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赶路

三个人把一壶老酒饮的罄尽，皆微有醉意，妇人才迈着三寸金莲一摇一摆的端上三碗肉丝面说：“二两银子也只能买这一点儿酒食，我这个人心肠很软，还欠两个铜板，我也不要了。”瘦子和壮汉你望我我望你，噘嘴道：“只等着大鱼大肉吃，也罢，凑合吃个肚饱”。十三郎端起大碗三口两口将一碗面条扒到嘴里，砸嘴道：“虽然盐淡，也没有油少辣椒大蒜，也算一顿美餐。”他搁下碗兀自出去，那二人一会儿也走出，三个人牵着一匹马沿着一条宽阔大道直行，行不远，路面逐渐狭窄盘旋通往一座高山，山势陡峭，岩石嶙峋，山上稀稀疏疏几株苍松，几株野槐绿藤缠绕，青青杂草一丛儿长一丛儿浅，瓷白色巨石几处裸露，天空灰暗阴沉，一阵儿凉风吹拂，树上鸟啼婉转，山涧兔走鹿奔。三个人只顾往前一劲儿赶路，一路上无话。走走歇歇，逶迤前行，一面欣赏山色秀丽，从辰时至申时不知不觉便行走七十里路，瘦子只嚷着脚疼，三人停下，瘦子道：“我的脚磨起一串儿大泡，鞋太窄夹脚，不如我骑马。”壮汉高声道：“这马原是准备给神医骑的，你忒过分，凭什么你要骑马，我们走路。”两个人争执不休，十三郎忙说道：“你们一个人骑一会儿马，我走路，我从来吃苦耐劳，也不算什么。”瘦子欢喜道：“我骑一程路，你在骑一程可好。”也不待壮汉回复他，忙夺过马缰绳，翻身上马鞍，一只手在马脖颈轻轻一拍，红鬃马四蹄翻飞，一道烟似去了。这瘦子伏在马背上道：“哼！也不远便到，我多骑一截儿路，也享受一番。”他一边高兴又道：“这也饿了，该大吃一顿。”绕过一面山崖，长长的路愈陡斜，直通往山下。山凹处有一个村庄，几十个茅草棚一排儿排列在路边，一排儿在山角，间隔不远，几户人家炊烟袅袅升起，在往前边，只见一间大瓦房前立着一根粗木桩，木柱顶端一面大黄旗写着几个金字迎风招展，瘦子欢喜的勒住马道：“是个饭店啊！我一定要吃一只烤羊腿。”他下马将马绳系在路边一棵细杨树上，石崖下边不远一条细长的河流，河水清澈如镜，水面波光粼粼。几个孩子追逐嬉闹的声音远远传来，沙滩上一个穿红衣衫的小孩在前面跑，几个小孩子在身后追着叫嚷。瘦子微微一笑，倏地又紧绷着脸，他自言自语道：“没有钱怎么吃饭，我有一锭银子还要留着自己用，我这个月才存二十两银票，他更吝啬，他宁肯饿死也不花一文，简直是个铁公鸡”他怨恨起来：“为什么我和两个穷鬼相伴，哎！难道我就不能开心的过完这一天吗？”瘦子忽然一把从马背上攫取下一个褡裢，他胳膊虽然细若一根干柴棍儿，但硬逾钢铁，他可是苦练过铁布衫功夫。若壮汉和他放对，也打他不过。所以壮汉一般不敢真正惹闹他，惧怕他三分。包袱重逾百斤，但瘦子一抬左手便似普通人拿一根黄瓜一样将包袱拎起轻轻放在地上，他仿佛看到二龙在石室里，墙壁两边燃烧的松枝火把哔哩吧啦的响，火光映得狭小的洞内明如白昼。二龙斜睨着他道：“我派你们去接一个人，你上山也两年，是个老人了，山寨有许多规矩，你十分清楚。你还记得第一条吗？”瘦子气??答道：“当然记得，第一条违逆寨主之令，杀无赦。”二龙的眼睛瞳孔变小，目光凛冽冰冷。瘦子从头到脚一根根汗毛直竖，犹如一桶雪水从头顶浇下，他战战兢兢的问：“头儿，莫非我做错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二龙道：“我不开心还好，莫惹”二龙扬一扬下颌，瘦子顺势一望，一颗心骇得直要跳出喉咙，脸色苍白，喃喃道：“我可从来没有背叛大王，我”他连话也说得不成句。二龙拍一拍他的肩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只要你走的端行得正，谁也不用惧怕。”他说罢便掏出一个包袱，说道：“你和二狗负责去接一个人，记得包袱在人在，莫私自打开。这就去吧！”瘦子道：“那我就此别过。”二龙忽然记起一件事情，他伸手从石桌下一摸，便将一物向瘦子身上掷去，一道白光划过，二龙说道：“路途辛苦，你们买茶喝。”瘦子接住，手里一捏欢喜道：“也五两银子哩！”他们便连夜下山。瘦子望着地上的包袱，蓝粗布打着四个死结，他仔细看一会儿，便伸手去解结，他十指灵活有力，那两层粗布轻而易举一打开，他眼睛便瞪直，黄金，一堆儿闪闪发光的金元宝，他有生一来第一次见到，他认自己在做梦，他咬一口自己的手指好痛。他跳了起来，还有一个琉璃色木匣，他心道：“这一定藏着无价之宝，我一定要鉴赏一番”。他揭开精致的匣盖，匣底铺垫着一层黄绸缎，里面一个鹅蛋大的夜明珠晶莹剔透，他禁不住双手轻轻捧起摩挲，温润光滑绽放璀璨光芒，他双手颤抖着，他真的想拎着这一包财宝远走高飞，躲起来，他一生也花不了。