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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生和卢生几乎是同时回到“御药坊”的,两人歇了一天,然后焚香祷告,闩了房门。
侯生问:“你采回来什么药?”
卢生将一口袋还魂草抖出来:“还魂草,听说许多人快断气了只要服下它熬的汁就可以复活。”
“好东西!”侯生又将自己采来的药抖给卢生看,“这是当归,人参。”
“就这三样药可以炼长生不老药?”卢生笑了。
“反正我们不断地添加一些,只要不是毒药就行。”侯生说。
“典型的欺君之罪哩。”卢生说这话时声音仍然有些颤抖,他想起那些被坑杀的儒生们,不知到了献药的那一天,如果事情败露,会遭到秦始皇怎样的毒手?
青铜鼎里已让佣人灌满了水,两人将这些药材也没打磨,就倒了进去。然后叫佣人在墙外的火炕口烧火,上好的木炭,都是朝廷内务府供应的。
两人就锁了门,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规定每天辰时、午时、酉时三个时辰同时到炼药房去观察一下,其实是装模作样,两人常抿嘴而笑。
“始皇欺天下,我俩欺始皇。”侯生说。
“一朝天子,怎么这么好欺呢?”卢生轻轻说道。
“主要是他怕死,怕失去天下。”
“我有个问题求教侯兄,假如始皇长生不老,他一直当皇帝,那他的儿子们孙子们还有希望么?如果真有长生不老药给他吃,那不以后天下就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当皇帝了?”
侯生看看卢生,突然发现卢生这脑子还会挺思考的,是呀,这个问题连自己都没思考过,既然赢政取名“始皇”,那就是希望还有二世三世万万世,但如果他长生不老,哪还有二世三世万万世呢?侯生便竖起大拇指:“你才是高人!”
“只有一种可能,”卢生突然说道。
“什么可能?”
“那就是他不死,但他可以让位给儿子,自己当顾问。”
“顾问是啥职?”素来自认为无所不通的侯生一下懵了。
“唉,我也是临时想到的词儿,大意就是他不当实职,挂个虚名,但小皇帝有什么重大决策还得由他来定夺。”
“明白了,卢生,你这嘴里新词儿越来越多,我俩都快没共同语言了。”
“侯兄,我们这成天实际上无事可做,我哩倒有焦娇陪着散散心,你呢,要不也到骊山温泉去泡一个回来?”卢生把话题扯开。
“不可,焦娇是当侍女召来的,如果再加一个,朝廷会认为我俩不敬业,再加上人多眼杂,总有说漏嘴的时候,会增加风险,所以你在焦娇面前千万别提炼药的事!”
“没有没有,我们只聊儿女之事。”
“我想了下,我们每隔一个月便去外地采药,这样就可免费游玩,不必呆在这里,”侯生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方布,“瞧,这是九州图,我在上面都标注了,崂山、衡山、蒿山、太行山、昆仑山,我们轮流着去,反正不缺钱。”
“办法是好,可是我们外出后,这炼药房不能熄火怎么办?”卢生问。
“当然不能熄火,那样朝廷会起疑心的,只有一个难题,就是担心青铜鼎里的水被烧完,需要及时添水。”侯生眉头紧锁。
两人确实被这一问题给难住了,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焦娇发现二人不是很开心,便问缘由。焦娇一听,吃吃地笑了:“我还以为读书人都挺聪明哩,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能解决?”
两人同时停下筷子:“你有什么办法?”
焦娇说:“那屋顶上不是开了窗么,你们叫那男佣定时从那窗子里观察,不就清楚水多水少了?”
卢生一拍桌子:“聪明!”
“可是,如果加水,如何加水?门是被我们锁住了的。”侯生说。
“这个也不难,在屋外建一高架,在高架上安一个储水罐,再用竹筒连接,从房顶上的窗口向青铜鼎里延伸,需要水时,拧开储水罐的机关,水不就流到鼎里去了?”
