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达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叶仲明,记得自己曾被他打过,便是在石门庄前假扮乞丐的时候。不过对于叶仲明来说,并不存在这段记忆与卢达有必然联系,真正认识卢达是在他当上防暴所所长之后,当时也只是闻其名识其人,相互间没有交往。二人寒暄几句,叶仲明便邀卢达进间厅饮茶,然后介绍:“此二位是本店老板和老板娘。”蔡一民和禤环分别自报姓名后,叶仲明作了补充:“夫妻俩人称金凤凰,是我的工作伙伴。”卢达道:“想不到叶兄不当防暴所所长,竟跑来城里做起了买卖!”叶仲明道:“都是自己人,实不相瞒,其实我是来国军旅部分设机构任职的,并非做买卖。”卢达忙道喜:“噢,恭喜恭喜!”叶仲明笑道:“小小差事,不值一提!请问卢兄弟此次进城有何贵干?”卢达道:“我亦非进城办事,周伯提名我参加党国精训部培训,明日就得走了,要去桂林。”叶仲明哈哈笑道:“原来卢兄弟也有美差呀,在下也恭喜你!”二人闲谈了一会,卢达便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准备准备。”叶仲明也站起来:“好的,明早我再去送送卢兄弟。”卢达道:“送行就不必了,叶兄新官上任,先忙好自己为是。”二人握手道别。
待卢达走远,杨世杰才从楼上下来。叶仲明笑问:“杨先生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他?”杨世杰板着脸道:“说什么话!是我不想见他!凡是白马堂的人,以后我一概不见!”禤环也调侃他:“世界那么小,江河水也有狭路相逢时,只怕由不得杨先生哩!”叶仲明道:“对对对,你躲得初一躲不得十五,既然未做亏心事,何惧之有?大丈夫横行不霸道,拿出当年的气概来嘛。”杨世杰道:“你等净是来取笑老夫,休得理你!”说罢闷在一边自顾饮茶。众人自讨没趣,便各自不语。禤环从间厅出来,恰好柳映红进店,便招呼:“柳小姐来了,他们正在间厅喝茶。”柳映红径入间厅,见众人闲茶不语,甚是纳闷,遂问:“这位便是叶仲明大哥吧?”叶仲明起身礼道:“是的。小姐如何称呼?”柳映红微笑道:“我叫柳映红。对了,你们几个闷不作声,是不是在考虑问题?”杨世杰递过茶水,说道:“柳小姐请坐下,方才这几个小子拿老夫寻开心,我懒得搭理他们。”柳映红笑道:“寻开心便对呀,总比闷着好!”杨世杰道:“言归正题吧,柳小姐,是不是郭夫人传达任务下来?”柳映红道:“没错,任务就是让我来认识叶大哥。谨以茶代酒,我敬叶大哥一杯。”叶仲明也举杯相敬,望着眼前这位绝色佳人,心想莫非她是郭夫人派来与自己合作的人?遂问:“请问柳小姐,今后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合作?”柳映红点头道:“那是当然!叶大哥先休息好,接下来我们会有很多事情要做。”叶仲明道:“没什么了,既有事情要办,现在就开始吧!”柳映红笑道:“听叶大哥口气,果然是个雷厉风行之人!杨先生慧眼识英,是当之无愧的伯乐!既然如此,叶大哥先随我去个地方。”
二人来到城西小街中段,右拐进入小巷再行近百步,来到一栋小楼前,环观片刻,柳映红便打开门,叶仲明随后跟进。此楼为二层建筑,上下各四个单间和一大厅,一层大厅正中挂着一横式牌匾:附属浔城国军旅部秘密调查组。厅内陈设简单,仅有两张大方桌以及十来张椅子,加上右侧墙上一块大黑板。四个单间皆为审讯室,分列于厅两侧,厅后为洗手间。二层厅同样简置,而四个单间分别是储备室,资料室,办公室和密议室。柳映红道:“此房本为民宅,旅部租赁下来作为我们分部专门活动处,是看中此街偏僻幽静,对于此类工作是个理想之地。”叶仲明问道:“调查组成员预计需要多少人?”