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听那汉子一通说,这才觉得腹中饥饿,但三人才走几步,十三郎便说:“依我之见,不如我们还是赶路吧!这山野小店饭菜昂贵,也不好吃。”壮汉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贵一点儿无妨,宁愿无钱也不愿肚里无食,往前走还须三个时辰。”十三郎默默无言,他虽然心头踌躇,还是跟他们一起走向小店。古人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十三郎因为口袋里只有一小锭银子,所以他走起路来愈加缓慢,有气无力,他跟在两人后面,迈着蚂蚁碎步。九年前的一个冬天,师父带着他吃过一次羊肉泡馍,一碟儿煮花生米,师父喝一碗烧酒。师父手头总是很窘。他一面命令他夹菜,自己却很少动筷子,那是他第一次进饭店。第二次便是在阿福”酒楼,去年有一个病人痊愈,那个人极有钱,非请他客,还有两个人作陪,他们坐在二楼,长长洁净的木板地面,高大的橙黄色木桌木椅一尘不染,锃亮泛光。雪白的墙壁挂着几幅山水图,画面又宽又长,气势磅礴,皆名家真迹。店里的伙计灰衣衫干净,肩膀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客人皆衣衫鲜亮,温温尔雅,唯他衣服破旧,方桌上还摆放一小小竹筐的粉丁花,花正盛开,一种极小的花朵,薄薄的花瓣红艳欲滴,无比娇艳,淡淡花香袭人。十三郎坐在倚窗的一张木椅上,他是上客,便被主人推让坐最里边,那小二走过来,满脸堆欢。“大爷,你们点什么菜?”“红烧熊掌,清蒸鲈鱼,霸王别姬,花椒蟹,大葱爆海参““”那小二口里倒豆一般,主人道:“神医,你先点四个菜。”十三郎道:“四碗素面”。年青的小二撇一撇嘴,眼睛骨碌碌转一圈儿,仿佛他便要气死,道:“不要别的了吗?”他用两道鄙视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便仰起头,主人道:“我点几个菜。”另两个人也一人各点一碟菜。十三郎道:“太多,太奢侈了,一粒粮一滴汗啊!”那三人哈哈大笑,小二转过身便低声咕哝道:“这么穷又傻的一个人,还来这么尊贵的地方吃饭,丢人现眼。”他以为只有自己听到,但十三郎已经听到。他自顾思索着,我的药怎么效果不佳,那个老者今日本来应该可以下地行走,怎么还躺在床上,他还说头昏,莫非我买的药材不好。哎!我一会儿在去看一看他吧!这时候一道菜已经上桌,主人吩咐小二取一坛陈年佳酿,须臾之间送来,小二打开坛口泥封,主人亲自勘满四个白玉酒盅,四人对饮一盅,主人道:“多谢你的高超医术,我的病也四处求医治疗有两年,药喝下也有几大瓮,不见好,只说从此便只有挨死,还多亏你呢!”十三郎道:“若要早遇到我,你确实要少喝十副药,也是你骨骼健壮,身体恢复的快。”另两个人一齐道:“为何神医不开个医馆,不如我们出钱,你坐诊,我们也好救济世人,我们也大赚一笔钱。”主人点颌微笑,十三郎道:“我却不为赚钱,只想将师父传世医术发扬光大,尚有不足,我还要刻苦钻研,如头痛感冒咳嗽简易病症,有那么多大夫,我却抢他们的饭碗,我也没有时间。”那主人叹道:“人各有志,我们喝酒,今日又酒今日醉,明日没酒喝凉水。”