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袁颂始终都没想好措辞开口,但是该来的事情总归会来。
待宇文澄坐下,宴席很快开始。宇文泽给袁颂夹菜,问道:“袁兄,怎么今天想起到这边来,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看你犹豫半天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袁颂还是沉默了片刻,才将一直揣着的信件展开递给宇文泽。宇文泽草草扫了一遍,面色越来越差,眉头几乎揪到了一起。
袁颂知道这件事是强人所难,果不其然,宇文泽直接将几张纸狠狠打在吃饭的圆桌上,放出木头碎裂的声响。不过这桌子倒是给面子,竟然硬生生挺过了这重重一击。不过正在往嘴里塞东西的宇文畅,差点被噎住了。剩下来的人几乎都是半是震惊,半是迷惑地看着发怒的宇文泽。
“袁颂,你竟然叫我放走欧阳钦书!”得知原委的人几乎都是不约而同地看向袁颂,显然对他的行为也是感到不可理解。就连彼时才四岁的宇文畅,也清楚这个人对于自己家造成的伤害。
袁颂起身,怀着深重的歉意向宇文泽和宇文澄行了礼。“我实在没得选择,我自然知道欧阳钦书的事情,可是他的妻子还有妹妹想要见他一面,我这才厚着脸皮来求你们,可否让他回去和她们见上一面?”
宇文泽虽然怒气极盛,但袁颂到底是相识许久的好友,他初时的怒气逐渐被理智占了上风,不论如何都要听一下袁颂的解释。
袁颂沉默了片刻,他偷偷瞥了一眼宇文澄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才轻轻开口道:“欧阳钦书的妻子怀孕了,他们许久没见只是想见一面。”
宇文泽怔了一下,显然也知道自然有原委,才会让袁颂来当这个说客。”但他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自然知道他的家人会担心他,可难道我哥哥便平白无故搭上自己的后半生!”
坐在一旁的新夫人也是一怔,但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搭在宇文澄的手上,宇文澄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袁颂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他既然决定前来,不论付出什么,都要让他们可以再次相见。
“这件事我知道为难,但我之所以还是来了,是因为他的妻子所剩时日无多。这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宇文泽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向自己哥哥一向平静的面容,微张的嘴唇还是合上了。毕竟真正受到伤害的是他的哥哥,他如果选择理解,那他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但向来温和的宇文澄,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地沉默了。
袁颂原先心里还燃着的希望的小火苗暗了下去,他知道,如果宇文澄也不会同意的话,那么这件事情便绝无可能了。
他完全能够理解宇文澄的选择。换作是他自己,一个害得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无法实现抱负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让他离开。
“我只是打算让他们见一面,只是一面而已,见完面了我自然会负责带他回来的。”“恕我直言,且不说他武功在我们之上,又懂得鸳鸯剑两套剑法,我们打不过他不提,如果他跑进流沙山,我们如何能够轻易地再将他带回来?再者说,你既说他夫人有孕,又命不久矣,欧阳钦书如今的情形你也清楚,只怕他的妻子如今瞧见他,会受到更大的刺激。所以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宇文澄依旧带着近乎无情的理智分析着事态的所有变化。
袁颂不得不承认宇文澄分析得有道理,他几乎无话可说。宇文泽瞧见袁颂已然沉默的神情,明白他大约想通了,也就不再执着,想办法缓和气氛,一顿饭便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渐入尾声。
天色已晚,袁颂自然是无法回去的,只好留在营帐里等到第二天天亮,再起身离开。
他听着帐外呼啸的风沙,知道今晚注定无眠。
他愿意付出他所能给予的最大的代价来换这一次的见面,只是因为不愿意看见那双眼睛有一点失望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