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守着你,就可以天荒地老。
果不其然,萧渺低着头一派安稳臣子的样子,萧烈琰却毫不顾忌地抬头看着我笑,他这个单纯无害的样子总是能得很多长辈的喜欢,比如父皇,比如皇祖母。大概金氏王朝的男儿都多少有些骨子里的柔情,纵使雷厉风行如父皇,心里也总有一段放不下的铁血温柔。所以即使是无情帝王家,亲人之间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和谐,当然,要排除在利益纷争之外,否则,牵扯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事情。因而,对承淑长公主姑姑的这两个儿子,父皇一直都很喜欢,何况他们的父亲是天翼军现主帅,祁月候萧洲,当年,萧洲辅佐父皇,也就是现在的天元帝君,忠心不二的佳话现在还在流传。
萧氏一家,除却承淑姑姑,祖孙三代都是在驰骋疆场长大的,萧家祖父算得上是开国元勋,一生忠心耿耿征战在外,为天朝开拓了几乎是现在一半的江山。未满四十勒马封侯,为子孙都留下了世代的荫封,其子萧洲,在前朝夺嫡之争中辅佐当今圣上登基成功,建朝后第一个被封为祁月候,荣誉加身。现在的皇属军天翼军上下都在祁月候的带领下,治军严谨,战斗力极强,后来提拔上来的秦景城等一些得力的将领也都是有勇有谋的人才。
萧氏的荣耀大概是会持续一生的,我这么想着,外头就有侍卫传话说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去前殿开宴了。母后拍了拍我,示意发呆的我可以跟着走了,我仰起头对母后笑的开心,乖巧的跟着她走下高座,萧氏两兄弟在下位侧面站着,等我们过去之后跟在后面。我拉了拉母后的袖子,“母后,我想跟烈哥哥说会话,等会我再跟上你们好不好?”母后回头看了一眼萧烈琰,正对上他不解的眼神,看的后者一阵惊慌地低下头,母后有些好笑地弯了眉眼,用手捏了一下我的脸答应了。
我开心的看着母后跟着父皇往前走,故意站在原地,落后了好远一截路与萧烈琰同行。“烈哥哥,你们好久都没有来东宫玩了啊,最近有什么事吗?”我看着他们两个,想来是因为在皇宫大院里,萧渺很明显有些拘谨,我内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平日里没少见你在六杏馆反驳长兄殿下,这会在父皇母后面前就这样乖巧听话,做给谁看呢。萧烈琰听了我的话自然是要回答,我们的关系不比与萧渺,一向都是有话说话,一起玩一起闹的,有时候我看着他们两个都不觉得他们是兄弟,性子不同也就罢了,萧渺好像也不想和萧烈琰亲近。想到这里,忍不住把萧烈琰往我的方向拉进了些,隔开他们的距离。人也许都是这样的心情,自己喜欢的人就不希望他被人玷污了心性,至于当时我为什么会这么敌视萧渺,我也不知道,或许冥冥中就注定了,之后的一切,都是有兰因缘果的。
“东宫是何地方,也是我们能随便去的吗?”还没等萧烈琰回答,萧渺就抢先一步回答,堵得萧烈琰话卡住一半说不出来,只能张了张嘴看着我笑开,萧烈琰挡在我和萧渺之间,萧渺看不见的地方我的白眼翻得结结实实,“世子说笑了,祁月候军功深重父皇宠信,作为世子您自然是哪里都去得。”被萧渺噎了一下,我自然不甘示弱地反驳回去,随后也不给萧渺再说话的机会,拉上萧烈琰就往前面走,臣子本就该落后君上三尺距离,帝姬的位置却靠前些,我就拉着萧烈琰走在萧渺前面。这样口是心非寻衅试探的人,我才不喜欢和他并肩而行。
萧烈琰知道我的性子,我也没少在他面前数落萧渺,虽说同是一家人,萧烈琰和萧渺完完全全是两个极端。萧烈琰随了承淑姑姑,身上带着皇族的贵气沉稳,却偏偏骨子里有种桀骜,想起当初承淑姑姑带我去放风筝的时候,跑起来比我这个小孩子还要欢脱。萧烈琰知道我在生气,脸上就差写着“我讨厌萧渺”五个字了,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是用绸绢包着的马奶糕。他看着我猛然亮起来的眼睛,一双桃花眼笑成了一条缝,“你哪来的?”“宫外带进来的啊,嘘……你小点声,不然等会君上听见了要说你的。”我愉快地点点头,一脸满足看得他忍不住嘴边的笑意,“这是前几天,我北边草原的朋友送来的,我想着你喜欢吃,宫宴上的饭菜总是不合你口味,今天就带了点给你。”
