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见对方问及田亩数,回头向吴军师询问。
吴军师道:“这一带地多丘陵湖泊,所可耕种之地甚少。算下来,全寨目前可耕田地不会超过十亩。”
“十亩?”
庞德恒捻须低头,显然是对这个数字十分敏感,而后继续问道:
“不知你山寨人员几口?”
吴军师继续答道:
“算上幼儿,总共五十有二。”
听到这里,那庞德恒吃了一惊道:
“五十二口,这么多?
按照去年我大宋田地的亩产均值,一亩上好的田地所产稻米,至多不过三石。
先不论你这里山高坡陡,田地肥力勉强只能算作中等以下。
就是姑且给你按上等来算,五十二口人,抛掉每年需要上缴的杂税,要养活这么多人,至少也需三百余亩。
你们只有不到十亩田地,到底是怎么养活这么多人的?”
庞德恒弯下腰,把一张肥脸凑过来,意味深长的看着罗曼。
“你们总不至于……是靠劫人财货度日吧?”
罗曼微微笑道:
“大人此话言重了。云门山一带地处偏僻,先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财货路过。
即便是有,您瞧瞧我这一寨的老弱病残,哪个能担此大任?”
庞德恒抬头看看寨中来来往往的那些人,冷笑道:
“这里虽没有财货路过,但保不齐你们不会去别地。比方说,曲江县,春光楼?”
“那,大人可有证据?”
“啊?喔,哈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兄弟怎么还当真了,哈哈。”
“大人,我们因家乡遭灾,无奈只能背井离乡、逃往外地。
族人们一路乞讨,途中又幸遇官府几次开仓放粮,好不容易才活到今日。
山寨里耕地目前是不足十亩,但大人可知道,我的族人们为了能够生存下去,每天就只吃一顿饭。”
罗曼的眼睛通红,仿佛就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九叔公因刚在里面啃了半只鸡,憋不住打了个饱嗝,急忙掩饰:
“有时候实在饿的抗不住了,也去林子里摘点果子吃,嗝,呵呵。”
庞德恒低头不语,扭转身子走向一边,那位户长接过话茬。
“寨主别恼,我家大人并非有意为难。实在是本州法度,凡外籍人落户本州,必须保证每人垦田六亩。
如若不能,依着本州法度……便只能驱逐出境了。”
吴军师见他分明就是在故意为难山寨,气不过上前争辩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不成这韶州地界,就成了我大宋的法外之地?
《宋律》之中明明规定,‘居作一年,即听附籍’,如何到了这里,便要人人垦田六亩,方能附籍?”
那位户长变了脸色道:
“这都是上面知州大人所定,干我何事?你若有异议,只管找他说去,我只不过是在秉公办事罢了。”
罗马情知这是对方在故意刁难自己,于是拦住吴军师,不让他再去做无谓的争论。
“既是知州大人所定,那我们遵守便是。这样,大人,请给我们两个月期限,届时定开恳三百一十八亩良田出来!”
庞德恒抬头看看四周,只见这里丛林茂密且以丘陵居多,得意笑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本官就给你们两个月时间,到时若是拿不出三百一十八亩田地来……”
“若是拿不出来,不用大人亲来催促,我自会带着山寨五十二口人离开韶州,永不入境!”
“好!寨主小小年纪,却是十分爽快。要不是本官为这公务缠身,倒真想与小兄弟共酌几杯,交个朋友。
话不多说,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本官自会过来查验,走!”
罗曼目送庞德恒带着他的一帮走狗们下了山,急忙命吴军师通知所有人都去议事厅里召开紧急会议。
山寨里一时间都快炸开了锅。
以为在短短两个月内,想要在这片满是丘陵山地的地方开垦出三百多亩良田,纯属天方夜谭,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九叔公悲伤的嚎啕大哭,想起这些日子里好不容易才过上的美好生活,眼看如今就要毁于一旦,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张大彪气的抽刀乱舞,建议大家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既然官府已经逼得大家没有活路,不如索性反了,就是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受这窝囊气!
一时间,失落的哭声、不忿的喊声,以及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的沉默充斥了整个大厅。
六婶抹了把眼泪,把手在围裙上擦两把,准备再去给大家伙做最后一顿晚餐。
不管明日是逃亡、还是反抗,总得吃饱了肚子才能上路,那样即便就是死,也不会下地狱里做个饿死鬼。
罗曼拧着眉头沉默不语,至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一句看法。
九叔公怕他想不开,擦掉了眼泪上来安慰道:
“大王,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这世道太不公,不给我们穷苦人活路。
您的好,大家都记着呢。即便有一日,就是大家都死了,那到了阴曹地府,他们也绝不会怪您的。
没有您,我们哪怕就是连像之前那样一天的好日子,我们也过不上。
好了,知足了,这么些天能跟着您,看着咱们山寨蒸蒸日上,大家的日子也过的一天好似一天,叔公也无憾了。
哎,孩子,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这样,让叔公……让叔公……心里难受啊!”
罗曼此刻的心里乱如团麻,他倒不是发愁在这丘陵地带弄不出农田来,只是发愁就山寨里仅有的这点人手,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干完那么多的活。
“叔公,这附近除了曲江县,可还有再近一点的县镇?”
九叔公忽然听到罗曼问他,眼前一怔,不知该如何答话。
反应了一阵,这才琢磨着答道:
“据前段时日探马打听回来的消息,这附近除了曲江县,其余县镇都在百里之外了。
大王问此,不知……是要作何?”
“看来,只能求助于呼延庆那小子了……”
罗曼低声呢喃,抬头望着九叔公继续说道:
“叔公,您之前可听说过梯田?”
“梯田?是为何物,老夫确是从未听说过。”
九叔公看着罗曼对他笑而不语,似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好奇中略带了颤抖的音调问道:
“大王……大王莫不是……已经有了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