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泽有意防备钦书,所以没有任何消息落到他的耳朵里。所以待钦书知道时间的更改时,已经到了要出发的那个早晨。
宇文泽直接带着人马、干粮等一应必备之物,来到才睡醒的钦书面前。钦书当时心情还有些懵,待看清楚了所有东西之后,才弄清楚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义只是站在他面前,观察他神色的变化。他能清晰看见钦书眼前一闪而过的惊愕忧虑,但唯独没有慌乱。他依旧从容地走到宇文泽面前,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更改的事实。
钦书的马走在最前面,罗义作为随行将领,想走哪处都可以,于是他便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钦书。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见了一种释然的神色洋溢在钦书的脸上,直到他走到近前,才消弭无痕。
钦书见他走到身旁,刻意拉出了一段距离,让他走得平顺些。但不远,罗义可以清晰听见钦书的话语,后面的人却未必听得到。
“罗兄,等会若有什么情况,你一定得紧跟着我。不管什么局面,都不要恋战。”罗义虽觉得这样的嘱托有些奇怪,但想想也觉得情理之中,便答道:“你是向导,我们肯定跟着你的,不会瞎跑的。”他抬头瞧见钦书脸色泛青,眼底下有一片似墨画上去的黑色,知道他必然是没休息好,有些愧疚道:“宇文泽他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也不是觉得你定的时辰不好,只是......”
他觉得这般解释反倒让事情变得更糟,自己也接不下去,也只好为自己的失言道歉。“没有,身为将帅,多留个心眼是正确的。”说这话的钦书依旧很平静,但不知为何,罗义觉得他的脸上划过一丝冷色,就好像他们当年斗鸡时,冷眼看胜负的旁观者。
几人一路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到底是去打仗的,心底里多多少少都压了些担子,哪有什么心思说笑,就这般一路肃穆地到了流沙山下。
钦书带着他们穿过曲折的道路,原先宇文泽还打算走得靠后一些,慢慢来观察情况。但过了不久,他就发现纵然他平日里记忆地形图十分擅长,竟也没办法将这些道路辨认清楚,几个弯转下来,自己已经觉得有些发昏。
如果宇文泽提前同钦书来一趟流沙山,他可能就会选择放弃这个有些冒险的计划,他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总觉得下属回报的那些地形曲折,情况复杂,只是不得要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在真正的茫茫沙漠面前辨别方向,真不是一双眼睛可以轻易做到的;而自然的巧夺天工也不是人类可以轻易想象的。
许多年后的宇文泽回想起这桩旧事,也还是会暗自后悔,为什么他当年在意识到情况已然不可控时,没有立刻离开流沙山,为了自己的那份不甘心,害死了那么多人。
宇文泽心里开始有些慌张了,好在想了自己带了充足的粮食和水,又出其不意改变了计划,真和异域人对上,他也不至于落了下风,即使钦书临阵倒戈,他也可以一举歼灭异域人。到那时,只要不伤钦书性命,像对待当年那些异域人一般,许他们许多好处,让他带自己走出这片流沙山。
他们这么多人在此处,自然制得住钦书,更何况宇文泽手上有那些士兵带回来的一些地形图的草纸,还有一样秘密武器。
这般秘密武器也是宇文泽当年从出逃的异域人那儿询问出来的。毕竟没有外力支撑,单凭人力,想要走出流沙山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于是他按照异域人驯养鸟兽的方式,养出了一对阴阳鸟。
这种鸟早些年只在异域那处有,此鸟分作阴阳,人们爱将雄鸟称作阳鸟,而雌鸟称作阴鸟。每次宇文泽听见这个名字,都会感叹异域人的命名方式还真是一脉相承。
它们常年以腐肉人血为生,相当的凶悍可怕。这鸟一生只有一任配偶,无论雌鸟还是雄鸟任何一方死去,另一只鸟也不会独活。虽不知为何凶悍与温柔皆系于一种生物之上,但这种动物的习性也确实适合成为探路者。它们对气味极其敏感,主要是为了方便觅食。重要的是,配偶之间,不知因何,有一种看不见的联系,不管相隔多远,它们都能回到彼此的身边。
宇文泽这次出来只带了一只雄鸟,而雌鸟在军营里,刚刚下了一窝蛋,也出壳了几只小鸟,正是急需食物的时候,所以雄鸟不得不去远些的地方觅食,不然想将两只鸟分开,又得颇费一番功夫。
宇文泽没见过这只鸟的威力,对传闻中它神乎其神的探路功夫也心存怀疑,把一番希望全部寄托于一只畜生身上,实在有些贻笑大方。所以他一直没有用这只鸟,其实还有一点,这种鸟只有在喂养幼崽时,才会分开,宇文泽这次也算有意让雌鸟生育的时间撞在了一起。
流沙山四处荒败之景全部暴露于阳光之下,不同于那些雾气缭绕之处,蕴满了神秘和危险,它就是这般赤裸裸地将满是沟壑的黄沙现于人前,似乎一点也不打算掩盖自己吞噬生命的野心。
一行人走得小心翼翼,那只雄鸟一开始飞得正常,偶尔也会飞下来看看被黄沙侵蚀的白骨,似乎极不满意这样的食物,又高鸣几声,飞到天上。
待行了将近半天的路程之后,它便露出几分不对劲来,开始只是急躁的来回盘旋,宇文泽以为他是渴了,让人撒了几滴水在小碗里,但那只阳鸟却对那水视而不见,过了片刻,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当真如鬼乐,好像有人用指甲在耳朵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宇文泽心里被它叫得没来由发慌,再看身边的士兵有人皱眉,有人捂耳朵,似乎也实在难以忍受。
宇文泽抬头瞧那阳鸟,不论自己如何移动,它似乎都不肯再挪动一步,且有些想往会飞的冲动,若不是风中沙土厚重,阻了它的去路,只怕现下已经没了踪影。
宇文泽心下虽有不甘,但今日出行处处都透着不好的兆头。先是自己没做全功课就带人莽莽撞撞上了流沙山,再是这鸟不知犯了什么病,处处都透着不对劲。还有钦书这个隐形威胁在身边,他实在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他抬手止住了人马,下了撤退的命令,正待调转马头,预备由原路离开,却突然一声金属之物破空之声,那鸟似乎中了一支箭,但应该没有被射中要害,飞行的速度低了下来,但依旧扑棱着翅膀,勉强地往远处飞行。
宇文泽心下一沉,立马抓紧马缰,抽出长剑,待他的剑刚刚拔出来,和刚才同时响起的破空之声已至身前,接着双膝传来一阵剧痛,支撑不住从马上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