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有震撼,有悲伤,还有更多的疑问。
如果每天发给我的那些木签不是段红梅干的,那么谁还有这份心思呢?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她的弟弟妹妹我根本没见过,她的老公更是无从谈起。
是不是那些发货地址都是巧合呢?不可能吧,我找不出还有谁跟这些地址都有关系。
发木签的人目的是什么呢?真要害我的话趁我不注意给我一刀不就完了吗?干嘛还七天倒数,然后在不同的地方发货?
嘉兴市离江东市并不远,开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我决定第二天去段红梅的老家看一看。
清晨,我趁着路上车辆稀少,早早就出发了。按照吴警官给我的地址,我很快来到了南淮乡官亭村,这其实不是段红梅最后的夫家住址,而是她父母的地址。我听吴警官说段红梅去世后,根据她生前的遗愿,还是埋在了娘家的墓地,跟她的父母在一起,我想去她的墓前看看她。
她父母的住址已经破败,好像根本没人住,看来她的弟弟妹妹也去别的地方发展了。我打听了半天,终于来到了段红梅的墓地。
墓地坐落在一个山坡上,前方是一个小湖。山坡上绿草如茵,野花盛开。段红梅的墓就掩隐在野花丛中,一张小小的遗照让我在二十多年后终于又见到了她。
这张照片应该是她去世前,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瘦瘦的,依然是如此的美丽;微笑的时候依稀看出眼角有些皱纹,平添了一丝沧桑;眼睛默默地望着我,仿佛有些幽怨。
她比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更瘦一些,按说不应该,女人生孩子以后会丰满一些,而三十来岁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可是她看起来要苍老得多。
我禁不住泪如雨下,默默地问她:“梅子,这么些年,你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她好像也盯着我,也在问:“你怎么才来?你还记得我吗?”
我哭着说:“记得,当然记得。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呢?现在是谁在用这个方法来提示我呢?”
她没有回答,美丽依旧的脸庞满是哀怨。
我把带来的鲜花摆在她的墓前,默默许愿每年都会来看她,然后坐在墓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如果当年段红梅没有离开,我们会结婚吗?这个假设我问过自己很多遍,每每被我回避。当今天我一定要给出一个答案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不会的。
也许当初段红梅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无论以后多么困苦,她都没有来找我。
“你确实是个混蛋。”我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
回到村里,我在段红梅父母的故居周围小心翼翼地打听着当年的事情。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透过村里老太太的絮絮叨叨,我大体了解了他们家的一些情况。
段红梅的父母身体都不好,她的母亲在段红梅回来后没多久就去世了,还欠了一大笔债,她父亲一个人养家更是吃力,于是把她许给了邻村一个二婚的男人,那个男人以前做过包工头,比较有钱,把段家的债务都还掉了。但是段红梅跟这个男人相处不好,经常打架,而且越打越狠,终于有一天,段红梅被打得伤重不治。
但是用那个男人的钱,段红梅的父亲把她的弟弟妹妹也都养大了,但他自己在段红梅去世的前两年就病死了。而弟弟妹妹们都去了外地打工,老房子也就荒了下来。
听得出来,老太太对年轻人们出去打工并不满意,觉得他们都学坏了。我没有跟老太太争辩,但也问不出更多的内容,于是打道回府。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路上电话不断,公司的日常事务杂乱不堪。过去的一周,我心思恍惚,行踪不定,手下人肯定抱怨颇多。但我也别无他法,谁让事儿都赶一块了呢?
夏静这一走也是音讯全无,我没有去问夏飞,如果让他介入我跟他姐姐的感情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很无耻,夏静也会鄙视我的。何况,她已经很鄙视我了。
一进公司,小韩迎上来,把一个快递包裹递给我。对,今天应该是倒计时第二天了,我对包裹里的内容已然全无兴趣,只是注意了它的发货地址:江东市人民医院?我愣了一下,这不是我姐姐工作的地方吗?可是我跟段红梅根本没有去过呀。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匆匆向外走去,撂下一大屋子等我开会的人,开车直奔人民医院而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段红梅的母亲得了癌症,我信誓旦旦地承诺带她母亲去人民医院看病,但是最终也没去,是不是她们后来自己去了呢?看的结果怎么样呢?其实她母亲很早去世说明了一切,我去的话也就是探个究竟。
快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连她母亲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查病历呢?顿时有些泄气,但是一想快递用这个地址必有用意,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姐姐沈红飞是医院的医务部主任,平时比我还忙,但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家了。好在我这么多年大病小病都在这儿看,跟她的同事部下都很熟,于是直接来到了病历室。病例室的负责人我认识,打了个招呼后,她叫来一个小护士帮我查档案。
我觉得段红梅带她母亲来看病的话,肯定得签字,缴费什么的,没准儿会留下什么记录,可是一输入“段红梅”这个名字,我登时傻了眼,叫这个名字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好,我记得她的准确年龄,家庭地址,这下范围缩小了,两条记录蹦了出来。
一条记录是在2007年,段红梅深夜被送到急诊室,诊断是后颅骨被钝器击打骨折,最后伤重不治。这应该就是她男人干的吧
但是另一条让我更加震惊,那是在1993年,段红梅在这里诞下一个女婴,更让我崩溃的是,这个女婴被取名为“沈妮”!
我晃了几晃,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赶紧扶住桌子。
小护士吃惊地问我:“老沈,你没事吧?”
我挥挥手:“没事,谢谢你啊,我查完了。”
走出医院大门,我感觉天旋地转,走到停车场都费劲,只好找了个台阶坐下来,先平复一下心情。
这么说的话,段红梅当年根本没把孩子打掉,而是生了下来,而且就在江东市!可是她为什么一直没找我呢?
2007年她被丈夫打伤,医院还留了一张照片,她头裹纱布,满脸肿胀,根本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如果她是带着我的孩子跟那个男人结婚的话,婚后受到的对待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儿,我把头埋到膝盖里,呜呜哭了起来,直到医院看大门儿的老大爷过来赶我。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去哪儿。她当初为什么不找我,答案不是明摆着吗?我坚决要求她把孩子打掉,如果她挺着个肚子或者带着个孩子来找我,我会怎样对待她们呢?我会收留她们吗?答案是否定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当年片刻的欢愉,给一个少女带来了这样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