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相

白龙听到瓦檐上窸窣一响，那声音如一片枯叶落地，他当然知道是一个人，一个武功极高的人。那个人呼吸轻微，他一落地上，便杳无声息的走远。白龙意欲一看究竟，不知怎么便觉得筋疲力竭，不能起身，一阵儿强烈倦意袭来，眼睑沉重，他一面纳闷，是谁呢？来者一定不善。却背依靠着床栏阖目睡去。十三郎一面朝村边大道走，他思绪万千，那个二龙等人口里十恶不赦的凶徒，居然一团和气，年纪轻轻，家徒四壁。他肚里寻思：“我下药毒他，又吃他妇人煮的一碗面，实在羞愧。”他自言自语道：“我从此再也不管什么别人的恩怨，师父啊！保佑他来世重新做一个好人。”他走到岔路口，有一株高大的柿子树枝叶繁茂，枝干纵横交错，树下黑魆魆，万籁俱寂，唯有一条小河哗哗啦啦流淌，一望无际的苍穹乌云密布，一牙弯月时隐时现，寥寥几颗寒星闪烁。十三郎骤然转身往树影下走去，他记得第一次诊治一个病人，子时才回，他兴高采烈，他把一个垂死的人医活，一口饭也没有吃。便是病人儿子给他磕的一个头，一句谢谢。他简直比得到一件宝贝还高兴，他为自己感到骄傲。本来他以为自己会很喜悦，他毒死一个魔头，一个无敌的高手，伸张正义。很奇怪他一点儿也不高兴且心灰意懒，第一次杀人，违背师父的遗愿，他像一个贼一样偷偷的溜掉，明日一早那个可怜的孩子失去至亲至爱的爹，美丽善良的妇人失去丈夫，一家人多么痛苦啊！他的心情颇沉闷。十三郎方才在房脊上伏卧两个时晨，屏住呼吸，他觉得腰有一点儿酸痛，他就绕着大树转圈儿，亥时他还要给母子服解药。他正想着先转三个圈儿，活动一下身体。他左足才迈开，右足便踏到一个柔软之物，骇一跳，用手一摸，居然是一个人，胸前衣襟湿漉漉的，他抱起那人的身子走到道边，借着微熹的星光他看到那个人左胸膛插着一柄剑，在仔细一瞧面熟，他大吃一惊，便是那一日杀人的楚元。十三郎扶正他身躯，将他头扳起，强撬开紧闭的嘴，塞在他口里一枚续命丸。双手搭在他后背心强催真气，一面喊道：“楚元，你醒一醒啊！”良久，楚元动也不动。十三郎额头汗水涔涔，眼见他不能醒来，十三郎焦虑万分，他再一次催动全身真力，他救人心切，已经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正奋力一拼，蓦地楚元睁开眼睛，轻声道：“火啊！好痛。”他居然挣扎着要站起，胸口一阵儿剧烈的疼痛，他忍不住“哎哟”一声又坐在地上，他缓慢的说道：“你为什救我呢？你该杀我邀功啊！”十三郎道：“你知道我是谁?”楚元道：“你是十三郎，我当然知道。我曾经很崇拜你现在讨厌你。”十三郎心里一颤，问道：“我与你一面之交，何来憎恨，你滥杀无辜，实在罪不可赦。”楚元“”嗨，嗨”冷笑两声道：“他们强掳我上山，强夺我家钱财，逼死我父母，你居然认做好人，他们连我家祖传的夜明珠也抢走，山上那座大宅本是我的，他们霸占了去，独眼人一刀差点将我一条胳膊削去，若不是我师父死命相阻，他老人家身中数刀，临终还抱着他一条腿不肯撒手，”楚元呜咽道：“我八尺男子不报此仇，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十三郎一时间懵懂，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楚元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不该助纣为虐，和他们称兄道弟。”他才说罢，轻咳两声，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喃喃道：“他，他，你终究会知道，”楚元手指大树下，冥目而亡。十三郎使劲儿摇着楚元大叫：“你醒一醒啊！我要你活着，我一定收你做徒弟。”但楚元已经逐渐冰冷，石头一般的僵硬。十三郎慢慢朝树下走去，他摸摸索索打着火镰，火光一照之下又大吃一惊，小猴子仰面八叉躺在地上，十三郎熄灭火镰，一手拽着他一条腿拖出，他脸庞紫青肿胀，显然身中蜈蚣粉剧毒，虽易解毒，但蜈蚣粉一入体内，却在也驱除不尽，中毒之人从此便不能习武，若武功高强者内力尽失，像小猴子这般只怕终身残疾。十三郎心道：“好歹毒的一个下毒人。”他抬起他右手，掌心肿胀，抬起左手左掌高肿，双掌心犹如黑墨涂染。