“妙哉!”侯生击掌道。
卢生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觉得焦娇不仅漂亮,而且冰雪般聪明。
报告递给李斯,李斯差工匠几天便把这一工程弄好了,院子里多了那么一处附属建筑,还有竹筒管道,就真像一家制药企业了。不久,药的气息开始飘出来,渐渐地浓了,北风一刮,咸阳城里的人都嗅到了,秦始皇也当然嗅到了。
焦娇说:“我今天到街上去,听人们议论说咸阳的空气怪怪的味,也不知是哪里污染了,要禀报朝廷改善空气质量哩,我建议你们再加点茴香进去,让空气含香。”
侯生和卢生就依了焦娇的主意,过了几天,空气中的气味果然香些了。
“焦娇,你是怎么想到加茴香的?”
“很简单呀,那些卷烟厂在制烟卷时就加了香精,不然,还有谁抽呢?”
“卷烟?”侯生和卢生瞪着眼同时问。
“噢,我一下也说不清,反正以后的以后的人们是会迷恋这玩意的。”
侯生就觉得,这焦娇也是个算命先生的料,将来不制药了,不如将她也收为徒弟。
李斯带人来视察了,想进到炼药房去看,却见两把铜锁锁着,“打开。”他下令道。
侯生和卢生早已约好过,除了他俩,皇帝老子也不让进,便说:“丞相不可,天机不可泄漏呀,这药只有我俩的气息渗入进去,如果多一个人的气息,便会改变药性。”
“改变药性?”李斯不解地问,他自认为自己是秦朝最有学问的人,却不懂侯生说这话的意思。
“这么给您解释吧,万物都是有灵性的,开工那天,我俩面对炼药炉烧过香许过愿,我俩的气息就被定格在那里了,若再遇新的气息,它就不灵了。”
李斯又听到了几个新词,本来打算再问一下,又觉得如果再问就显得自己没有水平,只能不懂装懂,便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下,算是替秦始皇视察了一番。这时他看到了那两个佣人和焦娇垂立在一边,瞧了瞧焦娇说:“在骊山比在宫里好?在这里比在骊山好?”
焦娇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是木木地点头。
卢生马上说:“丞相,她帮我们做了很多事,顶大用哩。”
李斯就走了,临走时又赏赐了些钱,“皇上说了,他嗅到了药味,很高兴,他说花在徐福身上的成本太高了,如今连人影都不见了,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钱不是问题。”
侯生和卢生连连保证,决不辜负皇上的重托。
李斯一行走了,侯生和卢生将钱分了,卢生把自己的那一份赏钱给了焦娇一些,焦娇自然十分高兴,催他俩赶快踏上采药之路,她知道,再不会采什么药了,都可以花钱买了,她便可以和卢大哥尽赏神州风光。
可是这一次,侯生提出三人一起同行。
卢生一听,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好啊,重色轻友的家伙,还说是共生死的兄弟哩!”侯生有些不悦。
“不是这样,我是觉得你当电灯泡,担心你在路上情绪受影响。”卢生忙解释。
“电灯泡是什么?”侯生很惊讶。
“我也不知是什么,反正是能发光的玩意儿,你想想,我与焦娇在一起,你站在一边,不就是像发光的玩意一样只是个陪衬么?”
“卢生呀,你不知道上次外出采药,我一个人好孤独哩。”侯生一副可怜的样子。
“你一个人更自由呀,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知道天涯处处有芳草,可我心中只能有药草呀!”
卢生只好依了他。
焦娇却不开心了,她本想趁这次采药之旅把自己和卢生的关系发展得再进一层,却不料侯生要同行,便提出自己身体不适,这次就不去了,在家督促男佣及时加水。
卢生有些不放心,焦娇说:“没关系,你们走了,我正好在家练吹箫,等你们回来,我吹一支完整的曲子给你们听。”
上次在秦镇逛街时,卢生给她买了箫做礼物。
卢生只好怀着惆怅的心情与侯生去了蒿山。一路上,卢生无精打采,侯生看在眼里,心想,老子就是要插一腿,老子策划的项目,你卢生凭什么尽拣便宜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