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德被噩梦折磨,梦里尽是血流成河的恐怖画面,这对于多年无梦的她实在是一种惊险而陌生的体验,以至于她第二日很自然地睡迟了。
她洗漱好,用过早饭后,宇文畅已经在小院门口站着了。他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与昨日,与往常无异。
但荣德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她勉力使自己的嘴唇带上一些弧度。“今日我们去街上逛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宇文畅提议道。虽然荣德心里还在思索昨日的事情,但既然别人不愿说,他也不会相逼。她一直想上街看看,而且如果真的要打探什么事情,闷在房间里也不会有收获,于是便也欣然同意了。
二人乘马车出门,既然是第一次出去玩,宇文畅也不愿意随意挑个地方,便一路引着车夫来到了这一带最繁华的一片商区。
路上荣德也问起袁毅的情况,听说袁毅没有被昨日的事影响,今日去管商铺的事情,她也暗自松了口气。倒是宇文畅调侃道:“他每天都去一个铺子晃一晃,一个月都可以不带重样的。这就是家大业大的好处啊,不过也难免遭人嫉妒。”
荣德猜到这是宇文畅有意给自己提一些线索,他也猜到她现在心底的一些疑惑。虽然不曾明说,但也算是给了一个解释。
荣德知道商铺这一类涉及隐秘太多,也就不再多问了。
荣德觉得好像开了很远的路,也许只是马车里沉默的氛围所致,总让她觉得时间流逝得很缓慢。待她下车突然瞧见阳光时,竟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闭了闭眼,睁开,入眼所及,几乎难以用言语表明清楚。或许繁华二字可以粗略概括她现在的心情,又或者与她平日所见差异过大,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来表达是合适的。
宇文畅看见一旁震惊的脸色,脸上又浮起了轻轻的笑容,他轻声道:“荣德,去看看吧。”
荣德有着初到一个地方该有的拘谨。她不敢将那些林立的摊子上的小玩意拿起来看看,但又很心动。瞧着别人怎么做就怎般模仿去做,生怕做错什么被别人嘲笑。
宇文畅在一旁轻轻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的,想看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的,只要给钱就行。”荣德噗嗤一笑,舒缓了一些紧张。
“你不会认为我在山上待久了,不知道买东西是要给银子的吧。”
“这可不一定。你要是袁家待久了,就会知道,其实呀,袁家的人买东西从来不用银子的。”
“那用什么呀?”
“袁家商行遍布各地,他们家的人买东西,只需要给商贩一张类似于借条的纸,便可以换回东西,商贩拿这东西去袁府的钱庄便可以换钱了。”
“这样没有直接给银子方便吧。”
“袁府采买人数那么庞大,一级又一级的。如果直接给银子,怎么可能人人都两袖清风,一点不贪,而这样办,等于直接将袁府的银子给商贩,底下的人根本接触不到银子,自然也起不了贪心了。”
荣德不禁感慨,这行商之道中的弯绕,如今对袁毅的敬佩与理解也更深一层。
“昨日的事于袁毅而言,真的不算什么。毕竟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敢一人带着商队进西域行商,不仅平安归来,还能赚得盆满钵满。”
“这么厉害呀!”荣德打心底里佩服,想她十几岁还只是在山上挥挥剑,连对敌都没过,可有人已经可以独自一人闯险地。
“他要担负的东西太多了。袁家家大业大,多少人眼红,他又没有父母帮忙,他不得不自己一个人扛起所有。”
“那你呢?”
“什么?”宇文畅顿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荣德会突然提到自己。
“我是说你之前十几年的人生都在做什么呢?”
“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每日也只是练练剑……”
“可你昨天瞧见那人要杀人的时候也是一点也不慌的,而且你已经猜出来人的身份了吧。”
这话中虽有不确定的语气,但显露出来已是确定的意思。
“与袁家这般的富商有联系,你虽然用剑,但内底里的功夫却是枪法,招上的又是西域的人。不是行商的,便是边线驻守的士兵。”
宇文畅心中惊异,但面上不显,他没猜出荣德突然提起这件事的用意。
“我一向佩服行兵之人,这个身份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但为什么宇文公子却不肯说呢?”
“我并不是不肯,只是……”
“只是并不相熟,没有必要是吧!”
荣德不知为什么自己今日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好像宇文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恰恰好踩中了她的尾巴。
宇文畅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他很快便拱了手,行了大礼,倒把荣德惊到了。
“是在下错了,朋友之间本就该坦诚相待,还请上官姑娘相信,我并非有意隐瞒。”
宇文畅领着荣德去了旁边的一座茶庄,点了这楼中最贵的茶水,摆出了要讲历史故事的架势。
“我其实是驻守西境宇文将军的儿子。”
这个开场白,饶是荣德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到了。
她是没想到,自己下山一开始认识的两个人,一个极有钱的商贾,而另一个竟是将军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