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老的传统,侠客收徒要历经三个考验。马匪袭击村子,算做一个考验。如今赵刃心完成第一个考验,还需要完成第二个,第三个。
第一个考验考校勇。人无勇,万事难成。
第二个考验,关键在智。勇无智,则为莽。对于侠客,智慧比武力更加重要。武力再高,没有一定的智慧驾驭,只会沦为他人的工具,深陷阴谋而不知。
因为侠客重信重诺,所以时常有诡诈之徒算计,以计谋操纵侠客行事。伪君子擅于伪装,擅于言谈,他们说某人十恶不赦,侠客听信假话前去除歼。但结果是某人并非有恶,而是伪君子借刀杀人,那该如何是好?所以说,侠客必须有智。
山谷深处,火星点点。
慢慢靠近,火光愈亮,渐渐看清深处的场面。正有一伙人,在此处安营扎寨。温良此行的目标正是这伙马匪。
几处角落,正是视野的盲区。如果是擅于潜伏的高手,定睛仔细看,就能辨别出潜藏在黑暗中的人迹。人的眼睛会反光,即便在夜晚,眼睛也会有微弱的光,常人难以注意,但对某些人来说,这些眸光已极为刺眼。
潜伏在黑暗中的人,是营地的暗哨。明哨拿着火把,沿着固定的路线巡逻;暗哨则蹲在暗处,防备可能的敌人。这正是行军布营之法。
没一会儿,这些暗哨一个个消失,没有惊动任何人......
营地最中心的区域,火光最盛。营房内,正有七位壮如虎豹的武士,围着木桌子开怀畅饮。
营房内充满酒香,烤肉香味,还有烹煮香料的刺激味道。五位武士不断喝酒吃肉,很快就吃下桌上小半食物。剩下两位武士,一位面阔气昂,喜怒不形于色,众人称他为大当家;另一位身材矮小,背负长弓,腰挂劲弩,左臂明显比右臂粗壮,众人称呼二当家。
两位当家面无喜色,便有一武士问:“今次那白马帮送来一批兵器,众儿郎实力大增,大当家为何不喜反忧?”
二当家看一眼大当家脸色,已知大当家心中忧愁之事,摇头说:“老三今日未归,也无派人回来报信,大哥担心出个纰漏。”
众武士齐声夸大当家重兄弟义气。原先说话的武士说:“三爷眼尖心明,保命本事一流,绝不会出事。”,另一武士附和:“许是见着肥村,杀得尽兴,忘了时辰。三爷奉首领之命去收人马...泥腿子嘛,没见过世面,抢疯了收不住,三爷或许就耗了些时辰。”
大当家喝一杯酒,心中仍是不安,“老三向来稳妥,操弄些个泥腿子,也不可能出乱,怕就怕卫军的都骑,以及独来独往的侠客。”
二当家便宽慰道:“大哥放心吧。都骑的动向我们了若指掌。至于侠客,老三也非吃素的,虽不能说必胜,但总有逃命的本事。”
大当家不愿扫众人兴致,也抓起一块肉,大口大口地吃着。吃一半肉,满是油腥的手就把肉放下,捧起酒杯,一口喝干。他只用左手拿酒拿肉,另一只手从始至终都握在刀柄上。
众人大吃一阵,二当家放下酒杯,耳朵轻动,似乎感觉到周围的异响。桌上人声嘈杂,他便站起身,手下意识地放在劲弩上,朝营门走了两步。
两步,声音就更清晰。“砰~砰~”像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连续不断的倒地。这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液体喷溅的声音。
他还未及细想,便感到一阵强烈的杀气直冲面门,险些跪倒在地。“有情况,操家伙!”二当家咬紧牙关,猛一踩脚,向后退射,手已握住强弩,安上弩箭,对准营门。
那里,似乎有极可怕的东西!
杯盘落地,刀剑铿锵出鞘。众人听到一声喊,不约而同地拔出武器,气势瞬变。大当家仍握刀不出鞘,警惕注视着。马匪作恶无数,作恶是为享受,有命才能享受,所以他们惜命,特别谨慎。
倒地声彻底消失,四周突然安静,只剩下时断时续的风声,刮得营布呼呼作响。
“你们就是这群马匪的主恶?”温良提剑而入,脸带微笑。他的衣服上无血,剑上亦无血,只有掌心处有丝丝血迹。“咳~咳~”他捂着嘴,咳嗽两声,掌心的血迹变浓,便把掌心紧握,藏在身后。
一位穿着黑衣的武士喝问:“你是何人!”
温良语气平淡,“杀你们的人。”
“狂妄!”大当家大喝,拔出刀,与众武士一同杀向温良。
二当家站在后头,扣动劲弩,一道弩箭便飞射出来,角度十分刁钻。几人配合默契,人方至,弩箭也在这一瞬间到达。众人或攻或守,没有一丝慌乱。
温良轻喝一声,剑出如龙。
“噔~”弩箭被击飞。
“当当,当,当......”
剑光如雪,上下翻飞,近前的六人还未看清招式,就被刺中要害,鲜血直流。唯有大当家警觉,见势不妙赶忙后退,这才避开致命一击,但也留下一道口子。
此人太强!七人联手足以与圆劲武士一较高下,如果面对寻常的真气高手,也有一搏之力,没想到却被眼前之人一个照面击毙五人。那此人到底是何修为!
温良逼视大当家,喝问:“到底是哪个豪强在支持你们?”
大当家退至二当家身边,眼皮狂跳,心中大惊。他强自镇静,说道:“何须豪强支持,我们八兄弟足以成事。”
温良讽刺道:“当我三岁稚童,还是当建州的都骑是摆设!那你细细说,营房里的武器是哪来的?难不成是凭空变的?”
“说不说又有何关系。朝廷没有证据,也无法治豪强的罪。”大当家说:“我等虽为马匪,做过许多黑心事,但亦是武士,懂得‘死信’二字。大人物给了封口的银子,我们自然守口如瓶。实话告诉你,这事只我八兄弟知道内情,如今死了五位,料想老三也栽在你手里,那知道这事的只我和老二。我二人可绝不可能说,你死心吧。”
温良默默无言。
侠客重信,武士亦重信。自大昌定鼎,开元年之治,信一直是大昌皇室治世之理念。所谓信,即是言而有信,就是说,答应之事就要做到。连皇室都重信,何况平民。
元年前期,侠客脱颖而出,侠客重信,因而受公卿王侯所喜,万金来求门客。侠客由是大兴。历史更新,武士当道,武士承侠客信义,推陈出新,称为死信。死信,即是说,武士承诺之事,不管善恶,绝对会做到,否则以死谢之。如此比较,侠客的信义就差了许多。武士遂代替侠客成为权贵新客。
死信,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对王侯来说,死信当然是好的,哪怕让武士做大恶之事,武士一旦答应,就会做到,不用担心武士的忠诚问题;对于皇朝社稷来说,死信有不好的地方,因为死信让武士变成一把武器,一把奸佞也能使用的武器。
到了如今,古之道德风俗崩坏,权贵豪强势大,死信成为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