如此准确记住我说过的每句话,却也有闲心事事办到的,也就只有萧烈琰了吧。师父是个浪荡公子,自然不能指望他每日都有心思想着,长兄殿下记得我说的一字一句,但是日理万机也没有闲时间帮我每一样都做到。我嘴里塞着马奶糕,看着身边落了半个身侧的萧烈琰,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我好像记不清了。他在我的生活里存在的实在太过理所当然,甚至让我觉得,好像从我出生时起,我就和他的生命息息相关。
快走到前殿的时候,一路上都只顾着吃的我和只顾着看我吃的萧烈琰都没怎么说话,我本想是问问他为什么今天承淑姑姑没有来,我想看她跳舞来着,也想问问他萧洲姑父如何了,上次他受伤回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他。直到走到长廊下,母后示意我要跟上他们的时候,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的萧烈琰突然开口,
“你知道,定远将军一家要回来了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很在意这件事情?可为什么都要跟我说一遍?
整场宫宴,我都看着萧烈琰,想着他最后问我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我想不到他问我的理由。长兄殿下是因为他要打理迎接事宜,没有时间陪我,他要解释一下,汐乐是因为秦奕勋要回来了,她知道她的小殿下心里的秘密,可是萧烈琰呢?他为什么要问我?他也知道秦奕勋的事情吗?可是这件事情只有长兄殿下和白伯素知道,还有就是汐乐,他们都没有时机和理由要告诉他这件事情不是吗?
就当我想不通的时候,父皇的声音却直直的传到我耳朵里,“秦卿此次打了胜仗,可以说是天朝上下都值得欢庆的事情,只是一家人在外多年,军报说奕勋这孩子还受了伤,回来之后各项事宜各部都要安排好,不能让功臣受了委屈。”后面那些话我都没有听进去,心里只剩下一句话,秦奕勋受伤了,他受伤了。如此,满脑子便都是问题,如何受的伤,伤得重不重,会不会危及到性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脑海,全然不记得刚刚思考的问题,也全然没有注意到萧烈琰看着我的眼神里,有光正在一点点黯淡下去。
宫宴结束之后,我和长兄殿下同车回去,路上都是心不在焉恹恹的样子,长兄殿下问我怎么了,我也只想搪塞说一句没怎么。过了一会,听得长兄殿下叹了口气说,“前线军报有些模糊也是自然,具体情况如何只能等他们回京之后才能知道,现在我们也只知道军医说没有大碍,只是皮肉伤不伤及性命。”我看向他,知我莫若长兄殿下,一个眼神就知道我在担心什么。然而纵使得了安慰,心里的担忧还是不能消减半分。
往年的宫宴,我都是走出了那个四四方方一砖一瓦都是精准测量的大殿就会欢快地像一匹荒原上的烈马,可是今天,仿佛走的越远,心里就会越沉重。按捺不住想要跑回去问问父皇秦奕勋到底怎样了,按捺不住萧烈琰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烦闷地掀开车帘,恰巧看到往另一条街去的祁月候府的马车。
在我看不到的马车里,是我不知道的,萧烈琰也与我一样的烦闷。烦躁昨日萧洲姑父告诉他,帝君有意赐婚秦奕勋和若桐帝姬,烦躁今日我在大殿上一秒就可以看出来的担忧,担忧秦奕勋,烦躁他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原来,他在意的人心里一直有另一个人,原来,不是只要守着一个人,就可以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