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家家祭定在黄昏，听说是闭门落户，外人一律不能参与。
“不看也罢，反正都是请个牛鬼蛇神的跳大绳，电视剧里都一个套路。”
简洛歆指尖绕着衣角，无聊的吐槽。
“越秋，”陆川川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违和，“举办祭奠一般不应该是在上午吗？况且这一次又是驱邪镇神的法事，正常理论讲应该在阳火最盛的正午最好吧，为什么偏偏是在黄昏呢？”
“就是，听着多不吉利。”简洛歆听了这话，也在一旁应和，正常人都是觉得奇怪的。
程越秋目光转向窗外渐渐暗黄的天，轻轻地开口，“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简洛歆想问些什么，被毛之一拦下了，只是对着她摇摇头。陆川川随着程越秋的目光也转向窗外，天边黑的很快，一点点的蔓延到整片的暮色，陆川川觉得眼睛有些迷离，微眯着隐约间看到远在街角的姜文卉，一身鲜红的衣衫又醒目又模糊。他以为自己又像昨天那样迷迷糊糊的打瞌睡了，微微倾斜了身体，不知不觉间靠到了身边的人。
“看到了？”
耳边是程越秋的声音，陆川川突然醒目，街角没了刚才的人影。他有点不太确定程越秋的意思，难道他也看到了？
“川川，你也看到姜文卉了？”简洛歆凑近，还在不停的揉眼睛，“我以为自己眼花了。”
“确实，虽说是鬼怪，她今晚那身红衣打扮，我觉得不错。”毛之一也接着话。
简洛歆开着玩笑，“我以为你被她挠伤了，看到她会有心理阴影呢。”
毛之一投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吓得动不了，才害我挂彩的。”
陆川川看着他们日常的拌嘴操作，目光直直的，看来他们都看到了，这次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幻觉了。
程越秋起身拂袖，“走吧，我们去送她最后一程。”
王宅祠堂，王蓁跪于祖先灵位牌，背对着门外的庭院中央摆置了一张贴满血符的供桌，一个戴着赤面獠牙面具的人，着一身挂满铜币和珠串的黑袍，扬着手里的铃鼓，嘴里念念有词。
“晚宴准备好了吗？”王母站在一边，法事也即将接近尾声。
“是夫人，已经备好了，少爷亲自吩咐了，家祭结束要好好招待巫长。”丫鬟走近王母身边，小声地回答。
“嗯。”
王母轻轻点头，听见是王蓁的嘱咐，稍稍放了心。虽然她也知道儿子的疯病好的奇怪，但这终是不错的结果，她从巫长那里求来的血符，上次没能置那个女人于死地，她早就做好吩咐下人在整个王宅各处都暗自置有血符，只要姜文卉敢靠近一步，必定不会像上次一样幸运。活着的时候能让她生不如死，如今她死了照样有法子让她灰飞烟灭。
暮夜已经彻底降临，整个王家灯火通明，上至王母下至帮佣，都备了酒桌以全家祭的礼仪，每个人酒足饭饱，带着些许微醺，不管是否如表面真心，都在为王家少爷恢复如初而做出名义上的欣喜之态。
“少爷呢，怎么还不出来？”王母许久不见王蓁的身影，催促着身边的人。
“回夫人，少爷说他回房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丫鬟话音刚落，便听到下人房处传来一声声惨叫声，众人望去，走廊尽头纷纷哭叫着跑出来的人，面露惊恐之色，而后王母便看到王蓁一身的粗麻素孝衣早已沾了鲜血，他眼眸的尽是被侵蚀的猩红，拖着滴着血的砍刀，扔掉一只被砍下来的手臂。
“啊——”
尖叫声像一颗雷，炸响了原本安静的人群，众人反应过来，早已顾不得身份尊卑，纷纷朝大门方向跑去，但是那扇能逃生的门，已经缠锁了铁链，转身间王蓁手持砍刀，如地狱的修罗已来到了面前。
“蓁儿，你在做什么？”
王母被眼前的一切吓坏，她欲上前去，身边的巫长突然瘫倒在地。
“咕噜”巫长的脑袋应声滚了出去，可怕的寂静后，又是更加凄惨的哭喊声一片。
“母亲，”王蓁血染了半衣，抬眼间王母觉得眼前的儿子陌生的可怕。
“你要干什么？蓁儿，我是你娘啊。”王母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孩儿不孝。”
王蓁声音低沉嘶哑，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王母，没有犹豫的举刀砍去。
程越秋四个人在赶到王家时，门前挂着的红灯笼一如王蓁成婚前那一晚，在黑夜里格外的阴森抢眼。
而此时一门之隔内，一声声惨叫冲击着四个人的耳膜，他们站在外面依然可以听到刀砍在人身上的声音，头颅滚地的声音，疯狂拆门的声音，绝望呼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尤为清晰。
简洛歆捂着耳朵，躲在毛之一怀里，眼睛却死死的等着王宅的大门。陆川川正对着大门站在台阶下，缓缓的吞咽着口水。“咔”，黑色的木门被里面的力量砸出一个缺口，陆川川忍不住向前移动脚步，忽的一只血手伸了出来，五指挣扎在空中挣扎着，而后无力的摔在地上，被里面的人拖了进去，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陆川川被眼前的一幕惊吓住后退一步，差点在台阶上踩空，幸而被程越秋拉了一把，才稳住了身体。
“一定要这么残忍吗？”陆川川低着头，眼前留下一片阴影。
程越秋居高临下的看他，语气出奇的冷淡，“王家所有人都是帮凶，死有余辜。”
“未必……未必所有人都参与过啊。”陆川川声音都颤抖了。
“这里有这里的规矩，我们只做我们该做的。”
“那王蓁，是你放走的吧。”陆川川松开程越秋抓住他的手。
“我只是给了他选择。”
“那是人命！”陆川川吼了。
“抱歉，结局已经注定了。”
程越秋知道陆川川接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但结局已经决定以这样血腥的结束，是王蓁自己的选择，也是他对姜文卉的忏悔。他们能力有限，只能辅助不能从中更改左右。程越秋见惯了丑陋的，血腥的，残破不全的结局，所以他可以冷静的对待，漠然的观望。
陆川川除非这次回去后选择遗忘，终究彻底脱离，否则他必须放下一颗圣母的心，不做力不从心的无用事。
“快看，着火了。”
他们顺着毛之一的声音，看到王宅内部冲出一片火光，把漆黑的夜映的通红。
“卉娘——”
王宅里传出王蓁的声音，穿过火光划破夜空。
“蓁哥，我回来了。”
姜文卉的声音传来，四人回头，她站在不远处，一身红衣，残破的面容竟柔和了很多。她一步一步走进，拾级而上站在王宅门前，抬头看着牌匾上“王宅”的字样，还是多年前她离世的样子。
程越秋他们看着姜文卉站在门前，终是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这里也许是她最噩梦的地方，但也是她深爱丈夫在的地方。姜文卉进门前停止脚步，回首看向身后的他们，4个人的眼里都明亮了起来。姜文卉回眸间，整个人在一团光晕的包围下，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她梳着普通夫人的发髻，清秀白皙的脸庞带着温柔，目光落在陆川川身上，弯出了一抹笑意的轻语一声“谢谢”，而后身体穿过门，终是回家了。
“原来，她这么漂亮。”
简洛歆感叹一句，这个女子有着温柔贤惠的模样，生时虽不能善终，但此时终究是尽得圆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