柳映红道:“若杨先生不算,目前就我们四人,你我同为副组长,不过郭夫人说了,慢慢会增加人手,希望能有六到八人或更多些。”柳映红打开了储备室的门,招呼叶仲明跟随进去,然后取来一张证件和一只怀表交给他,并叮嘱:“证件很重要,须随身携带好!这只表同样重要,它能让你知道准确的时间。”叶仲明不知道如何看表,笑问:“现在是什么时辰?”柳映红笑道:“该叫几时几分,不叫时辰了。”说着为表上紧发条,又取出自用表来参照时间校对时针分针,然后道:“你看着,正中顶上为零时,时针每走一格为一小时,十二格便是十二小时,时针每日要转两圈共二十四小时,即十二个时辰。分针走一大格为五分钟,转一圈为六十分钟便是一小时。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七分,你仔细揣摩揣摩。”叶仲明才看一会便笑道:“懂了,这玩意不算复杂!”
翌日一早,叶仲明赶往浔城汽车站,等了好一会才见卢达到来,便迎上去招呼:“早上好卢兄弟!”卢达放下行李,握住叶仲明的手道:“叶兄比我还早啊!”叶仲明道:“可不是嘛,我怕你一大早走了,所以提前点。怎么样?都带好随身物品了吧?别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衣服也多带些,天可冷着。”卢达道:“多谢叶兄,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准备要上车了,你请回吧。”叶仲明道:“不急,等你上车了我再走。对了,不知卢兄弟要去多久?”卢达道:“具体时间我也不很清楚,应该是半年到一年吧。叶兄,只怕我回来那时候,你早已升至权高位重之职,不再记起我这无名小卒啰。”叶仲明正色道:“卢兄弟说哪里话!白马堂对仲明有恩,白马堂的人都是我叶仲明的恩人,哪怕是当了皇帝,我叶仲明也不可能忘了你们!”卢达笑道:“叶兄别介意,开个玩笑!”卢达上了车,二人最后挥手而别。
叶仲明回到玉器店,柳映红已来在店里,蔡一民与禤环一同进到间厅。柳映红开门见山道:“夫人给了我们一项艰巨的任务,就是务必肃清宁岭的共党分子!有消息透露,以冉若珠为首的共党分子在宁云一带开展地下活动,猖狂至极,不亚于各地方土匪豪霸,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国军旅部不便出手,理所当然由我们的组织接手。各位,此任务是我们组织成立以来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大家一定要有信心去完成它!”叶仲明问道:“这个冉若珠到底是什么人物?”柳映红道:“大家有所不知,这个冉若珠乃是王县长的前夫人,由于二人信仰不同而分道扬镳,但一直藕断丝连,私底下仍有联系,而郭夫人身为县长夫人,不得不为丈夫的前途着想,生怕哪一日他的仕途便毁在这个女人身上,所以才致力于清除她,同时也是助国军一臂之力,是谓一举两得!”叶仲明道:“既然是一伙共匪,实力自不可小觑,否则他们早被清理了。”柳映红道:“驽骀麇集罢了,不足以成事!不过前些时候警局调查过一次,抓了冉若珠的儿子王晋元,后来让其侥幸逃脱,此人倒是有些本领。”叶仲明问道:“依柳组长之见,我们的调查该从何入手?”柳映红道:“冉若珠并非单枪匹马,其上头还有一名大头目名叫云游,此人名义上在同庆做布料生资等买卖,实际上是个地下党头目。若从此人身上动手,势必能将冉若珠这一伙连根拔起!”蔡一民道:“可是这个王晋元毕竟是王县长的儿子,若将其缉拿归案,县长大人能无动于衷?”柳映红则道:“此事有夫人做主,勿用我等顾虑。”叶仲明道:“云游在暗处,冉若珠在明处,明处的都难扳倒,暗处的就更不易了!柳组长,我不完全赞同你的个人之见。”禤环也表示不赞同。