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特将贝壳放在柯齐尔面前，“今日又捡到好多贝壳，可以拿去村子换饼吃。”
柯齐尔从筐中挑出一个成色最好的。
“你喜欢这个吗？给你了，这下面还有，你把喜欢的都挑出来，剩下的我再拿去换饼。”
杜兰特又将贝壳们倒了出来，平铺着供柯齐尔挑选。
柯齐尔没有再挑，而是捧着贝壳，抵在额头上，他的动作虔诚。
杜兰特知道柯齐尔这是在感谢大海，每次他捡了贝壳，柯齐尔都会挑一两个进行祷告，然后将贝壳扔回大海中。
这次柯齐尔的祷告只进行了一半便停止了。
“怎么了？”杜兰特问道，柯齐尔从未突然停止祷告。
“人。”柯齐尔放下贝壳，走下礁石，望着一个方向。
杜兰特顺着他的视线看出，有一个白色小小的人影正在接近。
这块海域是柯齐尔带他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没有柯齐尔的指引能够来到这儿的人。
杜兰特把贝壳收好，背在身后，伸着脖子，等着那个人走近。
柯齐尔有些迷茫地站在金沙上，他的肤色很白，与金沙形成对比。
“你是谁？”杜兰特忍不住迎了上去。
这个人穿着白色衣服，眉毛细长，皮肤粉白，不知是太阳晒得，还是走路动得，他的鼻尖，耳朵尖都变得殷红。
他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是干净，如粉玉般莹润。
“你们谁是柯齐尔？”那个人开口，声音好听，但语气不善，眼睛在杜兰特和柯齐尔身上来回扫视。
“你有什么事吗？”杜兰特将柯齐尔护在身后。
柯齐尔打量着那个人，他脖子上挂着的菖蒲色宝石微微晃动，“我是。”
得到答案，陆涿从怀里掏出信，“你知道你有多难找吗？从鬼城到海边，我缩地成寸都用疯了！”
陆涿现在头还有点晕，这是缩地成寸用多的后遗症。
“赶紧的，把信拿走，我师祖写给你的。”
柯齐尔拍拍杜兰特的肩，让他不要挡着，走到陆涿面前，并未接信，而是将脖子上的宝石摘了下来，递到陆涿面前，“拿着。”
陆涿没明白，也不敢接，“给我的辛苦费？不用了，你快点把信拿走，我好回去。”
要不是薛绾说送完信，能让他回缥缈峰见师傅，他才不接这个苦差事。
柯齐尔坚持要把宝石给他，说出了一个名字，“陆鸣，是陆鸣要给你的。”
“你说什么？”陆涿激动地抓着柯齐尔的手臂，“你再说一次，是谁要给我的？”
“陆鸣，是陆鸣。”柯齐尔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陆涿红了眼，他有多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他在梦里，心里回忆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人，独一无二，风华绝代的人。
“宝石，你拿去。”柯齐尔抓着陆涿的手，将宝石塞到他手里，又拿走信，“信，我拿走。”
杜兰特好奇地看看宝石，又看看信，那颗宝石，一直戴在柯齐尔脖子上，他还以为是柯齐尔的东西。
“看看写的什么。”杜兰特催着柯齐尔打开信。
撕开信封，没有信纸，而是一颗黑漆漆的种子。
柯齐尔紧紧握着种子，问道：“你的师祖，还有说什么吗？”
陆涿已经收起宝石，他还想问柯齐尔怎么会认识陆鸣，没想到柯齐尔先发问。
“她说时候到了，你知道该怎么办。”陆涿原封不动地把话传递给柯齐尔。
“什么时候到了？”杜兰特听得云里雾里。
柯齐尔双手交叠握着，“我知道了。”
“你的问题我回答了，该我问了，你是怎么认识陆鸣的？”陆涿问道，他迫切地想从别人嘴里听到陆鸣的事情。
他想知道陆鸣的一切事情。
“宝石会告诉你，在月光下，风会倾诉。”柯齐尔认真地回复他。
杜兰特被晾在一旁，他们怎么都说些听不懂的话，“你们要单独聊天吗？我先去村子里换饼。”
柯齐尔拉住杜兰特，“危险，海风来了。”
“海风来就来嘛，反正这么热，吹吹凉快一下。”
杜兰特笑了笑，海边经常起大风，将海浪吹得极高，站在海边的话，确实有些危险，但村子离海边远，不怕海浪。
柯齐尔指了指大海深处。
陆涿也感知到了，“走，立刻走，往高处跑！”
杜兰特看着海水急速退去，退得极远，什么海风，这是海啸要来了！
“海啸，是海啸，快跑，我去通知村里人。”杜兰特推着陆涿和柯齐尔，让他们动起来。
海水停止退却，海浪的高度快要遮蔽日光，杜兰特和陆涿从未见过这么高的海浪，大海像是要将他们吞入腹中。
“来不及了。”陆涿不能见死不救，筑起风墙，打算硬抗下这波海浪。
柯齐尔左右手各拉一人，闭上眼，一道金光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金麒和齐一在空间里都觉得刺目，不由地将眼睛眯上。
