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京城,阳都。
玲珑坊是阳都城南最大的酒楼,向来是座无虚席,宾客络绎不绝。
玲珑坊二楼,有一年轻人坐在窗边上好的楠木桌前饮酒,时不时看看街上的京城繁华。桌上放了一柄剑,带着剑鞘,剑鞘上还有些古怪的纹路。这年轻人衣着虽略显朴素,但能在这玲珑坊二楼靠窗那一桌泰然端坐,明摆着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玲珑坊的宾客,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就富商大贾,有些大势力的青年才俊游历江湖来阳都城时也在这里落脚。二楼更是非有钱就能上的地方,要是没有门路,任你一掷千金,玲珑坊也可以不买账。
这些人之中不乏有人见多识广,这不,就有一位端着酒杯侃侃而谈的青年人。这人装扮瞧着是个走江湖的侠士,正给那些没出过远门的京城大家子弟说道江湖事迹。什么谷剑神一剑截断扬子江,什么两刀劈开千丈峰,说得那是一个豪气干云。
“诶——说到这天下剑客,除了五十年前那位一剑截断扬子江的剑仙谷三外,还有几年前名动天下的新剑神谭飞雪。这谭飞雪可不一般呐!五年前凭借一剑的优势打败了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刘奎白,成为新一届武林第一人,后来就出过一次手。三年前北虞大举进攻我大夏嘉禾关你们还记得吧?北虞做了万全的准备,更是让他们的大将军冒顿领兵,可为什么是北虞先罢兵呢?只因啊——那新任武林第一人谭飞雪独自一人迎战那十万北虞铁骑!那一战,可谓是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谭飞雪一剑破敌三千甲,把北虞打得姥姥都不认识!十万人连滚带爬地回老家了。谭飞雪在战场上还说了一句话,现在被引为经典。”
一身着锦衣的青年抢着说道:“这个我知道,说的是:‘对面的十万人!准备好受死了么!’哈哈!这气概,真给我大夏长脸!”另一名青年也不甘示弱,端起酒杯补充道:“然后北虞就派使者前来谈判,说以后国战不能动用江湖力量。我朝丞相只回了两个字……”众人听到这,相视一笑,齐声道:“放屁!”言罢哈哈大笑。
窗边那位年轻人听到这番对话,轻轻一笑,端起酒杯细细饮了一口。
那边那伙人又换了话题,那江湖侠士又接着说道:“说完谭飞雪,前几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你们可知道?”“啥事儿?”“祁东崃你们听过吧?老子山的外姓弟子,被称为老子山最有天赋的年轻人。”“他?他不是号称‘山上道士’么?怎么?下山了?”“是下山了,还是因为一个女子下山。”“哦——有嚼头,给说说呗!”
“我也是听说啊!传说啊,这祁东崃是老子转世,一千多年前老子为什么会突然行踪不明呢?是因为一个女子,这女子有天然体香,传言她常年洗衣服的那条小溪都散发着香气。老子是个痴情种,可因为多方面原因,两人没能在一起。这祁东崃就是老子的这一世,修的是他当年修行的八卦本源大道。我还听说,他下山时是御剑下山,直接到了那女子身前接走了那女子。哎呀!这可真是一段传奇佳话啊!”也不知是感慨还是咋的,青年侠士猛饮一口酒,又继续道:“你说说,这全天下有多少习武之人?上了正一品的有多少?他祁东崃倒是爽快,直接跳过九品武阶,直达正一品,让天下武人的脸往哪放?”
就在一阵叹息之后,一道剑气直冲二楼窗口而来。瞬时间,窗框粉碎,连靠窗的桌子也没能幸免。却看那年轻剑客,在剑气还有十丈时就一把拿起剑往旁边飞去,才躲过那致命一击。躲开之后的剑客面色凝重,看着窗外,不知道是谁突然发动杀机。整个玲珑坊已乱成一团,胆小者早已逃之夭夭,而好事者如那青年侠士之流却留在这里看热闹。
剑客道:“哪位如此不小心,走露了杀气。”语气平静,听不出感情波动。听到这话,那边看热闹的人想笑却又不敢笑。因为窗外竟有人御剑而来,还是两人。
那柄桃木剑之上,有一名道士和一个绝美的女子。那道士微笑着,开口道:“是我露的。”剑客眯起眼睛,道:“老子山?”道士不答话,权当默认。
剑客讽刺一笑,道:“怎么?堂堂祁东崃也搞偷袭?”此言一出,围观者皆哗然,议论纷纷。没想到竟然是祁东崃降临!只是那位与他对话的剑客又是何人?
