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往事

铁猴迈开大步下山，村庄里每一户人家已陆续点燃油灯，桔黄色的的光黯然映亮各家逐渐黑暗的一片儿庭院，每一家门前尚有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玩闹，有两个老人还在村里一个石碾旁闲聊着，一个接一个肩扛着一捆儿树梢或者扛着锄头的人从田里或后山凹归来，沉重的脚步踩在曲折狭窄的土路上，一个汉子一面走一面哼着小曲儿，有人离家极远便呼唤孩子，有的孩子便站在村前三叉路口上凭着说话声音朦胧的身影便认出爹娘，便远远的迎上前去，四处人声鼎沸。铁猴躲躲闪闪溜进村子，他悄然无息的避开众人像一只猫一样敏捷轻盈的来到一个小院里，四面无人走动。一个孤独的老头儿正洗罢脚，往窗外树下泼一盆污水，便回到屋内倚窗的方桌边坐下，红木桌上放一个灰瓷大酒碗，半碗清冽冽自酿的苞谷酒。他每一夜临睡时便饮上三两，老头儿才呷得一口酒，便听树上窸窣的响，那是一株高大的火炭柿子树便长在窗旁，老头儿眼睛晕花，身体却矫健，便扑出门在山墙上靠着一根竹竿，老头儿高高举起长长的竹竿在树下一顿儿乱戳，大声骂道：“该死的果子狸又来偷吃柿子，还有几个柿子留给孩子们吃哩！”铁猴忙蹑手蹑脚往高处攀爬，那老头儿喝骂一阵儿，自回屋里去。铁猴见树冠枝干上果然稀稀疏疏挂着几个火红的柿子，一语提醒他。也饿了，也不顾树枝纤细，只顾攀上去，伸手摘一个下来，手一碰即落，咦，真好吃呀！入口多汁甘甜，似喝蜂蜜汁呢！这时，他却看到一个穿灰衣的瘦弱男子从屋里走出，一个女人细细的声音道：“莫要练了，歇一歇吧！”那男子也不搭话，只在院墙一隅双手一拎双臂一挺，便举起一个硕大无比的滚圆东西，天哪!铁猴不由得变色，心怦怦的跳，是石头吗？那一定是石头，那么大的石头至少一千斤重，他一手攥紧一根枝杈惊讶的呆若木鸡，报仇看来毫无指望，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和他相差太远，他不是中毒了吗？他以为他很虚弱病殃殃的呢！记得昨天晚上他还当着众兄弟的面夸下海口要一雪前耻呢！我喝下几壶酒就口出狂言，不，我才不是狂妄之徒呢！貳十岁那一年的春天我便对人说我要杀死大名鼎鼎的王阿四，没有人相信。一谈起他人都害怕，他五指穿木，脚踹石碎，一个人便能打我三个人。那时候他那么历害还是被我设计用插着尖刀的十三根捆绑一起的粗木柱凌空砸中，他身受重创居然负痛一下掀开沉重的木排，直冲向铁猴，铁猴撒开腿疾速逃跑，他还是奋力一掌隔着一点儿距离便拍向他，铁猴一头便栽在地上，惊恐的翻身看到王阿四已经赶上来，他面色苍白，圆睁着虎眼，“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害我呢！”铁猴骇得说不出话，眼见自己活不成了，“大哥，我错啦！我鬼迷心窍的想当老大，我怎么可以““”，王阿四愤怒的瞪着他，胸膛汩汩淌出的鲜血渗透衣衫，一只高举过头顶的手缓缓无力的垂下，铁猴哀求道：“饶了我，我再也不敢啦！”王阿四死去便一直端正的立着，铁猴如愿以偿的当上卧牛山寨主。五年后他认识十三刀，便让位给十三刀，原来当寨主琐事颇多，还不如当一名小卒呢！事隔多年，铁猴有时还会梦见王阿四，他还那么的威风凛凛，王阿四活着的时候每一日清晨便站在山洞口处，每一次见他便咧着嘴笑，他待他极好，他便也一笑示忠诚。可心里却烦他，他那么的高傲自大，目空一切。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把他放在心上，无论武功才智他皆远远胜过他们任何一个人。铁猴因为嫉妒，也因为永远无出头之日才置他于死地。那时山寨里人少缺钱，王阿四只抢富户，一般一月下山打劫两次，有时他率众匪几百里走一趟，便够两个月开销。“哎哟，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啦！我们当土匪便是为了钱，为了一天一天的大鱼大肉生活，穷人富户我才不去管哩!只要图方便，只要有钱粮，我才懒得装菩萨呢！”铁猴每日傍晚派一队人马下山去打劫，初时尚满载而归，两年后便空着车厢装两袋麦子一只鸡啊一条狗啊的归来，虽然山寨里积粮甚多，铁猴极不满意，重重责罚领队人，被打骂的头儿万分委屈。再下山去便杀人放火，被掠夺的一无所有的贫民誓死反抗，许多次山匪大败而归，伤亡惨重。山上的人愈来愈少，新加入的人内心惶恐不安。铁猴便遣散众人，只留下跟随自己几年的十几名部下，与他们道：“近处洗劫一空，远处太艰难了。我们歇一阵儿精练武艺，也重新再打算，激起民愤也不好。”众匪自然高兴，整日价玩闹，吃饱喝足伸展几下拳脚便谓习武，铁猴也静下心道：“这老抢来抢去没啥意思，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官兵几番围剿被我轻轻松松击溃，再也敢不前来。奶奶的，那武官头戴红樱钢盔，身穿连环黄锁甲，骑着高大的红鬃毛马，威风凛凛。却不及我一半儿的才学，我也是命运不好，没个有钱有势的亲戚，爹娘早亡，黄莲水里泡大的一个人儿，光祖耀宗无望”。他于是叹天怨地几年，直至遇见十三刀，那十三刀鲁莽也胆大，一个人来投奔他，却带来十斤黄金做觐见之礼，原来盗窃官库无处安身，铁猴见钱嬉笑颜开赞他一身武艺，两个人正如苍蝇臭虫趣味投合，十三刀便刻苦训练士卒，两人半年后率众匪抢占凤城府衙也确实风光十几日。铁猴站在一根光秃秃的树枝上，思绪荡伏不定。当日王阿四死时自己吓得半死，原来以为自己生无可恋，可临死时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茍活下去，悲伤与恐惧让自己迈不开步浑身乏力，瘫软了一日一夜。这亲身感触无时无刻不涌上心头，教自己谨慎又瞻前顾后的生活，不再重蹈覆辙。有时候他又想，若王阿四还活着，他可能是一个小卒，永远是一个举无轻重的小卒，一切的美好憧憬不会实现，所有的事情皆按照他的计划，那么自己一定也活得很悲催了，虽然憧憬破灭，至少现在凡大小事情他还可以自做主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