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南城往事，君生我未生
南城百姓都知道南城有一虎，是王大帅。南城还有一傲，便是南先生了。可这王大帅却是一个偏文的大帅，草莽铁血似乎让他对书画有种特别的嗜好，家中收藏无数名家字画。可是偏偏就是没有南先生的字画。而南先生莫说在南城，就是在整个南国，书画文章都是一绝。
八年前，自诩天下书画一半在此的王大帅却是连南先生的一副作品都没有。恼怒之下下令将南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时南先生却差下人将所有的书画搬到门口，大帅冷笑着看着满地的书画，什么鸟文人，被我这么一围还不是乖乖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当书画堆积如小山一般的时候，南先生从屋内出来了，依旧是那常年不变的青色长衫，黑色的礼帽挂在消瘦的面庞上，手里却提着一瓶洋油，和一包洋火。吩咐下人将油全倒在了书画上，来不及大帅反应。那洋火刷的一声已经划着了，燃着的火苗像是先生眼里的光，一丢进书堆里，轰一下全着了，大火肆虐着，浓烟滚滚。
大帅似乎呆住了，这大胆的书生，竟敢如此戏耍本帅。正要发火之际，南先生却径直往兵丁中的大帅走来，手下的兵紧张起来，所有的枪都直挺挺的对着南先生，只见南先生面不改色，依旧往前，大帅挥手示意放行，兵丁往后退了退，只是那手中冰凉夺命的长枪依旧对着南先生。走到近前，大帅才看清先生的模样，白净瘦弱，清冷年轻的样子，只是眸子里面的寒光却没有丝毫的减弱。大帅拔出了刀，抵在先生的脖上。
“你不怕死？”
“听说你想要我的书画？”先生依旧淡然。
脖子上的刀贴在了肉上面，锋利的刀锋已经压出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你是来送死的。”刀用了些力，血也渗了出来。
先生却回头对门口的文伯说道：“好生看好宅子。”
“是，先生”就连那老奴也看不出丝毫的畏惧。
大帅怒了，手里的刀就要往下。
“父亲......”后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寻声望去，一个白色褶裙的女孩俏生生的站在人群后面，一旁还跟着一个惶恐的丫鬟。
大帅收了刀，下了马。抱住了女孩：“你怎么来了？”
一边的丫鬟急忙低下了头，整个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女儿想父亲了，便央桃姐姐带我来寻父亲。”大帅看了一旁的丫鬟，知道自己这宝贝女儿是为她开脱，便叫丫鬟先回去。
抱着粉雕玉琢的女孩走到南先生跟前，先生依旧那副模样，只是脖子上的血痕和白皙的面庞有些不搭。女孩怯生生的从大帅怀中探出小脑袋看着南先生，灵动的黑色眸子滴溜溜的转，扭了扭身体，大帅将她轻轻放下，小女孩走到先生面前，径直拉住先生的手，先生低头看了瓷器般精致的女孩，眼中的眸子竟变得温柔一些。
“大哥哥，你蹲下来好吗，你太高了。”清脆的声音从女孩口中轻轻吐出，南先生竟鬼使神差的一撩长袍单膝支地，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女孩。
女孩从怀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上面绣着两只追逐的飞蝶。还带着奶香的问道让南先生有些好笑，没曾想那女孩却轻轻的擦南先生出血的脖子。
南先生有些不习惯的往后退了退，却又忍住了。任由女孩轻轻擦拭自己的脖颈，只是眼中的寒光完全消散了。
......