柳映红未想到大家会不赞同她的意见,心里虽有不快,仍得接受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只好道:“我只是提个建议,夫人也未必会同意,如此说来,大家的矛头统一指向宁岭,或许正是夫人所期望的。叶组长,过两日我和你去趟宁岭,先摸查一下冉若珠的底牌。”禤环道:“我们要不要一起?”柳映红道:“你俩暂时不必抛头露面,我们只去摸摸底,不必太多人。”叶仲明道:“好吧,其实我也这么想,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时过三日,柳映红和叶仲明一同来到云岭,在云德客栈住了一宿。次日一早,二人购得两匹骏骥,即往宁岭奔去。二人并不懂王府的具体位置所在,直奔至宁岭乡街上,问了好些人,才明白王府所在地叫宁岭村,于是折返而回。二人骑马绕宁岭村走了一圈,对村中的道路有大概了解。叶仲明道:“看这村庄并无特别之处,不太像地下党活动的窝点。”柳映红道:“能让你一眼看出来的还叫地下党?这样吧,我们找个人问问。”二人下了马,牵着马慢行到村边,但见一男子正在田间犂耙,柳映红道:“就他一人,正好!”二人走近田边,叶仲明招呼道:“新年好大哥!这么早就犂田啦?”那人停下工作,笑道:“看你们不像种田人,快开春了,犂翻泥土晒晒太阳,收成便会好些。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叶仲明道:“哦,我们夫妻本是做买卖的,这大过年的也闲得没处消遣,便出来走走。”柳映红白他一眼,心想让你在嘴皮上赚了便宜。那人道:“听口音不像宁岭人,你们是从哪来的?”柳映红递上个新年红包,压低声音:“不瞒大哥,其实我俩是地下联络员,从城里的秘密总部而来,由于从未与宁岭的地下党联络过,所以根本不知晓他们在哪里,大哥若是知道,可否指点指点?”那人的眼神明显有些警觉,仍笑道:“什么地下党?早些年确实有人在村里活动过,后来走了,近几年没见过。”叶仲明道:“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冉夫人此人?总部派我们来就是为了找她。”那人彻底警惕起来,质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本村是有个冉夫人,但她并非什么地下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柳映红给叶仲明递个眼神,无奈的道:“看来真找错了地方,夫君,我们走吧!”
驱马出村,至蟠龙桥头,叶仲明四周环顾一下,便勒马左转,二人並辔慢行。柳映红道:“看到没有,方才那人对我们的问话非常警觉,说明消息并非空穴来风,这冉若珠八九不离十是个地下党分子!”叶仲明道:“太敏感的话题谁都会警觉,非常时期,谁也不想引火烧身。眼下问一两个人不足为证,但不管是与否,郭夫人决心要扳倒的人,她的命令我们得无条件服从!”前行一二里,忽见一白发老翁在河边垂钓,柳映红道:“这回你光看着,待我上前问问。”便下马走近老翁,利索地给他的衣袋塞个红包,礼问:“新年好老爷子,这冬冷春寒时节,鱼儿怎会上钩?”老翁头也不回,似唱非唱回答:“老夫也学学姜子牙,让鱼儿钓我也好!”柳映红笑道:“老爷子好有闲情!”老翁仍不回头,双目注视着钓竿浮标,问道:“两位是否想打听什么?”柳映红小惊,回道:“没错,想向您打听冉夫人的住处,我们是她远道而来的亲戚。”老翁哈哈一笑:“你在说大话!冉夫人并无什么远道亲戚,她只有一个亲戚在城里。”柳映红自知低估了老翁,心想若再不改口则难以自圆其说,便道:“老人家,我看您很了解冉夫人,实话说吧,我们是地下联络员,只是第一次来找冉夫人,不明路况,有劳指点?”老翁还是不回头,只道:“你们按原路倒回去,入村后第二个岔路口往右拐进,再走半里即到冉夫人府上。”柳映红道:“多谢老人家的指点!”
