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义背着宇文泽乱跑,大概一柱香时间,追着他们的异域人已然发觉出不对劲,但路已经记不清了,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们身后,生怕再失去他们的踪迹。
宇文泽遥遥看见了手下发来的信号,知道他们已经成功汇合,心就放下了一半。身后的异域人当然也看清了那信号,心里大约也猜到了自己是中了计,心里一阵火烧火燎,却也无处可发。他们到底早已群龙无首,心底里也不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取生机,所以几方争执不休,一时之间分崩离析,倒省了文泽再想办法对付他们。
一路误打误撞,他们二人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罗义借着地形结果了几个一直穷追不舍的异域人,他们二人寻了一块还算平坦的地面坐下来休整。
宇文泽腿上的血迹干涸,将伤口和衣物粘附在一起,长时间没处理,再脱下时,竟生生扯下一块死皮来。他不可抑制地痛呼一声,可见这伤口伤得是真的深。
罗义心下着急,知道伤势严重,却也毫无办法。他们这次,为了轻装便行,只随身带了最简单的伤药。像这种几可见骨的伤,实在没有用处。
罗义拿出水壶,想要倒些清水清理下宇文泽的伤口,但宇文泽却止住了他的动作。罗义当然明白水在这里是多么珍贵的,但他们二人如今的情形,走出去的希望实在很渺茫,花些水处理伤口也不算浪费。
但他向来听宇文泽的话,他收起水壶,询问道:"你还有办法?”宇文泽嘴唇发白,显是在勉力克制自己的伤痛,说出来的话都被咬紧的牙关阻隔得断断续续。"你忘了一个人。”
他不说,罗义都快被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冲昏头了。他们是被欧阳钦书带上山的,而且上山时,叫自己不要离他太远。但刚才那么一番混乱,他早就把这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的。”“是。我原先以为他是要帮异域,但现在想来,他是要我们一起死。到底是我小瞧他了。”宇文泽痛到扭曲的面容已经摆不出什么表情,但神情却是极冷。
罗义现下也大致明白了一些异常,为什么异域人会那么早就出现,而旦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食物和水,估计是在这段时间内全部消耗掉了。要不是他们食物和水不充足,整个军队疲软无力,他们根本逃脱不了,还真是个两败俱伤的好方法。
罗义心里已经不知对钦书的态度是怎样的。他应该是要恨他的,可却觉得心里有无边的苦涩,不知道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得如此机关算尽。他转头看向宇文泽,他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丝丝血色,显然状况已经十分糟糕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罗义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他从包袱里摸出了一个信号弹,将其点燃。但那信号弹并没有如他预料中一般,绽出一道绚丽的光带,而只是发出了闷闷的一声沉响,然后冒出一道焦糊的黑烟,就??旗息鼓了。
但这声还是唤醒了好似已经昏迷的宇文泽。他声音沙哑道:"你不用担心,他就在附近。”
其实宇文泽料想得不错。欧阳钦书比宇文泽想象得还要接近,刚才他们二人的对话几乎全部都清晰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他一路跟随着他们,看着他们从刀光箭雨中躲过来,又为了留下更多的人马而选择牺牲自己,这一桩桩一件件,落在钦书眼里,自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说不触动是假的,所以现下他也不知以何面目去见这二人,尤其是罗义。
但罗义听了宇文泽的话,就四下搜寻起来,似乎是不找到他并不罢休。欧阳钦书叹口气,也知道躲避不是办法。他刚挪动步子,预备从隐身的石头后走出来。突然脖颈处感觉到一阵微凉的刺痛,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他的喉结处。
钦书的眼神闪了闪,直接冲着宇文泽的方向走过去。罗义见他挪动,手中的刀也松了些许,但依旧放在他很近的距离前,禁锢着他的行动。钦书也没表现出异常,只是平静地顺着匕首的方向缓慢地往前走。宇文泽看见他,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艰难地开口道:“你我之间那些恩怨,说到底也只是父辈之间的,你若要报仇,只杀我一人就好。至于旁的人,你放过他们罢。”
欧阳钦书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一般,嘴里溢出一丝冷笑。“如果不是你们一直贪得无厌,怎会使得那般多的人流离失所。如今我是运气好,才配站在大将军面前和你谈条件。你要知道,那些人不是我不肯放过他们,是你带着他们来,害他们走投无路的。"
他这话似一把利刃插在了宇文泽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宇文泽心里一直极度自责,这话又让他想起刚才那如噩梦般的几幕。痛若绝望像浪潮般涌来,只余下一阵剧烈的咳嗽。
钦书似犹有不解气道:“我从未刻意设计所谓的复仇计划,如若不是你们想要跨过流沙山,扩张地域,而需要鸳鸯剑,我如何有机会进入军营,也不会有现下这般局面。”
罗义想要反驳,想说所谓的跨越流沙山,扩展地域,远不是他嘴里所说的贪婪那般简单。但宇文泽拉了拉他,示意他不必争执。宇文泽心里也清楚,欧阳钦书话里的诸多误解,但他没必要解释。自己所为害得那么多人命丧于此,找再多合理的理由也是没有意义的了。
“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你也不肯再听了。不如我们谈个交易罢。说到底,当年将你父亲推进这个漩涡里的,只有宇文家。你说父债子偿,我也认。但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平安地将他们都带出这里。你瞧我现下这个情形,也不可能再是你的对手,耍不了什么花样,我这条命也就算交给你了,这样也算两清了。”
“但如果你一定要所有人都死在这里,那我们宇文家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就像穷尽全力也一定要你陪葬。”
声音虽然无力,但语气中的狠戾却是分明。钦书沉默了,自打他打算复仇起,这条命早就置之度外了。可他看到罗义,却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已经是生于牢中的恶鬼了,明知这其中的痛苦挣扎,又怎忍心将自己的孩子也拉进来。
他咬了咬牙道:“好。”
宇文泽一直勉力直着的身子就这般瘫了下去,一直萦绕于心头的大事解决了就好像抽去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气,再也无法拾回刚才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