那三个人皆是富商,一会儿便不离口的金子一担,珠宝一筐的聊起买卖,三个人极少动箸,偶尔夹一口菜,十三郎也总无话可说,因见他们不吃,自己也不好意思,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十三郎便自顾饮酒。约莫一个时辰,菜上齐摆满一张大桌,四碗素面也端上,这三人望一眼大碗的面条,莫不嗨嗨一笑,面露嫌弃之色。十三郎心道:“你们山珍海味的吃多了,也不知天下可怜之人还空着肚皮挨饿哩!”当下端起一碗面,风卷残云一般,吸溜溜吃个罄净,碗底朝天道:“你们不吃,我却都吃哩!”主人道:“吃吧!你能吃下,便全吃了。”当下一会儿,十三郎吃下四碗面,只觉得腹胀腰圆。他起身便要告辞,那主人便也起身,待他到楼下,那二人也赶来,十三郎见主人从一个衣袋掏两次,一共掏出二十两银子,付给店主。十三郎目瞪口呆,也不见找零钱,四个人朝门外走,只见那个小二却在大门处只对着三人躬身一揖道:“请慢走,下次再来。”见他如仇人,也不理睬他,他一走过,那小二便又低声骂道:“穷鬼。”十三郎一时便回身,那青年见他回头,便忙扭身就走。十三郎一缕怒火呼呼燃烧,站立片刻,道:“有不欠你一分一毫,何苦出口伤人。”这三人站在前面等他,十三郎对主人道:“多谢款待,可惜那么多菜还满盘儿。”又对那二位道:“多谢相陪,有时间再聚。”说罢,便迈步前行,一个人唤道:“我叫方羊子,若再找你,怎么走?”十三郎道:“我住在十里沟,一处桃花林旁。”十三郎和两个汉子一前一后走进店内,屋里面摆着四张裂开宽缝蒙一层油污的木桌,黑色方板凳油漆斑驳,一坐上去板凳腿颤颤一动,一歪一斜,吱呀吱呀的一声响,十三郎先走向柜台,高高的木柜列着一大坛酒一小坛酒,十三郎叫道:“店家在吗?人在那里?”一个白胖的夫人穿着红罗衫,云髻散乱,一边揉着惺忪睡眼站起身尖声叫道:“来啦!”一面从柜台里走出,她勉强欢颜道:“坐啊,”又打个哈气道:“吃什么呢?新卤的羊肉”十三郎道:“你却看着上菜吧!我也就这么多银子。”便将手里一锭五钱银子给她,妇人接过钱,口里道:“要酒吗?”十三郎道:“来一坛吧!”他朝两个汉子走去,他们才坐端正,瘦汉子便向他一笑道:“我叫”十三郎忙说:“你说什么呢!酒就盛上,一会儿菜便上桌,我们暂等一时。”那瘦汉子又一笑,他下巴尖尖,鼻梁高耸,眼睛深凹,仿佛一个骷髅头,露出一口白森森牙齿,但眼睛里却流露温柔的光,十三郎一扭头,他装作思考,他左胳膊撑在桌沿一手支颐,他想到方羊子,方羊子第一次去十里沟便给他牵着一只比他还大比他还胖两倍的白绵羊,他又瘦又小,像个孩子。也不知他怎么攀爬上陡峭的山壁,十三郎十分诧异,方羊子道:“神医,还记得我吗?”十三郎当然记得他,十三郎可不会忘记,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那么富丽堂皇的饭庄吃饭,他拘谨不安,那主人远远见到朋友在一隅一张桌上吃饭,便和另一个人一齐去攀谈,阿谀奉承。方羊子在他耳畔低声道:“你一定不习惯,若是我,我也不自在,不过论起胸中才学,谁也不及你。”他殷勤的给他斟酒,举起盅连饮三下,十三郎心里一酸,不由得自哀自叹一番。方羊子来便来了,却有送来一只肥羊道:“你在山里清苦,这一只羊给你补身子,略表我心。”十三郎自己都忍不住呵呵大笑,年纪轻轻,无须大补,便粗茶淡饭最好。