二人转马回走。行得一段,叶仲明忽道:“贸然前往王府,会不会打草惊蛇?”柳映红道:“且转回去再说。老头已指点路线,不回去岂不是更引起怀疑!”回到村口,但见田里的犂耙皆在,刚才那人已不知去向,柳映红道:“果不其然,那人定是通风报信去了,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叶仲明却平静的道:“怕什么?我们去会会那冉若珠!”柳映红惊道:“真要会她?可是,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叶仲明道:“不是说过我们是商人吗?且见机行事吧。”走到半路,柳映红突然停下来,似是想起什么,说道:“不可!那王晋元与我有一面之缘,一见人岂不露了馅!”叶仲明问道:“你们见过面?在什么场合?当时你穿什么衣服?”柳映红道:“当时是晚上,我穿的是军装。”叶仲明说声“好办”,即取出一副墨镜递给柳映红,笑道:“戴上去恐怕你爹也认不出来!”柳映红戴上墨镜,晃了晃脑袋:“如何?”叶仲明道:“好了,这回你大可放心!”
冉夫人一早在府前的坡陂练太极拳,正要收拳,王扬来报:“夫人,正义兄有要事通报。”冉夫人停下来问:“什么事?”王扬道:“他说有一对年轻夫妻在打听夫人的住处。”冉夫人赶紧拾起衣物回府。王正义正在厅前院等着,冉夫人一进门便问:“那对夫妻是什么身份?”王正义道:“我有点怀疑,他们说是地下联络员,从城里总部来的。”此时王潇也正好走过来,问道:“会不会是日本人乔扮的?”王正义道:“不会,听口音便知道不是。”冉夫人慢慢走回前厅坐下,左三端来热茶为冉夫人斟上。众人围坐在厅中。冉夫人道:“他们怀疑我是地下党,我倒想看看他们是谁。”王潇道:“夫人,会不会与上次的事有关?”冉夫人道:“未必,上次是荀副官,那是警察局的人,是要告我倒卖军火。”左三忙道:“不对啊夫人,荀副官虽是警察局的人,但他们却以国军旅部的名义逮捕晋元。”王潇道:“你别忘了,兴义已探知此事并非国军旅部的意思,说明还是警察局找的茬!”冉夫人道:“正义,你再出去看看,若他们想见我,带进府来便是。”
王正义出到院门外等了一会儿,果见二人骑着马悄悄而来,便远远招呼:“两位,冉夫人有请。”二人略显惊讶,仍向前走,及至院前,叶仲明指着王府问:“大哥,敢问此处便是冉夫人贵府?”王正义点点头,引着二人进府内。众人自是料不到二人来得如此之快。进入前厅,叶仲明走到冉夫人面作礼道:“您就是冉夫人吧?在下叶明,这位是贱内刘氏。”柳映红也上前施礼。冉夫人请二人就座,问道:“两位是否弄错了,什么地下联络员?老身是闻所未闻!”叶仲明赔笑道:“夫人莫怪!在下闻传宁岭乃地下党据点,一探虚实,其实不然。我们夫妻本是商人,如今兵荒马乱的,小买卖难做,大买卖虽好做,还得要靠个胆字。”冉夫人呵呵笑道:“想必叶老板是个大商贾,说说看,哪门路的?”叶仲明拍拍腰间的枪匣子,随即打开随身携带的皮箱子,原来里面装的是十支崭新的手枪!众人一惊。只见他笑道:“就这要命的玩意,夫人是否也有兴趣?”冉夫人哈哈大笑:“看来叶老板的胆子真是够大!