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宇文家已经隐隐嗅出这其中的不寻常,但也推测不出欧阳留的后手到底是什么,所以按照原先的计划,得在欧阳家插入自己人。不论是关于鸳鸯剑谱,还是欧阳家留给自己的退路,他都可谓是一无所知。
而选择季风,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处境同当时欧阳家的情形相似,又加之宇文家做了些手脚,欧阳家家主或许是因怜悯,或许确实是有些同病相怜的心思,最终留下了季风。
故事到这里突然有了长长的停顿,是钦书打断了那人的述说。后面的故事即使他不说,钦书也清楚,无非是同他现在一般的处境。长大后知道自己的仇人就是异域人,宇文家刚好出现,扮演了一个了然真相,愿意出力帮忙复仇的角色。
自己的爹当时经历了什么,又最后做了怎样的选择。钦书心中隐隐有猜测,可他不想细究。所有因果就像写好的轮回,像是湖面上因一块小石子掀起的层层涟漪。它们彼此纠葛,化作了这世间难以隔断的联系。
钦书脑子似有回声,口中漫起一丝丝腥甜。他明白宇文家是一切罪魁祸首,也就是导致自己和母亲悲惨遭遇的一切缘由。
他想到郎中话里母亲是积劳成疾,心里就有翻涌的怒火。从未被拔除过的复仇之苗,重新获得了主人的许可,吸收着养料,在他的心中疯长,原先被他刻意遗忘的复仇计划慢慢清晰。
那人见他眼里腾起的雄雄火苗,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但很快便隐于烛火形成的阴影之中。
谁都无法描摹钦书现下的痛苦,往日里细微之处被一一放大。他依旧清晰记得,当日姚府之中,听他应下驰援之事时罗义欣喜若狂的表情,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现下才知道那份激动中对应的代价是要让他放下几辈人的仇怨。毕竟如果面前这人没有说谎的话,那自己爷爷辈的仇人也是宇文家了。
这么多的仇恨真的可以在所谓的大义前放下吗?
那人似乎看见了也猜到了欧阳钦书还有的犹豫,他用他那沉如深海的声音缓缓对欧阳钦书道:
"你就不想想你体内的另一半血脉吗?"
说到此处,钦书看见他眼里划过的一丝同情,看他的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知道了他有话要说,但没有说出口。
钦书闭上眼,知道可能又是一次难以承受的打击,但他不想再逃避了。今日不管要承受怎样的痛苦,都得和过去的仇恨做个了结。
“说吧。”他的声音沙哑得让自己害怕,或许是因为他心里那个仇恨的鬼逐渐苏醒,似乎就要占据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那人笑笑,似乎是开心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平静开口道:"不知道你可认识-
户人家,姓上官?"欧阳钦书的心里陡然一沉,但面上还是平静:"听说过,怎么了?"
“你认识也是自然,但他们应该在你不大的时候就销声匿迹,不过到底是个大家族,也不可能覆灭。我也是近日才打探的消息,他们改名换姓,大多数人已经在中原安家了,如今姓白。"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钦书没有心思听他讲那些复杂的历史,其实听这个姓氏一出来,他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心里凉了半截。"换个姓氏,又要在中原生活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能做到这件事的,你应该也能猜到是谁了。"
“上官家和宇文家很早之前就有联系,应该是在你父亲去欧阳家之后吧。你父亲在欧阳家传递消息不便,而且到底是个孩子就去了别府养着,所以未来他的选择如何实难预料,所以他们也不可能只用这一招,而上官氏正是那个时候成为了他们安排的另一颗棋子。“
欧阳家其实很早就预料到了危险,在将鸳鸯剑消息放出江湖时,他就给自己和后辈留了退路。人人皆道:"欧阳负心薄幸,抛弃原配。"但实际上欧阳夫人很早就被送到了一座荒山上,按照流沙山上的布局布置阵法,预备用来抵抗外敌,护自己与家人的平安。
但欧阳氏能想到的,他的对手又如何想不到。宇文家安排了上官氏的人在那荒山附近,欧阳夫人纵然再有本事,到底总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上官氏也算是十几年的经营,才换来欧阳氏的一些信任,不过也没有机会到那荒山上去。
后来的事钦书也知道一些,几家江湖人士对欧阳家发起围攻,欧阳白芷和季风逃难之中按照原先的计划,去了荒山,在那里倚靠阵法,倒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但上官氏这枚棋子倒也不是白安的,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最后还是成功把季风带出了阵法布置的复姓山,最后得到了鸳鸯剑谱,至于季风最后也没逃过死亡的结局。
说到这儿,钦书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不要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那人见他双目通红,其实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忍。"好,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出声就好。"
那人走去,将门合上,外面原先的一点嘈杂也被彻底隔离,不大的房子真的像是一座无声的牢笼,紧紧将他困在其中,无法逃离。钦书像小时候一般,环住双腿,坐在床榻上。其实纵然上一辈之间有怎样的仇怨,同他也没有什么联系。可他心里却清楚,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并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