说道:“谢你一片好心,请坐一坐,我也有一件礼物送你。”却是一枝长大的人参,他实无物赠予,也不能白收他的重礼。心里惋惜的很,那千年老参可不易得。于是,你来我往,不久二人便成挚友,隔几日方羊子便携一坛陈年汾酒,两个人通饮一番,他只谈淡泊名利,治病救人之事。方羊子仿佛很欣赏他,眼睛里满是羡慕,时而说:“我要是你就好了,可惜胸无才学。”时而说:“我也不开丝绸店了,还有典当行,生意艰难,我拜你为师学医吧!”十三郎骇一跳,忙说:“你还是别跟我学,只怕更不容易,我也是千辛万苦日夜熬灯费蜡十八载,才学到师父六成的医术,我喜欢讲实话,你资质平凡,你若和我学,只怕你无论如何努力,也是一个庸医。况且你大我九岁,学到老了一无所成。一家人还指望你过活哩!”方羊子喃喃道:“那依你说,我该做什么呢!”一日的清晨,十三郎在草庵旁的一株树下打坐,忽然听到一阵儿脚步,来人步履凌乱,细径边草叶沙啦的响,十三郎远远便听到方羊子哀嚎:“快来救我呀!好兄弟,我快要死了。”十三郎心道:“他跑得这么快,气力充沛,一定没有受伤。”一柱香的时候,方羊子从路上出现,额头汗水涔涔,衣衫湿透,他一下奔到十三郎面前,扑通一声跪到在地上,大声嚷道:“兄弟,我活不成了。”十三郎忙扶他起身道:“再过半个时辰,我的功夫便进一阶,因见你无性命之忧,才不急答你,这是为何事?”方羊子道:“我最近赌钱输个精光,昨日便又筹钱指望一赢,只想着前一日晦气,手气不佳,那知道昨日巳时还赢钱,酉时便又输个罄尽,我一生气便压田产一赌,又一把输掉,”方羊子吁一口气说道:“我想我输的如此之惨,家也败了,不如自己一死方休,我这么一想,也就真的在隔壁徐老头儿那里赊一包砒霜,我再回到赌场里,人头攒动乱哄哄的,屋里烟气缭绕,和我走时一个样儿,我拍一拍一个伙计肩胛,要一壶上好的碧螺春,那个伙计惊讶的睁大眼睛同情的看着我,他当然认识我,我已经来过十几次,也算常客。他恭恭敬敬的沏一壶茶端给我,我坐在休息区一隅,一张灰条桌旁,通常没有人关注谁,也只有两个人,却忙着在交谈,我揭开壶盖将一包药撒里面。才泡的热茶水温太高,连瓷壶盖儿也烫手。我想就再等会儿喝下去。我在这儿死,便是警告世人莫贪赌,金盆洗手。可我坐一会儿,又要小解,我就出去,虽然我已经准备去死,我飞一样的跑出去,回来我大吃一惊,一个人双手擎着壶望嘴里灌茶呢!”十三郎怒斥道:“你啰哩巴嗦说一大串儿,不说重要的,我们去救人呀!”十三郎一把拽着方羊子离弦之箭一般朝山下蹿去。一路上树木嗖嗖后退,在一个高崖上直跳下去,方羊子娘哎!唤一声魄消魂散,十三郎挟着他,须臾之间便来到大道上,正巧有一个人骑马驰来,十三郎一跃上马,把那人一脚便踹出一丈远,那人头重脚轻,直道自己要死了,却轻飘飘落在一丛草上,一点儿也不痛。爬起来叫道:“马啊!我的追风驹呀!”他们一直驰马到夕照街,在一幢极大的房子前勒马,方羊子脸灰白,喃喃道:“便是这里。”只看到两排儿人皆面如寒霜,一见方羊子便喝道:“好个凶手,你来投罗网,正要抓你一命还一命。”十三郎道:“莫急,我来救人。”只见院中央一张破烂竹席上躺着一个人,穿一件长灰袍直挺挺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脸色乌青。两边十几个人围着看,不住的垂头叹气。