老身做的是小买卖,养家糊口罢了,岂敢去碰这些玩意!”叶仲明道:“夫人过谦了!看您这家大业大的,何小之有?夫人叱咤江湖几十载,这些玩意算得了什么!”冉夫人似被逗乐,不停的笑着。王潇问道:“叶老板,在下有个不情之问,为何你独选中与我们冉夫人做买卖?”叶仲明翘起二郎腿,摆摆手道:“这位老兄言之差矣!叶某的足迹遍及五湖四海,自然还有张老板,李老板等等,所以别误会我只与冉夫人做的买卖。”王潇道:“你又如何知道冉夫人会做这一行当?”叶仲明摇头笑道:“不知道,这个真不知道!大凡是做买卖的我都会问问。如今天下大乱,不管国党共党还是土匪豪绅,谁不稀罕这玩意?有句不好听的说我们发国难财,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不去做吧,别人还是会做,谁爱说谁说去,这年头钱就是亲爹!”左三在冉夫人耳边嘀咕几句,冉夫人笑道:“看叶老板说话如此爽直,老身都有些动心了,这样吧,你留个接头点,容我再想想,过两三日我派人与你接触,如何?”叶仲明大喜:“夫人也是痛快之人!好吧,我们暂住云岭云德客栈,你们应该懂得那地方。”冉夫人道:“好,做与不做,我都会通知你!”叶仲明起身礼道:“在下就不打扰夫人了,后会有期!”
二人走后,冉夫人唤王潇回清逸居。清逸居居中厅右侧,是冉夫人与王潇秘密议事之处。王潇进来便直截的道:“夫人,兄弟中也有人怀疑您是地下党,不如对他们公开了吧?”冉夫人道:“不可,尚未到公开的时候!怀疑不要紧,我看他们很团结齐心,料不会有人闹心的。”王潇道:“可近来常听传言您是地下党,我就怕兄弟们不知内情,会动摇军心。您看叶老板这一来,劈头盖脸就提到这事,兄弟们多少会有些想法。”冉夫人道:“这样吧,若有人问起,你便说夫人有加入地下党的想法,但目前的身份尚不是。”王潇点点头,问道:“夫人真想与叶老板做交易?”冉夫人想了一下道:“眼下地下党十分缺乏枪支弹药,百色起义至今已有十几年,国民党还是牢牢掌控着两广,党的少数民族地区计划进展缓慢,形势不容乐观!”王潇道:“如此说我们务必得跟叶老板合作了!还有,我们可否让晋元知道?”冉夫人道:“知道什么?军火的事?”王潇道:“对,要不也让他知道您是地下党员。”冉夫人急道:“不行不行,他也不能知道,虽是我儿子,但也是王县长儿子,身份太引人注目,而且他与白马堂的人交往甚密,诸多因素!之所以我放心他在金牛寨,因为,虽说金牛寨曾经是土匪窝,但他们也是一群有情有义的年轻人,总比跟着他爹去混强多了。潇儿,目前情况不甚明朗,诸多事不为我们所左右,还是保守一些为好!”王潇道:“明白了夫人。您看何时与叶老板会面?”冉夫人道:“不可太急!叶老板是什么身份我们一概不知,凭他三寸不烂之舌,焉能全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是警局还是旅部,他们所代表的利益是一致的,叶老板敢如此明目张胆做军火买卖,背后必有势力为其撑腰,不可不防!”王潇道:“这样可好?过两日我去会会他,让他给看看货,一来可表明我们有合作意向,二来可顺便探其斤两。”冉夫人道:“我正有此意!”
