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总是无情而又伤人的,就像此刻的韩罂粟。
她刚给自己的贴身女婢拂柳一耳光,作为候府庶出的小姐,从小服侍着自己的拂柳无疑是仅有的几个“自己人”之一,摸着迅速红肿的脸,拂柳委屈的低头垂泪时却听见自家小姐笑着对那骗了自己银子的赵嬷嬷说:“拂柳年纪小不懂事,赵嬷嬷且饶过她这一遭,回头我定是要教训她的。”抬头看去只见自家小姐从手上摘下玉镯往赵嬷嬷手里塞,赵嬷嬷脸上的褶子全都挤凑在五官周围显示着它们的主人正在愉悦的笑:“到底七姑娘您是个明事理的,既然七姑娘开口了把这点小事也就算了,咱也不能和个不懂事的丫头一般见识是吧?咯咯咯…”说着一边把镯子往怀里揣。
“那山参的事不知嬷嬷…”
“七姑娘你放宽心,晚膳前一准儿给你送去。”
看着趾高气昂着走远了的赵嬷嬷,拂柳愤愤不平的向韩罂粟抱怨:“小姐,这老恶妇分明是个骗了咱们银子的无赖,你怎么还…”
“当务之急是先弄来山参给我阿娘治好病,这些个身外之物都是不打紧的。我阿娘不受阿爹看重,眼下她身子不适便只能靠我们了,千万别节外生枝。”
见拂柳还要说的样子,韩罂粟赶忙阻止:“你快回去让濯莲给你搽药吧,这细嫩的小脸还要不要啦。”
又嘱咐了她们今天不用跟着自己后,韩罂粟径自向书房走去。
…
却说那赵嬷嬷拿了玉镯回到厨房,一路上摸着玉镯圆润的包浆,心知这是个值老钱的好宝贝,心里自是喜不自胜,把菜篮子往灶台上一放便匆忙的出门买山参去了。
韩罂粟来到书房,两个守在门口的卫兵见是她叫了声“七小姐”就准备直接放行。
“阿爹在书房吗?”
“是的,侯爷此刻正在书房。”
韩罂粟,是定军候韩卫不太宠爱的妾室张卿雅所出,却因为自小就温柔端庄、博闻知礼得了韩卫的几分宠爱,从韩罂粟八岁第一次被韩卫带到书房时发现她对时事颇有几分见解,又因着她喜好看书就常常带到书房帮着磨墨整理文案,时至现在已然可以在不议事的时候自由出入书房。
“阿爹,我来了。”
“素素啊,我正要写份奏折,来给我研磨。”
“诶”韩罂粟接过砚台倒了适量清水后用手帕捻着墨棒轻轻的研磨,思绪却想着:自从不明不白的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个月了,通过平时在韩卫的书房看书和拂柳濯莲两个人的谈话以及原主韩瀛素的部分记忆对这个世界已然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个世界的朝政实施三省六部制: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为三省,而吏部、礼部、兵部、户部、刑部、工部六部是归于尚书省管辖,尚书省作为夙国最高行政机关总领百官,长官尚书令与宰相无异。
韩卫作为夙国唯一的异姓候平时是不参与朝政的,此刻却要写奏折,在看他说话的神情语气比较愉悦想来是喜事一桩。
对于一个手握部分兵权又不参与朝政的侯爷来说什么事才算喜事呢?
难道要进中书省的决策圈吗?或者要外封?还是要打仗了?
韩罂粟正暗自猜测韩卫得了什么喜事这般开心,就听到韩卫那边自说着:“这次那谢飞被谏官咬住了,我可得好好帮他一把叫他知道惹恼我的下场。”
韩罂粟:?_?
“素素,帮我把春秋找来。”
韩卫的话打断了韩瀛素无限延伸的脑洞。
在书房呆了一下午的韩瀛素微笑着从赵嬷嬷手里接过山参,莹白的小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愈发温柔可爱:“此次真是有劳赵嬷嬷了,代我阿娘病愈再请赵嬷嬷吃酒。”
“哈哈,那老婆子且等上几日再上七小姐这来讨酒吃。”没等韩瀛素的笑容收回去又说到:“那买山参花费的银子七小姐你看…”
韩瀛素一听笑得更盛了,湿漉漉的大眼睛弯成两道残月:“这是自然,赵嬷嬷稍等,我让濯莲取来。阿娘还等着用药我这就不留你用晚膳了可别见怪。”
“七小姐勿忧,卿雅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借您吉言。”
送走赵嬷嬷的韩瀛素回到房里吩咐了拂柳把山参仔细检查一番再给阿娘服用后正准备用膳。小院门口却是传来一阵尖厉的女声:“七妹,我和三哥哥明日要去归元寺为芍药书院的入学考求愿祈福,你同我们一起去吧。”
来人是黄姨娘所出的六姐姐韩瀛兰,一旁陪同的的正是韩瀛兰口中的韩瀛正。韩卫除了侯夫人外还有三房妾室其中已然嫁给大皇子做侧妃的大姐和眼前的三哥都是大夫人张卿若生的向姨娘生的二姐姐和五姐姐分别嫁了工部刘侍郎的次子和一个李姓谏官,而排行老四的是韩瀛素幼时早夭的同胞亲哥哥。
三哥韩瀛正目前拜学于大儒刘勋的门下,眼下还差几日才到授衣假,却在家中见到了三哥,不禁让韩瀛素感到疑惑,于是开口问道:“三哥怎么未及授衣假就回来了,还是快快回去向刘勋先生告罪,先生大人大量想来不会严惩三哥哥的。”
见眼前素来来往甚少的小妹这般关心自己,韩瀛正心头一暖,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先生外出访客,故着我们提前几日归家。”
“那敢情好,三哥哥难得休假,今晚早些休息吧。”
一旁的韩瀛兰插嘴:“我一早就和三哥哥说好了的,阿爹非要说叫上你一起。喂,你到底去不去啊。”
韩瀛正停了眉头一皱,觉得这位平日里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善良可心的刘妹妹今日未免有失分寸,自己身为长兄理当开口佐正才是,念及以往韩瀛兰的种种终究是没有开口。
韩瀛素将三哥韩瀛正纠结的神色尽收眼底,不无遗憾的回韩瀛兰的话:“我自是希望陪哥哥姐姐们烧香礼佛,只是阿娘尚处病中,怕是走不开。”这倒是实话,自从张卿雅患病以来韩瀛素天天操心这屋里屋外的琐事连书房都去的少了。
听了韩瀛素这么说,韩瀛素兰幸灾乐祸的说道:“既然这样,那明日你就别去了吧。”
叹了口气,韩瀛正上前扶住七妹瘦弱的肩膀相劝:“等我回去就叫人送需要的药材过来,你多日来整天忧思阿娘的病也该出去散散心了,不然自己的身子再垮了叫你阿娘如何是好?就当去归元寺帮你阿娘上柱香,可好?”
“三哥哥博闻强识,即是三哥哥我这样说了,素素当然是要听的。”
拍了拍韩瀛素的肩膀,韩瀛正说道:“快去准备明日需要的一应器物吧,我还要去赴宴,就先走了。”说完眼神示意了一下一脸不耐的韩瀛兰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