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背着大包袱从背后追了上来,跟在二人身后。
“小珂啊……”常寻欢出言道。
孟珂嗯了一声,走到常寻欢身旁。
“你这心脉阻塞不算什么大毛病,大约还有六天时日。”常寻欢道:“只消回我玄真观,随意吞服几粒丹药便可疏通。”
“我知道,鱼道长告诉过我的。”孟珂说道。
常寻欢笑道:“所以呢,我们先不急着回华玉峰。”
“这时间如何来得及。”孟珂说道:“华玉峰在西边五百里外,我们就算日夜兼程,都不一定来得及。”
“无需烦恼这些,我等修道之人自有妙法一瞬千里。”鱼折生说道。
“那我们还要去往何处?”孟珂问道。
“你小子难道不记仇么?”常寻欢笑道:“换做是我,有人坏我长生,损我根骨,我早提刀上去和那人拼个你死我活。”
“你记得那人什么模样吗?”鱼折生问道。
“记得。”孟珂点头道。
“你在何处遇见那人的?”鱼折生又问道。
“分别在杏花巷的李记药铺和嵁山斫崖顶遇见两次。”孟珂如实答道。
“那你且带路前往那杏花巷。”鱼折生道。
孟珂不解其意,那长衫男人肯定早早离去,怎么还会在原地滞留,但还是在前面带路。
常寻欢看出了孟珂心里的顾忌,笑道:“你且放心,就算那人逃到东海之滨,北冥雪原,你鱼师兄也能将那人抓来。”
鱼折生皱眉盯了常寻欢一眼。
“没必要这么严厉吧,小珂入我门中,这是迟早的事。提前喊他一句师弟又能怎样?”常寻欢强辩道。
“这是规矩。”鱼折生平静道。
“得。”常寻欢侧脸看向孟珂,可怜道:“小珂,不是我和你不亲近,只是有碍规矩。你还是暂时先喊我等为道长吧。”
“是。”
孟珂领着二人来到杏花巷口,巷口竟站着两个捕快,那李记药铺的大门敞开,又有几个持棍丁壮守在门口。
孟珂心里想着,肯定是有人发觉李郎中被害的事实了,然后报给官府,但是就不知道有没有人去帮孙捕快和那些猎户收殓尸身了。
“县衙办事,闲人退散。”那巷口的捕快厉声喝道。
只见常寻欢祭出一只巨大花篮,抛向空中静止。那花篮里轻轻飘散出无数的流光花瓣,香气袭人,将整个杏花巷笼罩进去。
那些捕快,丁壮打着哈欠,一个接一个地“噗通”倒下,有的嘴里还流出了一丝晶莹液体,发出些梦呓痴语。
鱼折生跨过地上那个捕快的身体,回头道:“孟珂,就是此处?”
“那人从这药铺门前把我抓去了巷尾。”孟珂尽可能地说的详细。
“无妨。”鱼折生又向孟珂问清楚了时间和那人的身形样貌。
“落到师兄手上,那厮可惨咯。”常寻欢打趣道。
鱼折生微微笑了一下,阴翳脸上的表情更加瘆人。他缓缓闭上双眼,孟珂却觉得还能感受到鱼折生的刺人目光,甚至比之前鱼折生目不转睛盯着他打量时分更加真切。
只见鱼折生兀地睁开他那只瞎了的蒙着白色薄膜的眼珠。
眼珠扯着白色薄膜轻轻转动,孟珂只感觉感官不听使唤,周遭世界都变成了灰色。
片刻之后,鱼折生闭上那只惨白眼睛。
孟珂才缓过一口气,暗自羡慕。
鱼折生收了法术,如往日一般睁开双眼,看向二人。
“找着了?”常寻欢问道。
鱼折生微微点头,从大袖里取出一只青铜罗盘来,罗盘上刻画着天干地支,条条经线繁复非常。
“他跑不掉。”鱼折生笑道,见罗盘上的指针指着东边,又掐了掐手指。
“应该是东边那座尚阳郡城里。”常寻欢道。
“走吧。”鱼折生没有否定常寻欢的推测,从大袖中祭出一只葫芦法器,踩在脚下,撂下一句话:“小珂你带上。”
话罢,那葫芦口里喷出一道清气,冲霄而起。
常寻欢知道师兄定是对自己昨日施的那道定身法门的不满,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嘴硬道:“即使换做是师兄施法,也绝不好过我多少。”
常寻欢收回那只巨大花篮,跳到其上,对着还在瞠目结舌的孟珂说道:“愣着干嘛,还不上来。”
孟珂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爬上花篮,没等他坐稳扶好,屁股下的花篮乘风飘风,直上云端,朝着葫芦追去。