叶仲明二人住进云德客栈,引起了梁汉民等人注意。韩正良经过一番暗查后上报:“二人由县城而来,是做买卖的。”梁汉民对这种身份的人不会太在意,只因此二人的行踪涉及到宁岭方向,才对他们有所关注,于是对韩正良道:“你去会会他们,不管对方提出什么,你且答应就是。”
柳映红对叶仲明与冉夫人的交谈深有顾虑,一回到云岭便责道:“你到底是来办事还是来做买卖的?万一冉若珠答应合作,你去哪弄来军火?”叶仲明脱下外套,倒了两杯水,微笑着慢慢的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却担心那冉若珠不想合作!难道你没看到?要想在他们身上弄到证据,简直难比登天!明知她是地下党又能怎样?无缘无故的抓人,最后不也得无罪释放!”柳映红道:“可证据和买卖毕竟是两回事,你别搞混了!”叶仲明伸着懒腰,干脆倒到床上,嘿嘿笑道:“柳组长可否帮我松松骨头,且待我慢慢告诉你!”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柳映红有点恼怒:“我在跟你谈正事,少来一套!”说罢也躺到自己的床上。两床相距较远,伸手也够不着。叶仲明侧身看着柳映红仰卧的睡姿,想着这些天来二人只顾谈公事,却忽略了某些东西,内心不禁稍有骚动,又不敢轻易造次。柳映红佯装睡去,许久无语。
突然,“嚯嚯嚯”的几下敲门声响起,二人迅速坐起来,叶仲明前去开门,见一青年站在门外,礼道:“在下韩正良,打扰两位了!您就是叶老板吧?”叶仲明道:“正是。我们素不相识,不知你找我何事?”韩正良道:“我有兄弟见您去过宁岭,不知叶老板在宁岭谈何买卖,可方便说说?”叶仲明正愁着找不到一个能了解周围情况的人,如今却自动送上门来,便赶紧招呼:“韩兄弟请里边说话。”韩正良进到房间里,与柳映红打个照面礼,叶仲明介绍道:“我的内人。”韩正良问候:“老板娘好,在下韩正良。”叶仲明道:“韩兄弟是云岭人吧?在云岭做什么买卖?”韩正良道:“没错,叶老板先别问我做什么,还是先说说您吧。”叶仲明心想,我就直说了,看你反应如何,便道:“在下做的可是军火买卖。”朝正良吃惊不小,问道:“军火?是买是卖?”柳映红立即应道:“是买!”叶仲明却摆摆手:“非也,既买又卖,但现在是买。请问韩兄弟可有路子?”那料得韩正击掌叫好:“叶老板算是找对人了……噢不对,是我找你的,嘿嘿,我们正愁找不到买家呐!说吧,您的胃口多大?”叶仲明道:“提些样品过来,且待瞧过再说。”韩正良连连点头:“好说,好说,我这就去!”
且说禤环正在店后厨内做晚饭,忽见一只信鸽飞及窗台,一条鸽腿上绑着油纸筒。她扔下铲勺行去捉信鸽,即取下纸条展阅:金凤凰待命,明日速到云岭执行任务!柳。禤环忙将纸条拿给蔡一民,问道:“明日我俩都要前往云岭,是否通知夫人?”蔡一民看罢纸条,说道:“信上未示,不必了。”禤环道:“店里没人啊!”蔡一民想一下道:“这样吧,叫杨先生过来看着。”
叶仲明留下了一批样板手枪,柳映红却担心道:“你就那么自信冉若珠会合作?”叶仲明狡黠的笑笑:“除非她真的不是地下党,否则这玩意不可能撼动不了她的心!”柳映红道:“若他们来了,咱也不能在云德客栈会面!要知道,这客栈纯粹就是日本人的屏障。”叶仲明点头道:“没错!不过你放心,已我物色了好地方,便是此街西头的德胜饭店。咱就在饭店门前等着,他们要来云德客栈,德胜饭店则是必经之地。”
