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昏迷多日,再次醒来,已经身在竹林中的旧屋。
阳光明媚,鸟儿啁啾,风吹过珠帘,柔柔的拂在脸上。过往种种,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
一向寂寥的院子里,竟然有一道窈窕的身影,伴在明昭身侧。
朱若华。
多日不见,她丰腴了些,面色红润,顾盼生辉,神情也温柔了许多。
明霜瞧见朱若华,朱若华自然也瞧见了她。
“你醒了?”朱若华亲切的迎上来,“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明霜被她亲昵的举止惊了惊,忙道:“我…好多了。”
朱若华盈盈一笑,“你昏迷的时候,都是我给你换药,别不好意思了。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你还小,我应该照顾你。”
…一家人?
明昭的表情僵了僵,“若华,你去看看江掌门他们的情形,是否好转或者加重,我有些事情要跟霜儿讲。”
“好,你们聊。”朱若华答应了,掩上院门出去。
清风吹拂,竹叶沙沙的摇动。
“你打算从哪件事情讲起?”明霜坐在竹凳上,好整以暇。
“很多…我先交待吧。”明昭坐下,摆出促膝长谈的阵势。
“若华怀孕了。刚诊出来的时候,寻死觅活,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都有。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教他蛊术,让他长大以后杀了张子峰,父子相残,然后在张子峰临死前告诉他真相,让他体验什么是生不如死。”
竹林相伴的那些天,朱若华和他四目相对,有什么想法只能跟他倾诉。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先不说未来这孩子能不能杀了张子峰,就算杀了,成功了,这孩子怎么面对自己的身世?”明霜频频摇头。这种情节,话本里看看就行,放在自己身上付诸实践,简直就是自己找虐。
“我自然也劝了,但她一门心思放在报仇上。我只好说,她是好女子,只要她能够放下仇恨,我愿意迎娶她,跟她一起,将这孩子养大。”
“这样也好,反正你一个人也无聊…等等…”明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照这么说,朱若华会成为她的后娘?!而且她还会有一个弟弟,也可能是妹妹的家伙。
明霜觉得头有点晕,“让我缓缓。”
明昭默然片刻,接着道,“还有一件事,关于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明霜诧异道。她的身世她自己清楚的很,只是,不能告诉明昭,以免被当做怪物一般的存在。
“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顺天府已经被叛军占领,皇帝…自缢了。”明昭沉声道。
死…了…
明霜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消息。她手足无措的站起身,将菖蒲花瓣捏的粉碎。她曾经幻想,等木头醒过来,她会离开天极宗,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顺天府,去看一眼那个素未谋面的爹。
而今,木头醒了,跑了,她的亲爹也死了。
明霜觉得心里堵的慌,她这辈子都无法知道亲生父母的长相了。
“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母亲是陈妃,你是皇帝的第一位公主。深宫内院,有太多不为人道的秘密。你的母妃生下你不久就离开人世,而我,机缘巧合,将你带离皇宫。皇帝终究听说了关于你的事,雷霆震怒,严惩了皇后,追封你为婉华公主。”明昭望着明霜,“你是金枝玉叶,不是我,一介寒微太医的女儿。”
半晌,明霜轻声道,“什么金枝玉叶,那不是我的命数。我的命数,就是跟你这个便宜爹一起隐居。不过话说回来,你一箭双雕,妻子有了,孩子也有了,自然不要我这个便宜女儿了。”
明昭万万没有料到,明霜会是这种反应,强调道:“你是公主。”
明霜仰头望天,“亡国的公主,还不如当一个普通人来的自在。”
明昭,“…”
他一度担心她会说,她是公主,高高在上,为什么自己作为太医从来没有将她奉若神明,三跪九叩!
果然,女儿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刁钻刻薄。
“如今顺天府被叛军攻破,皇室凋零,前途未卜。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真相。至少你知晓,自己从何处来,那些发生在千里之外的事情,跟你有何关系。”
“多谢你,老爹。”明霜平复起伏的心情,“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关于天极宗。”明昭将一盏茶放在明霜手中,温暖她冰冷的手心。
“江翊中的毒叫做七星散,是汝真皇室所有,密不外传,我也是头一次见。汝真族的奸细将毒洒在宗门取水的小溪中,这种毒无色无味,平常人服用后没有任何不适,武功越高,内力越强,毒素的侵蚀作用就越明显。这一场大火,宗门算是毁了。勉强救出几十人,却被毒素麻痹了心智,陷入昏睡中。”
二师兄他们…
明霜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就知道,那不是噩梦,梦醒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江翊他们,可有解救之法?”
“我用上好的药材吊着他们的气息,没有死,但也复苏无望。除非下毒之人愿意交出解药。”
汝真人。
“他们大费周折,好不容易将江湖势力瓦解,怎么会轻易放过江翊?”
“我也这样想。”明昭点头,“你从师十年,将江翊从火场中救出来,已是冒着生命危险。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还是事在人为?
明霜笑了笑,“汝真的皇宫在盛京,是吗?”
那天夜里,莫泠说,要带木头去盛京。
她可以让江翊死,但绝不能让木头成为汝真人的同党。有朝一日,木头清醒过来,会痛不欲生。
“所以,那天夜里,你是去救江无名?而且,这么多年以来,都在帮他疗伤?”明昭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你知不知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藏剑阁中所有的剑,像是受到召唤一样,全部都朝他飞过去,这种驾驭能力,只有传说中的剑圣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