“常道长,慢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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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阳郡城,城门口生长着一株几乎同城墙等高的桃树,据说是建城之初由当代郡守大人所植,年年桃胶溶溶,硕果累累。但如今方入秋,便开始掉着叶子,从树下望去,都能见着城墙上的角楼。
御风而不入城,这是修道之人几乎约定俗成的一个规矩,为的是腾云驾雾那般天地异象,不惊扰到脚下苍生。好像源自几千年前的那些个远古练气士,每逢出行,须到城外送行十里亭处,才能祭出法器,飘忽而去。这十里凉亭的习俗,也是出自于此。
鱼折生,常寻欢二人驾驭法器,陆续来到城门外。
“走吧。”鱼折生见手上罗盘法器的指针偏差幅度颇小,步幅沉稳地走向城门。孟珂强忍着胃部的翻滚感觉,眼冒金星,都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繁华的郡城,就被常寻欢拉着晕乎乎地紧随其后。
修道之人身处山下,自然得守山下的规矩。交钱入城,天经地义。师兄弟二人对此没有微词。
车如流水马如龙,出城的车马里富贵人家居多,其后还跟着健仆丫鬟。城外七八里那处枫林,不知是何缘由,每年叶子都会提起泛红一月时间。那些公子小姐们叽叽喳喳,结伴前去城外的枫林看那万山红。
鱼折生独自一人拿着罗盘走在前面,常寻欢牵着背着大包的孟珂跟在后面。
走街串巷。
郡守府外,三人驻足望着这块金字牌匾。
“好大的来头啊。”常寻欢揶揄笑道。
鱼折生瞧着孟珂惨白小脸,宽慰道:“不怕。”
那折扇轻轻拍头的滋味让孟珂至今心有余悸。
门口站着两个家丁,虎视眈眈盯着一行三人。几个鬼鬼祟祟的江湖骗子徘徊在郡守府邸门口,这怎么像话!
一个家丁丢出两个铜钱在地,喝道:“收了钱赶紧滚,别碍了我们郡守大人脸面。”
鱼折生呵呵一笑,走上前去,赏了那家丁一记抬腿飞踹。
“咚!”
那家丁撞在门口那尊石狮子上,带着那尊石狮子一同掀翻。
另一个家丁瞧见生死不知的同伴,双腿直发抖。眼前这个独眼阴翳的道长,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家有胆子敢来郡守府闹事,自然是自己一个小小家丁得罪不起的。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鱼折生朝他走来。
这家丁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力,拔腿就朝宅子里跑去。
鱼折生也没有追赶,又是一脚踹开四寸有余的厚实大门板。朱红色的郡守大门轰然而倒。
“不会有事吧?”孟珂担忧道。
这可是一郡之守的府邸,这般闹事,对方岂能善罢甘休?为了出气闹出这么大的争端,在孟珂看来,两位道长的确仁至义尽。
“放心就好。”常寻欢笑道:“就连这唐国皇帝的大内之境,你的这位鱼道长师兄也能闹个翻天覆地,而毫发无伤。”
孟珂半信半疑地随着鱼折生闯进这座富丽堂皇的郡守府邸。
迎面是一池荷花,池畔有一处青石屏风,其上绘着一幅麒麟开瑞图,旁注文:“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
常寻欢笑道:“看来这位郡守大人还真是怀才不遇的千里马。”
两边的长廊上忽地涌出数十朱甲卫士,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
鱼折生面无表情,瞟了手上罗盘一眼,身体腾空而起,跃过小池,直奔后院。
“真当我家小师弟好欺负不成!”嗓音之大,如平地惊雷响彻郡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