一晃三日已过。早饭后,冉夫人命王潇和左三前往云岭与叶仲明接头。二人至德胜饭店路段,早在路边等候的叶仲明迎上来:“两位早啊!”二人下马,王潇问道:“叶老板不是在云德客栈么?”叶仲明笑道:“我是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你们。你们应该知道,那云德客栈可不是说话的地!两位请进!”德胜饭店是云岭较为高级的饭店,是商贾巨绅之地,一般老百姓不轻易进入,日本人也不来,原因是饭店的老板也不喜欢日本人。饭局多设于包间内,完全与外界隔离,每包厢设一桌或两桌,可容客十多人。王潇二人随叶仲明上到二层的包间,时尚早,服务员只端来咖啡酒水和小杂食等。王潇先作介绍,而后赞道:“叶老板真是大气,想不到约我等在此地见面!”叶仲明笑道:“王先生说哪里话!买卖成不成,朋友终会在!叶某虽然唯利是图,这礼节可不能丢。”柳映红倒上红酒分别递上,微笑道:“两位一路辛劳,聊表敬意!”王潇接过酒,说声谢谢夫人,举杯道:“我们也敬两位,为日后的通诚合作干杯!”四人举杯相碰。随后,叶仲明从台底下挪出一只皮箱,是一只密码箱,输入密码后自动弹开,露出两排崭新的手枪。叶仲明拿起一把介绍道:“这些枪产自德国,威力大,百码之内足以致命!”王潇接过枪摩挲着,心中洋溢着难言的喜悦,心想这年头要弄到如此坚货着实不易,便问:“这些货的确不错,但问叶老板到底可提供多少?”叶仲明心里也没底,只好回道:“不怕王先生笑话,这货非比鸡鸭,我实在不敢确定能弄多少,但可你保证,弄到多少就给多少,如何?”王潇道:“敢情是好,那就先谢谢叶老板了!”此时服务员在敲门,左三前去开了个门缝,服务员问道:“先生,现在是否可以上菜?”左三道:“请稍等一会。”叶仲明道:“好了,把枪收好!”稍后,服务员陆续上菜,四人尽兴而饮。酒过三巡,叶仲明道:“王先生请谅解,我有个惯例,我们夫妻只负责与买家接触商榷,送货的活儿都交给手下的人干,不过你放心,货一定会送到你们手上才算数。我手下负责送货的也是一对年轻夫妻,外号金凤凰,你们记住便是。”王潇道:“行有行律,道有道规,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们付钱,你们供货,此二者不出问题,岂不皆大欢喜!”叶仲明哈哈笑道:“王先生也是爽快之人!有些买家可没这么好说,坦言怕我弄虚作假,万一给他假货找谁说去?嘿嘿,我叶某可不想自砸饭碗,无诚无信,何以立足?”王潇道:“做此买卖的一般不敢造假,当然,这假枪与真枪一眼也能看出个八九。我们信得过叶老板!”叶仲明道:“现在这十支枪每枪各配备子弹一千发,你们先拿回去试用,钱嘛是小事,只要满意了,过几日我会派金凤凰送货上门。”王潇道:“好说,好说!”
下午,蔡一民夫妇从宁岭回到云德客栈,叶仲明问道:“找见王府没有?”蔡一民道:“找到了,我俩不便进村,只在观音岭上瞧瞧便返回。”柳映红忧道:“梁汉民那边还没消息,若他弄不到货怎办?”叶仲明道:“我尚未跟他讨价还价,这事该他比我急!”蔡一民道:“我们这般折腾,也该从中赚些差价吧?这玩意不是米粮有个定价,抬价的空间大着呢!”柳映红怒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大商人了?我们好不容易弄到货,不过来个借花献佛罢了,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来的!”
