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凉都,丞相府。
庭院碧苔红叶遍。
文士着布衣站在枫树下,左右各立一重甲持刀侍卫。
庭院外长廊里,远远候着个兵部的探子,面色焦急,似乎有要事上报。
文士在庭院小径闲庭信步,随手掐了朵金黄的菊花,抛进池水中,静观那各色锦鲤逐食。
“这几日,皇上龙体如何?”文士随口问道。
“昨夜又是丑时才睡下,咳了不少血。后来传的是太医院的王恪入宫,熬了碗汤药,这才慢慢止住。”左侧侍卫恭敬答道。
“让他过来。”文士瞧见那长廊中等候的探子,吩咐道。
右侧侍卫朝着那探子招招手示意。
那探子急忙走上前来,单膝跪下。
“查清楚了?”文士开口道。
“禀大人,卑职绝无半点虚言。”那探子低头道:“那卷书绝对在尚阳郡。”
“此事不容有失。”文士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牌,交给探子。
玉牌样式古拙,仅刻一“陈”字。
“唐国三郡的暗庄人马皆归你调动,务必万无一失。”文士又想了想,补充道:“如有必要,尚阳太守刘锡会派人协助你们回来。”
“喏。”探子道。
“真是天凉好个秋啊。”文士目送探子离去,眼里皆是笑意,道:“再给方渔传个话,让他那边寻找机会,尽快动手。”
“是。”探子拜退道。
“快没时间了。”文士细眯着眼,掐指算了算时间,摇头不语。
没过一会儿,一只鸽子从凉都城内的一家镖局后院飞出,扑腾着翅膀绕过城墙上的一道细细鸟网,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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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
悦口镇背靠的大山,名为嵁山。
嵁山脚下有座百年淫祠,门外有两尊怪异的四不像石兽。
据那神官说道,这里供奉着一个名为“长右”的神仙。悦口镇从无大小河流,就连泉水都寻不到一泓,之所以能够像如今这般风调雨顺,浅浅打井便出水,从无大旱,全靠神仙保佑。
沿山道而上,行约十里,便有方巉崖,如刀劈斧斫而成,故名为斫崖。斫崖与醍山相望,但天堑所隔,得绕道至方柏镇境内,方能上山。
孟珂对着那金身斑驳的神像,诚心诚意上完一炷香,便从蒲团上起身。
新唐元年,局势稍安,各地牺牲将士名录便传给了所在郡县。孟珂爹娘便印在旧唐玡泽郡北甫县那册。
四年以来,他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向掌柜的告半天假,来此敬神,为他那去世的爹娘盼个下辈子福祉,也为自己和一众认识的人求个平安。
出了大殿门,就见着那候在门外的神官,笑吟吟看着他。
孟珂自是知晓规矩,摸出一串小钱连忙塞给神官。
神官提醒道:“十月初一,会举办一次施粥。记得来喝一碗。”
孟珂笑着点点头,道:“谢过陆神官。”
神官伴着孟珂走出庙门外,道:“应该的。”
这祠庙占地小,信众少。自是比不得郡城,京城的那些道佛观寺,别家逢年过节、初一十五都要办上一场水水陆大醮法会,而此处长右祠庙三五月才能凑些钱财,届时,无论是鳏寡孤独还是乞儿贵富,都一视同仁能领到一碗粘稠的粥饭,陆神官好像并不刻求香火钱。如此一来,来的信徒更是穷得多,富的少。没有特别的斋饭献给那些有钱的镇上“权贵”,人家哪里会放下身段,前来喝这碗粥饭?
临走前,那中年神官照例给了孟珂一捆晒干的艾草,孟珂不知道的是,这艾草是陆神官端午节晾晒自用的,鲜有拿来送人,他应该是神官这的独一例。
陆神官曾嘱咐他挂在门上,避蚊虫五毒,邪祟不侵。
书中记载:端午时节,“以艾为虎形,或剪彩为小虎,帖以艾叶,内人争相裁之。以后更加菖蒲,或作人形,或肖剑状,名为蒲剑,以驱邪却鬼。”
孟珂自然连连道谢。
刚出庙门,孟珂便遇到一队猎户。领头的腰挎长刀,走近一瞧,是镇上的孙捕快。
那孙捕快认得孟珂,他常去长平客栈喝酒,有时还同这个打杂小厮聊上一会儿。
“孙叔好。”孟珂主动停下招呼人。
“拜一拜长右啊?”孙捕快问道。
“嗯。好歹有个念想。”孟珂答道。
“也好。”孙捕快笑笑,他自是知晓着小厮的以往,然后看了看后面的猎户们,道:“今儿你孙叔有事儿,改明儿聊。”说罢便要朝着山上走去。
“是抓那毛公吗?”孟珂联想到近日镇上的传言,不禁问道。
孙捕快“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行去。
县上官府下了命令,前几日隔壁黄楠镇上有大熊下山食人,有户人家一家五口全被害了性命,消息险些就被捅到了郡里。县太爷为了防范于未然,给治下几个镇子都下了文书,要求各地衙役上山猎熊除豹。
孙捕快也是才听人说山中有毛公,又怕县里追责,连忙召集镇上猎户,走一趟山上做做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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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仁巷的药铺早早关了门,门外挂着块“采药无人”的牌子。
门内,李郎中和几个徒弟被五花大绑,又堵上了嘴,几个人瑟瑟发抖挤在一团。周围有五个农户扮的人将他们围着。
这些农户打扮的人,便是许国在唐国布下的探子们。
为首那人自然是那日出现在许国丞相府的探子,假名叫管珩。所有碟子的真名只在兵部绝密档案里才有,上官、同伴一概不知。整个许国,只有五个人能够查阅。
“最后问你一次。”管珩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挑着李郎中的下巴,又将塞在口里的布团取出,道:“你确定吗?”
“不...不会看错的。就是那后山斫崖。”李郎中颤声道。
“料你也不敢诓骗我。”管珩轻蔑道。
李郎中颤声哀求道:“阁下您问也问了,能否放过我们?”
管珩没接他的话,随手将那布团又塞了回去,又轻轻在几人头顶挨个拍过。
只见被捆绑几人竟目眦欲裂,七窍淌血,头一歪,便没了声息。
“上山吧。”管珩拍了拍手,吩咐道。
众人拱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