不少闺秀看着祁东崃,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秦落芙,一脸羡慕,暗地里骂道凭什么不是自己在那桃木剑上。
祁东崃依旧微笑着,但其中却泛着杀机,道:“不用釜底抽薪。我就问你,你觉得你今天能活么?”剑客将剑鞘抬起指着祁东崃和秦落芙,冷淡道:“正一品的高手,修炼的是大道,不借天机而控制天地。呵!或许可以试试。”
“哦?”祁东崃还是微笑着,旁观者都纳闷儿,这家伙该不会就这一个表情吧?祁东崃道:“你本钱是什么?”剑客不耐烦道:“打架就打架,哪来这么多废话!”
祁东崃哈哈一笑,道:“不打。”剑客脸微微抽了一下,冷声道:“不打?”祁东崃终于不笑了,一本正经道:“要是真打,你肯定死。但你要是想走,我留不住。不过你也跑不了多久,天下就这么大,你的修为也就那样。”
剑客道:“想说什么?”他倒是疑惑了,按祁东崃这么说,不管怎样他都是死,那干嘛不打?
祁东崃道:“我不清楚你那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只是我觉得你不该死在我手里。”剑客沉吟一阵,才道:“为何?”祁东崃微笑着点点头,道:“大道所向,我不过顺天意而行。你若就此停手,我便不再追究。”
这次轮到剑客哈哈大笑了,道:“我若说不呢?”祁东崃皱眉,声音微冷道:“那我逆天而行又何妨?”
死寂。剑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答话,祁东崃等着听剑客的回答,旁观者由始自终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好。”剑客将剑鞘垂下,吐出一个字。祁东崃又微微笑到:“那就此说定了啊!哦,不好意思哈!阳都卫来了,我得跑路咯!”说完,瞬间就消失了身影。引来围观者一阵惊呼,看到禁军到来,纷纷走的走散的散,该干嘛干嘛。
那跟祁东崃对峙的剑客也早已消失了踪影,众人始终在想这位敢与祁东崃对峙的剑客,到底是何方神圣?玲珑坊还得应付阳都卫的盘问,掌柜心里直骂娘: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来了一个神仙给酒楼破了一个大洞,在这里闹了一番就潇潇洒洒地走了?还赔了一大把银子,那些看热闹的宾客看完热闹就趁乱溜了,哪还有谁在乎付没付钱啊。
江湖的事儿,哪有瞒得住的?任何一件事的散播速度都相当快,而且都是越传越离谱。这件事传遍天下时,已经衍生出了十几个版本:什么祁东崃跟那剑客是情敌啊,什么剑客跟祁东崃是世仇啥的。有人有意去挖掘那剑客的信息,却没想到又把他的神秘提升了一个等级。
剑客名叫林天以,尚未及冠,兵器为一柄剑。师承不详,所使招式不详。但他的战绩让人咋舌:半年之内,灭了六个门派,还全是老子山门下。也难怪祁东崃要杀他,不过怪也怪在此处,为何祁东崃最终不杀了?那只有祁东崃本人才知道了。
林天以在跟祁东崃对峙后,趁阳都卫到来引发的骚动离开了玲珑坊,在城内某个客栈修养。跟祁东崃对峙,旁人看着是简单,他这个局中人才知道其中的凶险。祁东崃的大道气场无比强烈,还是只针对林天以一个人,他看上去是谈笑风生地跟祁东崃讲条件,其实背地里早已是浑身冷汗。老子山的六个属派被他灭门,他早就想到有一天会被找上门,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是了。因为他做事向来谨慎,灭门时连活口都不留,就算被老子山察觉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他头上。但祁东崃是个怪胎,修炼了什么大道,那玩意儿玄之又玄难以理解。凭借大道找到凶手是他林天以,这样解释就说得通了。
长呼一口气,林天以睁开眼。那一口气竟然凝结成剑状,若有剑道高手在场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赞叹一声好一个吐气成剑。
“这下好了,全天下都知道是我干的了。那些个装模作样的正派人士,估计沉不住气了吧?”林天以自言自语,右手弹着剑鞘,盯着这柄有着古怪纹路的剑鞘。自闯江湖以来,他的剑还没出过鞘。“按照老爷子说的养剑之道养剑,呵!这剑意倒是挺强悍。”
拿起剑,起身,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又看向远处街角还在盘问的禁军。有一卖冰糖葫芦的伛偻老人瞥了一眼林天以这个方向,又继续埋头,沙哑着声音:“糖葫芦——冰糖葫芦呦——”
林天以恰好察觉,看了看那老者,轻轻笑道:“祁东崃么——正一品,大道,这两样的确够吓人。至于其他人么——”眯着眼目送卖糖葫芦的老者消失在下一个巷子口,林天以拿着剑的左手微微捏紧。转身坐在椅子上,摸着身前的茶杯。
不一会儿,“砰!”墙壁破裂,直接粉碎,有一人从漫天尘中走出,来人佝偻着腰,不是那卖糖葫芦老头儿是谁?