梁汉民是不曾想到天掉馅饼砸中了头,虽说这差事头一回干,可那翻倍的利润实在诱人,连做梦都笑醒过来。在日本人手上拿货也不是很困难的事,中村大尉手下的桥本智弘是专管枪支弹药等军资的负责人,梁汉民给了他三成的利润,他十分高兴的道:“皇军对这批玩意不敢兴趣,正好找个销路处理,但此事不必让中村大尉知道,否则就没多少油水可捞了!”梁汉民道:“这个当然,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今晚你弄一百出来!”桥本智弘喜道:“这么多?大大的发达喽!”梁汉民嘿嘿笑道:“这还是头批,后面还大大的需要!”二人笑得合不拢嘴。
是夜,梁汉民亲自上云德客栈找叶仲明,将情况明说后,叶仲明喜不自胜,夸道:“梁先生虽然为日本人做事,可也是党国的功臣一枚啊!”梁汉民谦虚的道:“为日本人做事不得已,为党国尽力乃是臣民匹夫之责!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叶仲明道:“这一百支是少了些,能弄个一千几百更好!”梁汉民以为自己听错了,张着大嘴好不容易才说得出话:“什么?一千几百?好说,我马上去问!”
两日后,蔡一民夫妻二人乔装成民工,用马车装了一车木材,覆以苫布裹实,便往宁岭进发。一路上并无阻碍,顺利抵达宁岭王府。院门的仇君良见到二人不同寻常,而且还是陌生人,便走上来拦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蔡一民上前施礼道:“这位大哥,请问这里是不是王府?”仇君良道:“你们来王府找谁?”蔡一民道:“麻烦你进去向王潇先生通报一声,就说金凤凰求见。”仇君良这才放松警惕,说道:“请稍等!”片刻之后,王潇粲笑着走出院门,远远招呼:“两位辛苦了!”待走近二人,蔡一民凑上去悄声道:“王先生,这一车全是木头,没有枪支。”王潇惊问:“你说什么?木头?为何不送货过来?”蔡一民笑道:“还不是为安全着想,我们这是在探路,货已弄到一千,叶老板可是谨慎之人,两日后我们还是要送一车木头过来。”王潇呵呵笑道:“叶老板果真高明呀,佩服佩服!两位先请进府吧。”马车进入王府,王潇命兄弟们卸傤,卸到最后全是木头,大家觉得很奇怪,王潇只好将缘由说来。兄弟们对叶老板的谨慎也是称赞不已。冉夫人对金凤凰很是赏识,命人取来些钱给二人,蔡一民却婉拒了,说道:“我们老板嘱咐,货没送到不能拿钱!”冉夫人笑道:“这一车木材也算货吧?哪能白要了!”蔡一民道:“这些破木头不值几个钱,老板说送给夫人当柴烧罢,怎好提钱的事!”冉夫人冁然一笑:“那就替老身谢谢叶老板!”二人在王府用过午饭,稍作休息后便打道回府。
又过两日,蔡一民夫妻再送一车木头至王府,经过两次探路,基本上确定了路线的安全。经双方商定,正式送货日期定于元宵日。送走了金凤凰,冉夫人传王潇回清逸居。王潇明白冉夫人此刻的心思,进门便道:“夫人是不是觉得我们也要向叶老板学习?”冉夫人面带忧虑,示意王潇坐下来,缓缓的道:“你说的没错!人心叵测,江湖上什么事都有发生,不可不防!”王潇道:“夫人认为重点该防谁?”冉夫人道:“都防!叶老板虽然年纪不大,但精明过人。此批军火数目不小,目标庞大,万一被警察局或国军盯上,弄不好便会招致牢狱之灾!”王潇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请求云游先生协助?”冉夫人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云先生,再说吧,云先生并非带兵打仗的人,手下也没多少人马,若通过他向上面调兵遣将,恐怕时间上也不允许。”王潇道:“夫人,我们怎么忘了金牛寨,何不请晋元带人马回来?”冉夫人道:“我也想过,但这么一来,我们的一切似乎变成公开化了。先保留意见,还有三日时间,容我再想想。”
诗云:
若捕池鱼先诱饵,欲擒鹰隼当挽弓。
一招击中致命处,喜待猎物进樊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