大帅终究是撤了兵，围观的人潮也散了去。只是南先生府前留下了一片烧剩下的痕迹。一切都好像往常一般，有人暗松口气，有人庆幸没有波及到自己，也有人因为没看到死人而惋惜。
南先生一如往常一样不爱出门，但是却办起了学堂，每周有三天的教学时间，也聘请了别的先生去教学。但是每到南先生的课，却是教室都坐不下了，去上课的都是南城里面的读书人，南先生也没有阻止任何人，只是位置不够了就往后窜窜，但是人群中有一个身影让南先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南先生知道她是大帅的千金，别人也知道，所以她总是能轻易的得到最好的位置，静静的手托着腮帮子就这样看着南先生。明媚的眸子里满是不解，随即很快又被打消了，又痴痴的看着南先生。
当散了课，所有人都回去的时候她总是留在最后，看着三尺讲台上的先生，蹦蹦跳跳的上前去，拿出一块手绢，递给了先生。
南先生看着洁白柔顺的手绢，下方绣着蝶儿，是那日的那张。南先生终究还是接了过来，装进了怀里，依旧是那淡淡的奶香味。她大眼睛眯了像天边的月牙一般，南先生却转身出去了。
却说那日南先生焚书之后，大帅府中，有人问大帅，为何不杀了南先生。只见大帅在捧着一幅画仔细的鉴赏着，头也不曾抬，只是说道：“若真杀了他，我这大帅估计也做到头了。你不知道，南家在南国是怎样的位置，或许现在看着只是一个没落的读书人家，但是从大清以来，受过南家恩惠的人不知几何，不然你怎以为革命的时候没把南家革了？”
“只是现在的南家主人生性冷清，不像祖上那般喜欢热闹风光，外人看来是这年轻的南先生将南家弄了落寞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啊，这天下，哪里还能容得下曾经风光无限的南家啊，只有一个老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当家，却让南家在南国还有如此地位，可不止是光靠祖上余荫啊，武力不及军阀，便安静向文，门生广布之后谁想动他之后都要承受各路的报复。不是不想杀，是不敢杀！而且那等人才，杀了怕是要遭受天罚的。”
时光流逝，那个十八岁的清冷少年也长成了如今的南先生，拜读他文献的人不知几何，求学的人也不知多少。但是南先生除开那个学堂之外就不再办学了，只是十年来不曾变过的是那瓷器女孩每到南先生的课总是准时坐在离先生最近的地方。花开花落，如今也出落成了南城有名的美人。各界名流提亲的都快踏破大帅府，大帅也因为这个女儿收礼收到盆满钵满，但是无数年轻才俊却没一个让她看上眼的。最终不堪其扰的她说了要南国最有才学的人才能配得上她，众人沉默了，起先还有不长眼的想要比文招亲，最终获胜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去见王千金，却被几句话堵了回去。
“挺厉害啊，你是跟谁学的这些学识啊？”千金戏谑的看着那人。
“多谢小姐夸赞，小生自幼家贫，便发奋苦读，想着有一日.....”话还没说完，却被打住了。
“我是问你跟谁学的这些，师从何人。”
“曾得南先生赏识，是他的学生。”
“哦？那你的学问和南先生比如何啊？”
“萤火之辉不敢与先生日月之光相争。”
“那......你可算不上南国最有学问的人啊。”
那人涨红了脸，顿时语塞，只好起身告退。整个南城，倘若自诩是读书的人，谁会没听过南先生的课啊，没上过南先生的课的又怎敢说自己是读书人。
也有人说不是南先生的学生的，但是更加简单了，只问一句，那你可有先生那般学识？十之八九都会灰溜溜告退，偶有死缠烂打的，说一句南先生不好的，都不用千金指示，同行的人便把他捆了丢了远远的。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众人才回过神来。原来千金并非是要比文招亲，而是昭告南城，自己喜欢的是南先生。指示之前王千金亦是南先生的学生，众人不曾往这方面想，如今晃过神来，一切都明了了。从此帅府提醒说媒的人再也见不到了。只是南城里面流传着先生与学生的故事，有人说这姑娘如此明目张胆的示爱，是不守妇道，也有人说南先生那清冷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其实他们两人早就有染了。但是人们看到南先生依旧那般清冷的模样，便知道千金是吃了瘪，之前的一些污言秽语便彻底烟消云散了。且讨好王小姐的人不计其数，而仰慕南先生的才女也若满天繁星，但是从未曾听过与谁有何桃色新闻。这两人的故事也成了南城的一段佳话，只是怎么看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先生那清冷的模样似乎就是与生俱来，就该在书画中度过余生。想着书中自有颜如玉，但是那窈窕少女就似话里的仙女下凡一般，那先生依旧是不动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