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夜色凉,幽兰晚来香,温柔的皎月悬在眼前,仿佛要以它那赤裸裸的身体拥抱苍茫冷寂的大地,真是美的令人惊叹不已。
月光像羽毛一般倾泻下来,古道迤逦而去,人间落花多委地。朱窗小阁,自有一室花插净瓶的幽雅,更衬显出窗内的女子几分娇艳。
江寒倚在铜雀楼斜对面的高楼上,看着咫尺之距的女子,深藏在眼里的异彩不时闪过。只有一支长箫在他手里摩挲,口边呜咽作响。
女子这时候倒没有在弹“琴”,她端正的跪坐在案前,茜色和酡红色的纱裙,将她的腰身勾勒得曼妙,提花金丝线的域外披肩从背后自然垂地,露出白到透明的双肩。
过了片刻,她起身将长袖忽然间甩将开来,衣袂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
七分英姿谪仙人,白衣不染世间尘。?三分黛色一葱翠,青衣胜似画中竹。?江寒静静的吹着笛,轻风带起衣袂飘飞,而他眼前的女子更如临凡仙子,两人构成一副绝美的画卷。
女子给人的感觉却是她仿佛在刀尖上舞蹈,沉重也好,轻盈也罢,从脚底到心里,终究是蔓延的疼痛。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跳出这样的舞蹈。”江寒对眼前的女子更多了几分好奇。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然而至,站在江寒的身后,来人正是沈墨,他似是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你很奇怪哦,最近老喜欢在这一带巡逻,我打听到那美女的名字,想不想知道?”
“没兴趣。”
“真的没兴趣?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回答我的,其他那些女孩子被送进来后总是哭哭啼啼的,她却不一样,这个女孩挺特别的,而且她的来历似乎也不同寻常……算了,好心告诉你吧。她的名字叫做言锦心。”
“言锦心……”
正是悲苦何堪言,陌上花似锦,一朝动情深,十载心亦寒,世间感情大抵如此。
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掠过言锦心的窗前,再看时,木案上多了一副古筝。
言锦心被这突如其来的造访一惊,但蹙着眉头终究是坐回了案前,十指纤纤,略一疑神,琴声汩汩而出,春江带潮,月逐水声,光流水转,一派空明。
江寒倚楼望月,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袭来,人生代代,流水无穷,明月皎皎,纤尘不动,月明星稀,灯光如练,何处寄足,高楼广寒,随着琴声渐入高潮,一只只燕子悄然落在铜雀台上,还有不少登堂入室,旁若无人的停在江寒的肩上。
“世间万物,飞禽走兽,鸟兽虫鱼皆是有灵性的,只要用心,就能感受到乐曲中的真意,这首曲于叫做《燕栖幽兰》,迷失在幽谷中的雏燕独自飞翔在偌大的天地间,却不知道自己将飞往何方。”
“谢谢你的礼物,还有一首曲子写得是一种最特别的鸟,它是鸟中王者,但是在它的生命之路上,必须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毁灭,当它经历磨难,奋力冲破死亡的绝境,它将获得新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领悟,就是传说中的凤凰涅磐,抖下灰烬张开耀眼炫目的羽毛,烈火中,振翅高飞!
人们只羡慕凤凰涅磐后的风华,却看不到凤凰在烈火中的挣扎。
江寒愣在原地,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所触动,慢慢走向眼前的女子。
“你应该很清楚,虽然铜雀台里应有尽有,但它始终是一座牢笼,一座无形的牢笼,漂亮……但却坚不可摧,”沈墨冷到极致的声音响起,“还不走吗?”
两人施展轻功离去,仿佛从来不曾来过。
言锦心看着江寒远去的身影,他一次也不曾回头。
佳人翩若惊鸿影,眉目乱我心,万千难言情,点滴泪光贮作冰,深藏在我心。
邺城,将军府。
沈墨望着偌大的将军府,一言不发,想起了最初自己遇见曹操的那一幕,是神明的拯救还是修罗的诅咒,到现在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沈墨与他初识在雨中。
彼时他初到邺城,是个走在大街上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小叫花子,将军府门外,他手中颤颤巍巍的拿着一个破木碗打量着那些达观贵人。
他看到将军府内有一个白衣男子手提三尺剑,衣踞飘然如水,施施然行到门槛。沈墨被眼前男子的傲然的神情吸引住了,一时间不由停下了脚步。
男子抬起头看碧瓦屋檐上滴落的雨水。苍颜白发,如水安然,一眼就驻在心间。
再微微颔首,男子看向他,目光竟是澄澈不带一丝歧视,纤尘不染。“我字阿瞒,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沈墨鬼使神差的点点头,从此开始他的杀手生涯。准确的来说,杀手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只会盲从的机械,是没有感情的生物。
沈墨十二岁加入暗夜使,?一直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到现在整整十七年,从最初的杂役干起,熬过艰难的岁月,由最初的刀刃上沾了第一滴鲜血,在狰狞的面孔写满杀意,成为了现在的暗夜使指挥,这一切的一切,用了整整十七年。
沈墨跨步进了宫殿,立在门前的小黄门不安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沈大人,将军正在发火,奴才劝您还是稍后再进去。”
沈墨目光落在远处的木架上悬挂着的已经被风干的尸体,似乎在无言的诉说着曹操的暴虐无道。
“是沈墨来了吗?进来吧!”里屋传来一句低沉沙哑的声音。
沈墨闻声进入了宫殿,看着眼前的主人,今天曹操穿了一袭松色刻暗纹的长袍,腰间束了玄色锦带,显出中年人独特的清瘦颀长的身姿,案上一支沾了墨的毛笔和宣纸,露出了寥寥几笔的“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忠义和奸恶,都不是能从表面就能看出来。”
“砰……”
一架古筝被摔落在地上,殿下奴仆都战战栗栗,不敢作声,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是谁?”曹操环视众人,冷笑道,“就在今日,诸位都看到了一个奇观,没想到锦心用这把琴弹奏了一曲,我的铜雀台上竟然百燕齐聚。沈墨,你不觉得奇怪吗?”
最后一句话,曹操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更为狰狞的脸添了几分恐怖。
沈墨答道:“一首曲子引得百燕来朝,的确是一件奇事,不过百鸟朝凤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一声鹰鸣声由远及近,一只凶猛的猎鹰落在曹操的左肩上,旁若无人地晃了晃身子。
展翅张翼可凌云,尖爪利喙慑雀魂。鸣击长空傲环宇,扶摇直上绝风尘。
“这只猎鹰我养了三年多了,从未空手而归,什么山鸡野兔都能抓住不少,”曹操谈起自己心爱的猎鹰显得颇为自豪,“沈墨,我的猎鹰还不错吧?”
“回将军的话,的确不错。”沈墨凝视着这只猎鹰,一时竟有些失神。
鹰犹如此,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