十三郎在楚元腰间抽出一柄短刀，寒光闪耀，使刃尖在小猴子双掌上轻轻一划，一股黑血飚出，十三郎随即扶直他身躯，喂他吞下一粒丸药，又掏出一个小瓷壶，揭开瓶盖倒一撮白粉末撒在他双掌伤口处，便坐在小猴子身旁觑着他。药甚灵效，小猴子一会儿便睁开眼，他恍惚看到一个人坐在面前，才要爬起，一柄短刀凉森森抵住他咽喉，他惊恐的说：“别杀我，你要钱我给你，杀我无益。”那个人头罩着一条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那人尖声尖气说道：“喂！这个人怎么死的。”他不待小猴子回答，一手便抓住他腰襟，擎他过头顶，小猴子喃喃道：“我也不知道。”那人道：“你在不说，可别怪我把你摔做两截儿。”小猴子战战兢兢的说：“大人发慈悲之心，我实在不知道。”小猴子心想，我也真够倒霉，一生就杀过一个人，还被人追问，我还是不承认为妙。那人声音霎时间铿锵刺耳，又似男人又似女人道：“你不说吗？我教你知道我是谁?”他用力一掷，小猴子腾云驾雾飞过树冠，他的头发直竖，落下时头朝下，天地也旋转起来，他一颗鼠胆被吓破，忍不住大叫：“我说，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且莫把我抛来抛去，我恐高哩!”头将撞地，那人坐着移动三尺，一手把他接住轻轻放在一边道：“你详细的说”小猴子喘口气娓娓而叙道：“我们大王说，谁得他首级一百两银子，我今日正在这里看守一个人，碰巧见到楚元，我尾随而来，他仿佛很累，我知道自己武功不及他，便上树藏匿，他到村里不知做什么，一会儿又回来，天已经黑暗，他居然来到树下，才开始他坐着长叹短嘘，一会儿就双手枕在脑后瞌睡。还打起如雷鼾声。我初时摘个树叶砸他，他不理会，我又扔个小树枝砸他，他依旧不醒。我就蹑手蹑脚下到树腰，翻身一扑抽剑直戳他喉结，可我一使力不知怎么全身毫无力气，剑竟从我手里落下却扎进他胸膛，我大喜。只道自己偷袭成功，他却一翻而起，一脚把我踹到一边，我落地耳畔也响起他扑通跌倒的响音，我就昏死过去。”蒙面人问道：“你们的大王与他有何仇?”小猴子哼一声道：“什么仇，我家大王烧杀抢劫，一个无法无天的强盗头子，他能做什么呢!斩草除根，与他为敌的人就得死。”蒙面人的声音变得粗重犀利，他说：“有一个人杀了他一族二十九人，”小猴子一怔，便哈哈笑道：“他杀了楚元一族二十九人才对，你居然相信谁的鬼话，可怜的楚元，我不杀他还有人会杀他。那个蠢笨的神医啊！一定是他高诉你的”。“啊！啊！”蒙面人撕心裂肺的大叫，他不停的捶打着自己，小猴子吓得面如死灰，他慢慢往一边爬去，他看到蒙面人扯掉脸上的布巾，他一眼便认出是十三郎。他惊愕至极，欢喜至极，他一下便挣扎着坐起，想站立却无法站起，他知道十三郎是一个好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他一点儿也不怕他，还很信赖他。他顾不上十三郎在伤心，他像孩子见到父母一般对着十三郎哭诉道：“神医，我双腿发软，我连站也站不起来，你救我啊!”十三郎道：“我已经尽力了。”小猴子不信，他摇头流泪道：“你一定有法子，你一定帮我啊！”十三郎黯然道：“我回天乏力，你究竟得罪谁？残遭如此毒手。还是一会儿再说吧！”十三郎蓦地想起白龙一家，他一阵风般朝村里奔去。他给他们解药，并把师父遗留的一本册子双手奉上给阿花，他心如刀绞，后悔不已，他决意要和十三刀兵戎相见，想来自己活着的机会渺茫。十三郎再走到大树旁，只听二龙在骂：“你这该死的贼，为何要动夜明珠，本来宝珠上沾涂的蜈蚣粉是用来毒十三郎的，你自寻死路，”他一面说着又踹小猴子一脚，一面往大道上走，“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蜈蚣粉可是我花大价买的。我怎么向大王交待。”他头也不回沿道路直走，须臾之间只听得马蹄嗒嗒，二龙骑马疾驰而去。十三郎一见小猴子，只见他直挺挺躺在地上，他跪在地上抱起小猴子的头摇道：“你为什么就死了呢！我还不知道你们的贼窝在那里，我要替你报仇。”这时候小猴子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说道：“在卧牛山，你远走高飞吧！离的远远的，莫要““”他头一歪，便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