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失了再往前探索的兴趣,几人围着荣德,防着还有什么危险,走得也不快,待回到营地时,天已经泛起微白的霞光。
荣德身体疲乏得厉害,原想直接就上床去睡。可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气都昭示着一种不安的气息。她想去洗个澡,可这样深的夜,到哪去寻水,更别说是热水。她只好坐在床沿边,放空大脑,不让自己再去回想那噩梦般的一幕,预备捱到天亮,打水洗澡之后再休息。
夜寂静得很,虽然听到了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和脚步声,但天地空旷,再吵闹的声音也会被缓缓吞噬,连微末都不剩下。当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响起时,她竟然还被吓了一跳。
是宇文畅。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比他平常的声线要低沉许多。“我给你打了些水,刚刚烧开了,你要是还没睡,就洗一下,把缸放外面,我明早来取。”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没听到回应,估计荣德是睡了,声音更轻了些许,如果不是外面太寂静,这声调最多只是自言自语。“今天的事……你别放心上。你放心,没有人会再伤到你了。"
说完宇文畅都觉得自己好笑,人都睡着了,什么都听不见了。但好像这句话不仅是给荣德一个承诺,也是给自己一点力量,他安心许多,脚步碾着沙粒的摩擦声很快消散在了风中。
荣德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浓稠的寂静将那如耳语般的誓言衬得格外清晰。她心底里被什么东西溢得满满的,有些酸胀,却也有些满满的安心感。她将水缸抬进中,快话地冲了个热水澡,将头埋进被子里,也不管外边逐渐亮起的天,很快陷入沉眠。
宇文畅送完水后,没有立即回屋休息。他顶着微微亮起的天,来到了袁毅的帐篷。袁毅刚刚就着冷水洗了脸,微微恢复了些精神。他也在等待宇文畅的到来。
宇文畅掀帘进入,袁毅已泡好了热茶,在氤氲的热气中,对着桌子上画得极其粗略的草图正仔细地看着。见宇文畅进来,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复又将目光转回到面前这张画技不敢恭维的画布上。
直到宇文畅坐下,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睡了?"宇文畅轻轻嗯了一声。袁毅将面前这张草图推到宇文畅面前,“流沙山其间确实大有乾坤,不得不说,有时真的难以想象当时的人是如何发现内在逻辑,还形成了阵法,传于后人。"“人至绝境,力量自然难以想象。"宇文畅似不愿在这问题上多作谈论,从怀中掏出从流沙山上拾来的半枚银钗,放在蜡烛下,袁毅看见那道闪亮的银光,便脱口而出道:“蝴蝶钗!”
宇文畅见他认出,倒也没多惊讶,只是平静分析道:“基本上可以肯定出手的人就是他,只是乌头草一事是否与他有关,我倒觉得不能妄下定论。"袁毅点点头,他换了个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你说如果异域人真的要用乌头草来重演当年的悲剧,你觉得他们会选哪个人?"他沾了溢出的些许茶水,在桌上先是写了白字,接着是荣字,最后他停顿了片刻加上了罗字和袁字。
宇文畅紧盯着他手指的挪移,看着他的一笔一画,随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成形,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思虑了许久,先是抹掉袁字,袁毅浅浅笑笑,没有说话。宇文畅犹豫片刻,抹掉了罗字。最后在白字和荣字顿了许久,终究没有任何动作。
袁毅了然,他替他抹掉了白字。宇文畅抬起头看了袁毅一眼,袁毅仍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平淡样子,他开口,言语中不带任何的情绪。”白家当然有嫌疑,但是你防备他们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也完全有办法防得住。但荣德,你真的能够完全信任,或是找几个人看着她?”
“且不说她父亲的变数摆在前面,就单论你真的找几个人将她看着,军营里的流言蜚语早晚有一天都会逼疯她。原先她还能够站在你这边,你这样做就是在把她往另一条路上推。”
袁毅说的情况,宇文畅比谁都清楚,可又能怎么办。他当然相信荣德,不会轻易被几句话就唬得变了想法,可如果真的如袁毅所言,如果异域人真的有关于乌头草的计划,到那时他们再有心散布荣德的身份。纵然不是荣德所为,瓜田李下,谁又说得清楚。
宇文畅心思转过几个弯,脑子想了许多的计划,皆被他一一否决。到了最后,仅只剩下一个办法,宇文畅坚决地站起身,没有任何的犹豫,但说出这些话有多么艰难,只有他明白。“你明早天一亮,就立刻送她离开,等这段时间安稳下来,再想法子带她回来。”
袁毅刚想说几句话,就听外面有马的嘶鸣声,似乎极其急迫的样子。很快帐中袭来一阵寒意,一个小兵踉踉跄跄冲进帐篷里。
“少将军,大事不好了!西边马场的马全部中了剧毒!”
袁毅的茶杯落在地上,发出极清脆的一声巨响,仿若一块巨石砸在他的心上。
终究还是慢人一步。
宇文畅思绪转得很快。他对着那小兵急切吩咐道:“你立马吩咐人去备马。"袁毅站起身,也想跟去。宇文畅却伸手拦住了他,小声嘱托他道:“你立刻带荣德离开。其它的事情都交给我。"
如果原先二人还怀疑这次所谓的乌头草针对的是谁,但现在已经很明了了。异域人也许早先并不是这般的计划,但一员大将折在荣德手里,让他们更加重视荣德了。
战马中虽然也是巨大的损失,但到底肯定是比不上人员伤亡。更何况荣德压根没去过马场,怎么说下毒这盆脏水也泼不到她的头上。可是她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了,接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投注在她的身上,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监视下,这样的日子宇文畅想想都头皮发麻,更别说这个军营里有太多人因为她的父亲而失去至亲,这样的血海深仇带来的偏见根本无法消除。
宇文畅脑海各种各样的考虑想法混在一起,彻底变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袁毅倒是比他冷静理智,一把按上他的肩膀,半安慰半劝说道:“先让荣德离开吧。战马到底怎么出的事,你还得去调查。更要防着异域人趁乱入侵。荣德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宇文畅还待说些什么,袁毅已然拿起搁在旁边的长剑,一个旋身,便融于帐外浓浓的阳光之中。
宇文畅只得坐下开始考虑如何处理马场的事情,他心里刚有了些猜测和计较,吩咐去备马的小兵已经了回来,宇文畅也没有再拖下去的必要,纵马便向马场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