林天以坐在另一边,看着墙壁粉碎,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如饮酒般一饮而尽。卖糖葫芦老者看着端坐饮茶的林天以,道:“小子!怎么不跑?”
林天以刚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闻言轻笑一声,道:“跑?”老者突然大笑,道:“也是!你跑得了么?”林天以还是一饮而尽,听到这番言语也不恼,平静道:“老先生是为了老子山,还是为了正道?”
那老者向前边走边说:“只是许久没有出手,想到不久于人世,不禁有些遗憾呐!老夫听闻有如此之人在阳都城,特地来此完成老夫的收官之战,这一战后,我就可以安心离开人世。还能顺便替天行道,攒点儿阴德,何乐而不为?”
林天以闻言,平淡道:“原来老先生是这么想的。那我也不多说,老先生请吧。”既然对方想做收官之战,他也就不着急。卖糖葫芦老者正色道:“老夫王洋柯,正二品境界,来此收官了!”说着,右掌蓄力,身体腾空,往林天以脑袋拍去,林天以也不啰嗦,一偏头,左手剑鞘一抬,挡王洋柯右掌。王洋柯却左腿膝盖用力,顶向林天以胸口位置。林天以见招拆招,右手一挡,趁势向后掠去。王洋柯哪里有放他走的道理,紧紧缠上,双腿不住踢向林天以。林天以仅仅用剑鞘格挡,一步步往后退开。
江湖上正二品的高手不多,王洋柯是三十年前风头最盛的那一批,凭借一身精妙的格斗术和磅礴的气机闯下赫赫威名。江湖高手对招,无非就是拼气。气息绵长者,在对招时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往往取得胜利。除非双方境界差距太大,否则基本不可能有一招定胜负的局面出现。
所以林天以在等,等王洋柯一气用尽换气之时再出手。可王洋柯的气机何其绵长,林天以一边格挡一边退路,绕着屋子跑了好几十圈都没有停下的迹象。林天以心里骂娘:“老王八,你倒是换气啊!”王洋柯仿佛识破林天以的心思,哈哈大笑道:“老夫虽是正二品境界,可我这气机直逼正一品,乃是从一品境界。小子你跟我拼气,那你可就想错咯!”说罢腿上攻势更猛。
不料林天以嘴角一勾,道:“这样啊!那不玩了。”左手剑鞘往前一推,将王洋柯的气机全数逼退回去,换右手拿剑,疾速向前掠去。王洋柯本来攻势汹汹,被林天以一推打散,身体如断线纸鸢向后飞去,又被林天以追上,剑鞘在王洋柯心口一刺,经过王洋柯身边时,林天以嘴巴动了动,王洋柯闻言瞪大双眼,似是听到了极不可思议的事。
林天以停下,剑鞘穿透王洋柯的身体,重新回到林天以手中。剑鞘上残留的血渗透进入剑鞘上的纹路,转眼间便又干净如初。
看外边情况,这骚动可不小,阳都卫也开始往这边集结。林天以叹了一口气,眨眼便消失不见。
王洋柯缓缓倒下,瞪大的双眼也渐渐闭上,能够有此一战,他死也瞑目。林天以从他身边掠过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很轻,但他听得真切:
“晚辈林天以,从一品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