蓦地一个孩子啼哭叫道：“你说话不算数，赖皮。”瘦子心里一惊，一个老婆婆背着冒尖一竹筐嫩草叶在沙滩上蹒跚而行。他忙将夜明珠放回匣内盖好。金子他一锭也不敢动，他慌慌忙忙将蓝粗布打结又放在马背上，他坐在大道边，心里跌宕起伏，人生真是不公平，有的人轻而易举便得到挥霍不尽的财富，可自己呢！刀头弑血的买卖做这么久，还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穷人。这时候，十三郎和二狗已经出现在山崖上，他们正朝自己走来。“那么能挣钱的人，连一盘牛肉也不请我们吃。”瘦子忿忿不平，十三郎脚步轻盈，依旧挺胸抬头，二狗耷拉着头，跄跄踉踉，仿佛自己每走一步，已经使出全身力气。十三郎走到瘦子面前问道：“也不知还有多远的路?天黑能否赶到。”瘦子蹙眉道：“还很远哩!前面便有一个饭店，我们吃饱才有力气赶路。”壮汉道：“可以啊！但我身无一文，我赞同你的意见。”他生气的望着瘦子，认为他骑着马驰骋那么远一截路，占尽便宜。十三郎一听“吃饭”两个字，喃喃道：“我两兜空空，真没有一分钱。”瘦子对十三郎道：“我受大哥叮嘱带一个包袱给你，也许你该看一眼。”十三郎道：“我无功不收禄。”壮汉一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马一癫一癫，他困倦之意全无，三人一边走，瘦子嘟哝道：“我只知道还有五十里路，我还是第一次挨饿，想来凡事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一会儿走过一户人家，瘦子道：“你看篱笆下七八只鸡在地上草丛间东啄西拔土，有一只公鸡肥大雄壮，”他喊道：“二狗，你最会偷鸡摸狗，你捉了来。咱们烤着吃。”二狗怒道：“我可宁愿饿死，一会儿被人又骂又叫追着赶，我可怕你跑不动。”十三郎道：“实在饿得慌了，不如把这这一匹骏马卖掉，我倒不忍看你们遭罪，咱们换一头毛驴。”瘦子骇得一跳，急忙说：“我再也不提饥饿二字，说一说玩笑，这匹马可不能卖。”三个人又走五里路，便到那一家店前，庭院宽阔，见那大门楣上一个黑匾，写到：“好运饭庄。”二狗先勒马恋恋不舍张望，瘦子也馋涎欲滴，站步痴望着院里停的一辆马车，车厢绛紫色，锃亮闪烁。口里说：“走吧！快走吧！难道我们真的这么经不住诱惑吗？”十三郎道：“在不走，我便也歇着，店家肯定愿意给我们一顿可口饭菜将马牵走。”二狗一听也害怕，那可是大王的坐骑。两个人这才悻悻而走，蓦地一个熟悉且洪亮的声音说：“小猴子，你便如此对待我的贵客吗？”二狗惊愕的一下从马背上跌下，瘦子脸色苍白喃喃道：“不是到黄龙镇吗？”那个人三跳两跃到他身畔，冷笑：“这里就是黄龙镇，不过你没有仔细打听，以为是青山下的那个大镇。”他对十三郎便作揖道：“神医，请随我来。”十三郎回礼，便?首阔步前行，二狗和瘦子低垂下头紧跟其后，两个人心里惶恐，几乎要哭了。四个人一进到店里，但见室内装饰华贵，尚有一桌客人，那个人笑道：“神医，招待不周请海涵，这两个混蛋”那人准备教训手下一番，两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浑身直颤。十三郎忙劝道：“两兄弟待我极好，望你看我薄面饶恕他们，我谢之不尽。”那人这才将一腔怒气放下，转嗔为喜道：“你点一桌自己爱吃的菜。”十三郎思索一会儿，也不知吃什么。小二上前道：“这里的招牌菜是，”十三郎挥手一摆道：“四碗素面，一坛上等的女儿红。”小二噘嘴正要牢骚，一见那三个人恶狠狠的目光，禁不住打个寒颤，一席话自咽回肚里，那个人道：“神医，我求你一件事情，你一定答应。”十三郎道：“但说无妨，”那个人道：“有一件礼物，大哥请你一定收下。”十三郎斩钉截铁道：“我不能收。”那个人道：“大哥已经替你偿还五十斤金子，希望你不必为钱发愁，还有这一件礼物，你今天坚决不收，日后也是你的。”他斟酌半响又道：“麻烦你亲自过目一遍礼物，以后大哥问起，也不至于怪罪到我。”他喊道：“小猴子，东西呢?”瘦子闻言忙将褡裢双手紧紧搂在怀里，他和十三郎走上二楼一间宽敞明净的卧室，小二殷勤的打开门便往楼下走，点头躬身像一条哈巴狗。瘦子把怀中之物轻轻的放在一张方桌上，那个人对瘦子喝道：“你出去走远点，门关紧闭。”瘦子唯唯诺诺跑出去阖上门，站在楼梯口虎视眈眈，一条走廊十分廖静。十三郎打开包袱，也自一惊，再打开琉璃色木匣，夜明珠光芒四射，十三郎禁不住双手把夜明珠捧起，赞叹一番，那个人嘴唇上翘，目光如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