需要大家全体同意才行。

薛一要进飞鹰卫,怕是没人敢不同意。

就这样,薛一很轻松地接收到了济南传来的消息。

信鸽能带的消息不多,加起来也不过短短三句话。

谢道争杀了泰山派的人。

泰山派投降于穆纳人。

李一贴三徒在穆纳人手里。

薛一其实早就知道了,谢道争就是被他逼进太平谷的那个孩子,没想到居然活了下来。他心中懊悔不已,总想做些补偿,可他却抹不下这面子。他本已打算好了,若是谢道争找他寻仇,他就让上几招,就算被他打死了,也绝无怨言,甚至可以将一身功夫教授与他,再被他打死。可是万万没想到啊,谢道争非但没有找他寻仇,反而急急出城去了。

薛一将这三张纸条看了又看,心中十分担心。谢道争虽然武功高强,可世间害人之法,杀人之计,决不只武功一种。薛一乘了快马,赶往济南府。途中不幸遇到一伙穆纳人的探马,约百六十余人。薛一左右杀了不少,可实在杀不完,只好寻了机会逃出。若非如此,恐怕能在夏河逞凶之前,便赶到那小破客栈。

可惜没有如果。

巧儿早已醒来,坐在马背上。薛一扛着孙胜和客栈掌柜尸首,走在前面。

因兵马作乱,路上空无一人,自然不怕人看见。

走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薛一问了问巧儿,巧儿也点了头,于是将孙胜和掌柜的,双双埋葬。

坟前,巧儿磕过头,手里却没有能烧的纸,心中难过万分。

薛一拍了拍巧儿肩膀,轻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巧儿本身是个没主意的丫头,此时不知为何却刚强起来,扭头说道:“老爷爷,请您教我武功!”

薛一笑道:“有何不可。”

巧儿转身对着薛一啪啪啪就是三个响头。

她心里想到谢道争曾经说过的一番话:“等我在济南办完了事,带你们一起去京城。对了,你想不想学武功?以后再遇到坏人,就不用等别人来救了。”

……

泰安县的穆纳大营显得有一些慌乱,不知将领又下了什么命令。

李慈李青李波三人忙的焦头烂额,伤兵一个接一个地送来,有的人已经咽了气,成了一具尸体,可战友们不信,非要送到这里来,叫他们医治。

总共五十七位,有一半都已经死了。剩下二十八人,伤势各不相同。有人昏迷过去,不管怎么拍打就是不醒;有人精神错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人断了手臂,有人划破了肚皮,有人缺了脚掌,骨折的更是不在少数。总之没有一个完好的。

李慈是见识最广,医术最高的,李青是手上功夫最好的,李波是药理最为扎实的。这三人自幼一起长大,心意相通,加在一起,便是当世第一的神医。可他们一一诊过,发现这些人的死伤,来自于不同的武功。那些昏迷的,错乱的,分明是经脉受了严重损伤,是内家功夫。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则是利器所致。所以每人对应的治疗之法均不相同,这可让三位医生累得四脚朝天。

此营大将,乃是万夫长阿勒泰。又有一名随行的海东青,叫做阿淳。二人本是兄弟,一同作战,互相照应,一路连下大小百二十余城,最终拿下了济南府,拿下了整个山东。

前几日派出的一队探马,总共一百六十六人,回来的只有八十人,送回来的五十七人不是死了,就是重伤,其余人当天便战死了。探马回禀道,只遇到了一个敌人,此时恐怕已在济南府境内。

阿勒泰是万万不信,区区一人,怎能杀伤八十六名勇士?

从李慈那里回来的人也说道,李慈他们说,这些伤势都是不同武功所致。

难道区区一人,便能身负五十七种武功?

阿淳在海东青内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他是明白的。中原武功,博大精深,未尝不会有这种人的存在。

阿淳道:“兄长,我们恐怕遇到了武林高手。而且,是高到不能再高的那种。”

阿勒泰道:“弟弟,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阿淳道:“前几日,济南城里有人来寻亲,名叫谢道争,住进了一间客栈。咱们不是不让汉人唱曲儿吗,他却非要听,如此,便与泰山派结了仇,如今正往泰山登峰。据我所知,他也是武功高手。他本是在打听李慈他们的下落,可我看,他要找的,很可能是跟在李慈身边的疯婆子。”

阿勒泰道:“你的意思是……?”

阿淳道:“中原高手,往往一山不容二虎,济南府突然出现两个高手,绝不正常。那伤了我穆纳勇士的高手,恐怕也是为谢道争而来。而谢道争要找的疯婆子,不正好在我们手上?”

阿勒泰目露精光,道:“借刀杀人?”

阿淳笑道:“不错,我看泰山派武功平平,万万不是谢道争的对手。日后若能驱使谢道争为咱们办事,那可是大大的方便。”

阿勒泰喜道:“不错,此仇不能不报,可又不能再伤我穆纳勇士的性命。若能驱使汉人去杀汉人,再好也没有了!”

阿淳行了一礼,道:“我先去办这件事,兄长等我好消息就行。”

阿勒泰道:“哈哈,兄弟,我斟满美酒,等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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