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畅的犹豫和欲言又止尽数落在荣德眼里。荣德当然知道他只怕又想找个由头搪塞过去,便急忙道:“你可不许说谎骗我。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可就不理你了。”
宇文畅哪是想说谎,毕竟还能瞒荣德一辈子不成?早晚都是会知道的。只是得想个合适的措辞,或者他自己也不能够完全理清这之中的关系,得先想想。
又是一阵沉默。荣德催了一次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夜间的凉风吹在二人的身上,竟像是一把细小的刀一点点摩挲着皮肤,实在不舒服。
边塞的夜晚始终都是冷得惊人,荣德待了这几天也十分清楚,所以出来时穿着很厚的棉衣,倒不觉得多么寒冷,只是冷风刮过,她依旧是鼻子痒痒地,打了个喷嚏。
这声响似是惊动了一直陷在回忆里的宇文畅。他抬头以为荣德冷到了,便连忙要去解身上的披风。
清冷的月光倾泻下的光华淌在荣德的脸上,或许他也是这般。边塞的月光始终都像蒙了一层纱,瞧不真切的样子。他顿住,接着掩下脸,咳了几声,咽下了许多堵在嘴边的话。
这几声咳嗽倒像是开场白一般,荣德坐在他的身边,听着他的声音,竟觉得有些飘渺。
“我们同异域这些年摩擦不断,战争这二字于我们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谁也想成为那个统领全局的人,可谁又能够长久呢?”
这话是宇文畅从他父亲宇文澄那儿听来的,不过据说也是他父亲从他爷爷那儿听来,实在不够生动形象。
他幼年时不是没经历过战争,不过那时的他还终究是个孩子。父母健在,也不会轮到他去亲历的。他真正意识到战争是什么的时候,大概就是在不停经历失去和离别的时刻吧。
伯伯的腿在战争中毁掉了,曾经那般意气风发的人曾几度想尽各种办法寻死。幸好有自己的父母陪在他身旁,才不至于让他那般年轻便失去了性命。但是罗绅的爹确实是丧生在了战争中,或者说是各方势力的纠纷之中。
他犹忘记不了那个夜晚被伯伯领来的男孩眼里写满的恐惧和痛苦。
他的母亲是异域别的部族的俘虏,当时罗绅的爹也是心疼。毕竟俘虏落在敌方的军营里,能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她的部族已经被打散,她也寻不到亲人,再也就没有回去的地方了。
虽然当时军营里有许多人反对,罗绅的爹还是力排众议娶了异域的俘虏。婚后也是过了一段甜美的日子,还有了罗绅。
虽然大多数人对此颇有微词,毕竟自己的家人或多或少都丧生在和异域的战争之中。敌人的身份已然注定,还能指望冰释前嫌吗?
但罗绅的爹在军营里立下大功,威望很高。有这样的人护着,那异域姑娘的日子倒也不难过,可当罗绅的爹离开人世,又是与自己相关的部族的战争。
不论是之后的日子可以预见被人排挤欺负的日子,还是悔恨,每日看见与自己丈夫有几分相似的孩子,时不时涌上的痛苦和相思。
她已然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