“金色座驾。”薛宣看得清楚，金光凝成一座马车，泛着金光的车座，与沐浴金光的海马。
“长见识了吧。”薛绾笑眯眯地又磕起瓜子。
“柯齐尔是金色座驾？我们一直和金色座驾待在一起？”齐一不敢相信地掐了金麒一把。
金麒痛得哼了一声，“拧你自己。”
“我居然没有和柯齐尔多说几句话，我居然没有和柯齐尔多说几句话。”齐一无意识地重复说道，看着有些魔怔了。
金麒推了推他，齐一踉跄了一下，没有还手，完了，齐一傻了。
海浪打在沙滩上，沙子树木礁石被卷了起来，冲向陆地。
短短几分钟，已经冲击到有人居住的村子，房屋倒塌，人被水流卷走，母亲死死抱着孩子在水中翻滚。
在金色座驾中的杜兰特看到熟悉的村民在挣扎，他们的表情惊恐，害怕，无措。
“不能救救他们吗？”杜兰特在车厢中，车厢被空气泡泡罩着，他们能在车厢中呼吸。
柯齐尔点点头，闭上眼，在他们的车厢后又出现了一节车厢。
海马从那些人身边经过，下一秒人就到了车厢里。
海啸过了，微风吹皱海面，幸存的人们抱着木头，上下沉浮。
海马跃出水面，化成金马，马车跑上了陆地。
陆涿和杜兰特下了车，他们的车厢后面多了四节，满满当当地塞着人。
被救的人下了马车，不知所措地站着。
“已经没事了，等海水退去，再重新建村子吧。”杜兰特对他们说道。
最后一个车厢下来一个妇女，她头发乱糟糟一团，脸上被划了一道口，被海水浸泡过，伤口有些发白。
“我的孩子，有人看到我的孩子了吗？他这么高。”妇女情绪激动地抓着人询问。
杜兰特认识她，是村里补网的织娘，有个六岁的孩子，叫石头。
“织娘。”杜兰特走了过去。
织娘瞧见杜兰特，抓着他的衣袖摇晃，“阿特，见到石头了吗？你有没有看见石头？”
杜兰特摇摇头，“你别急，石头吉人自有天相。”
这话杜兰特自己都不相信，在海啸中，一个六岁的孩子，要怎么活下来。
柯齐尔也下了车，看见人们已经出来了，摸摸金马，将金色座驾收了起来。
“是神仙救了我们！”人们瞧见浑身发着金光，美得像妖精的柯齐尔，全都跪了下来给柯齐尔磕头。
织娘也看见了柯齐尔，眼中涌起了希望，不顾杜兰特的阻拦，冲到柯齐尔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得极重。
“求神仙救救我儿，救救我儿。”织娘声泪俱下，石头就是她的命，若是石头死了，她也不活了。
柯齐尔没说话，摇摇头。
“你是什么神仙，为什么不救我儿！你凭什么不救我儿！”织娘忽然伸出手要去掐柯齐尔，她的双目充血发红，动作极快。
陆涿眼疾手快，将织娘踹倒，拉着柯齐尔往后退了退，“他救了你的命，你该感恩。”
织娘摔在地上，手用力锤着地面，又哭又笑，“感恩？我呸！”
织娘啐了一口，讥讽道：“我儿才六岁，他昨日才过了生辰，他说要永远陪在我身边，而你却夺走了他！你是魔鬼！”
陆涿捂上柯齐尔的耳朵，“刁妇。”
杜兰特无奈地拉走了织娘，安慰着她，或许是认识的人，织娘慢慢平静了下来，却还记恨着柯齐尔，她宁愿死的是她。
陆涿拉着柯齐尔远离人群，“海啸前，我还感知到其他天灾，人间将不太平，你有何打算？”
“完成我的使命。”柯齐尔碧蓝的眼里倒映着蓝天白云。
“我要回缥缈峰，你保重。”陆涿和柯齐尔道别，他知晓他与柯齐尔并非一路人。
柯齐尔点头，与他挥了挥手。
杜兰特安慰好织娘，组织村民避难，瞧见陆涿离去的背影，“他怎么走了？”
“他回家了。”柯齐尔答道，他也要回家了。
“好吧，希望他一路平安。”杜兰特和陆涿不熟，甚至不知道陆涿的名字，“我们住的小屋肯定被海水毁了，我藏在箱子里的饼不知道还能不能幸存。”
杜兰特眺望着远方，那是小屋的方向。
“我走了。”柯齐尔也看着远方，那是大海深处。
“走，你要走哪里去？我陪你。”
“阿特，你和他们一起，往北方去，走到有雪的地方，那里安全。”柯齐尔为杜兰特指了一条路。
“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吗？”杜兰特有些着急，但他面对柯齐尔无法强硬地说话。
“那个地方，你不能去。”柯齐尔摇头，卷曲的金发轻轻晃动，撩动杜兰特的心弦。
杜兰特犹豫着伸出手，最后将柯齐尔揽在怀里，“好，我带他们去北方，去有雪的地方，我会在那里等你，一直等，等到你回来。”
柯齐尔没应声，只是安静地待在杜兰特怀里。
这个拥抱有些久了，杜兰特不舍得松，柯齐尔的头轻轻靠在杜兰特肩上，“再见了。”
柯齐尔拍了拍杜兰特的背，最后消失在杜兰特的怀里。
海风带着咸味，杜兰特尝了尝眼角的泪水，比海风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