方羊子苦丧着脸,跟在十三郎后面,众人一见他,恨不得一刀劈他两半。皆涌上前要打他,十三郎一把将地上那人提起,左摇右晃,暗催内力,一会儿那人口里哇哇的吐出菜粥,又吐出一滩儿黑水,又腥又臭,众人也不再嚷闹,只覷着十三郎看。十三郎从衣襟里掏出一枚红色药丸,塞进那人口里道:“起来,起来啊!”那人真的慢慢站起身,蓦地他大叫一声,又倒在地上,脸若金纸,眼朝上翻,十三郎急道:“他喝的那壶一茶呢!”十几个人一窝蜂的进屋去,一个人拎着茶壶跑来,激动的叫着来了,脚被门槛一绊,面朝地跌倒,眼见手里瓷壶便摔成碎渣,一条身影飘过,十三郎已经接住青瓷壶,长长壶嘴朝自己口里灌去,只滴一点儿,便掷出手里瓷壶在地,扶起地上的汉子又朝他口里塞两粒药丸,双掌搭在他后心,盘膝而坐,一会儿只见他双臂颤抖,额头上汗如雨涔涔下,那汉子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黑,半盏茶时分,脸上便逐渐由苍白变红润,十三郎收掌,那人缓缓睁开眼睛,自己坐直,十三郎道:“好毒的药啊!谁将三种毒药掺在一起。”十三郎向方羊子睨去,方羊子正被人捆绑着,一个彪形大汉持一柄刀站在他身后,方羊子身子哆嗦着,一直在叫:“别杀我,我不想死。”十三郎走到他面前问道:“怎么了?”方羊子抬头看是他,,眼里落泪道:“谢谢你,你走吧!”十三郎也不知他犯什么大罪便被五花大绑,所有的的人都瞪着他露出憎恨的目光。骤然,一个穿着丝绸衫的男子道:“方羊子,你欠我的钱也不要了,我就剁你一只手。”一个青年道:“你偷走我家三只羊,我也要剁你一只手。”十三郎心里道:“我可真不该吃他的羊,也许酒也是偷来的”十三郎只得硬着头皮道:“诸位,我希望你们能够饶他一命,我实在感激。”一时,众人皆无语,一个个人都眼望着他,又欢喜又钦佩。一个青年道:“我也尊重你的意见,可是我的三只大羊白白让他吃掉吗?”青年颇生气,十三郎道:“我替他赔偿,给我两个月的期限,我一定还你们。”众人道:“当然可以,一共五十斤金子。”十三郎的头一下隐隐作痛,他对众人团团作个揖说:“我们再见吧!”走时一摇一晃对石羊子说:“记得,以后我还想见到你,好好做人吧!”石羊子面色庄重道:“我一定好好改过。”像一阵风拂过,十三郎袂带飘飘,须臾之间便走出院门,他在台阶旁木柱上解开栓马绳,一跃上马。双膝轻磕马腹,骢马如离箭一般离开夕照街,出城五里,一眼便望见路旁草丛上坐着一个沮丧的青年,十三郎在他面前勒住马道:“谢谢你,我不该抢你的马。”他翻身下马,将马绳递到青年手里,青年又喜又怒,道:“你是个混蛋,你凭什么骑我的马。”十三郎不答,便一直往前走,在走一截儿路,便闪身进一片树林,他来到一株榆树下,慢慢坐下,心头乱跳,口里喷出一口黑血,自凝神调息。一坐定便是一日一夜,第二日午时才回到十里沟,他一面收拾衣物,一面自言自语道:“我从此再也不要朋友。”痛苦的回忆一点儿一点儿浮现,十三郎眉毛蹙起,妇人捧起五斤一坛的劣酒送到桌上,嘭的一声放下面无表情的离开,坐在对面的瘦子又欲示好,问:“你的尊姓大名,那里人氏?”十三郎冷冷道:“喝一大碗酒,早早的吃完我们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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