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忘忧和玉英两人走到兰园,被告知韩夫人突然去了花厅,又怕等韩夫人回来汤羹变凉,于是又捧着汤到花厅去。
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大声谈论说话的声音,走近了看,除了韩夫人坐在上座,杜鹃在旁边陪着,还有一位年轻男子,只见这人身穿淡紫色长袍,腰带上镶嵌着一排紫水晶,头束点翠紫金冠,面如冠玉,此刻笑意盈盈,神采飞扬,正在高谈阔论,正是当日送顾忘忧进府的林家公子林渊。
顾忘忧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韩夫人却看到了顾忘忧,想着当初就是林渊送她们进的府,觉得也不必回避,招手让她们进来。顾忘忧看韩夫人的神情十分地愉快,应该是林渊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逗得她如此开心。
顾忘忧进来后给林渊躬身行礼,便让玉英把汤放在韩夫人旁边的案几上,“刚才在花园里耽搁了一会,怕是汤要凉了,夫人还是趁热喝了吧。”顾忘忧说道。
林渊自顾忘忧进来后,就一直打量着她,今日这个气色红润、灵动标致的姑娘跟那天的那个小乞丐相差太远了:“忘忧姑娘,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呵呵,不知道‘二郎神’能不能认出你来。”
“‘二郎神’还好吗?它没有跟你出来吗?”顾忘忧自然不会忘记她的救命恩犬。
“它看到我要出门,就一直闹腾,只好带着出来了,怕它惊扰夫人,把它放在练武场那边了,宋伯看着呢。”
林渊本来就是龙城出了名的潇洒公子,能一个月不重样地弄些花样出来娱乐,斗蟋蟀、打马球、踢蹴鞠,放个风筝也能策划一个纸鸢大会来,万花楼、妙乐坊、鸿运楼出入得像自己家里一样,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和韩承宇这样冷峻少话的人能做成朋友的。这两年被父亲逼着准备科考,才不得不收敛了很多。
林渊这两日结交了一个富商,说是北齐来的药材商。北齐是极寒之地,故而药材十分珍贵,一般都是宫里才能拿到每年的贡品,极少数也会流到一些高官手里去,也不知这名药商与林渊怎样的因缘际会,便赠送了一瓶保心丸给林渊,林渊也是个性情豁达的,想着自己府里的人用不上,倒是听说韩夫人时常头痛胸闷,便过府赠药了。
韩夫人知道顾忘忧对药材感兴趣,便让顾忘忧看看这个保心丸是否对症,顾忘忧拿过药瓶,打开瓶盖,看颜色,品气味,不一会儿就笑着对韩夫人说:“的确是很珍贵的药,先不说药的成分珍贵难得,就是炼制的过程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不是普通的药丸能比,夫人不妨等服过了这阵李大夫的药,再服用保心丸,便能进一步强心固元。”
韩夫人很高兴,一时又觉得礼物太重十分地不好意思。
正当大家说得热闹的时候,门厅处现出一个婀娜身影,左怜雪带着丫头绿袖缓身进来。“我就猜夫人在花厅,绿袖偏说在兰园。”左怜雪自顾自熟也边进来边说着。由于她经常出入将军府,下人们也见惯不怪,甚至有些人认定了这位宰相千金就是未来的女主人。
至于林渊,对这位龙城第一美人本来也有欣赏之心,不过想到自己父亲与左怜雪的父亲左春风时常政见不一,多有掣肘与争论,便没有了深交的欲望,后来又因在一次诗画雅会上,左怜雪对一名林渊颇为欣赏的艺妓出言相讥,这才彻底没有了好感。
韩夫人表面上仍笑呵呵地对左怜雪招手,唤她进来就坐,眼角却闪过一抹扫兴的神色,让人难以察觉。
“怜雪啊,你上次赠我的安神香还没有用完呢,不用老是费神给我制香了。”韩夫人笑着说。
“夫人,上次的香用着还好?我今天带来的是一种新的西域香,是西渝当年的国君命药师专门为他的王后制作的安眠香,听说治疗头疾有奇效。”说完,转头看看其他人,“想不到林公子今日也有闲情来此。”算是打过招呼。
“我本是来找承宇兄的,那家伙因为前几日我邀请他参加四月的蹴鞠赛,现在有点烦我,估计躲起来了。”看似回答左怜雪,却看着顾忘忧在说。林渊也知道韩承宇不喜这些聚众应酬之事,当时为了和其他公子逞威风,夸下海口说一定能赢下比赛,事后想想毫无胜算,只能去磨韩承宇出马。
“原来你也知道我烦你。”一声低沉好听的声音传进来,韩承宇已经走进花厅,给母亲躬身行礼,看了一眼案几上那精致的药瓶,转过来对林渊说:“有心了,谢谢。”还是一向的惜字如金。
左怜雪喜上心头,眼睛看着那个自己日夜牵挂的男子,可韩承宇只淡淡地对她说:“也谢谢左小姐给母亲调香了。”左怜雪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那个如寒冰般的男子,能说出道谢的话,已经是非常难得,正想回复说一下客套话,却又听到韩承宇说:“不过,现在母亲的病已经好多了,再说整日里烟雾缭绕始终比不上新鲜的空气能让人心旷神怡,左小姐日后还是不用送香过来了。”
林渊没忍住,“噗”地一下笑了出来,赶紧又假装没听到一样,左顾右盼。
左怜雪脸上一阵发白,双手紧紧攥紧了衣袖,缓缓呼了一口气,才平静下来,“夫人病愈自然是很好,那我日后过来也就不带香薰了,听闻忘忧姑娘擅长制作药膳,我还打算日后过来跟忘忧姑娘学习呢。”左怜雪避重就轻,过来将军府的理由多得是呢。
顾忘忧稍稍觉得气氛有点尬尴,之前听丫鬟们私下议论,说左怜雪对韩承宇痴心一片,迟早会嫁进将军府,却不知韩承宇是个什么态度,现在这般情景,想必是左怜雪的一厢情愿,要不就是人家两人闹了一下小别扭,吵吵架,顶顶嘴……以前在医馆,林大夫和冯姐姐就是这般吵吵闹闹的,最后还不是恩恩爱爱地成了亲。
顾忘忧思索得出神,恍然听到左怜雪提到自己,便回过神来,说:“左小姐言重了,忘忧生在医家,略懂药理也是有的,不敢自夸,也不敢乱授于人。”
本来这几句话说得实实在在,可左怜雪正在恼羞之中,听着就是觉得顾忘忧自夸自己生于从医世家,旁人难以到达她的境界。左怜雪想起刚才绿袖捡到的丝帕,想着这下人也齐了,嘴角微微一扬,“是啊,差点忘了忘忧姑娘是吕庆的从医世家了。不知言副将是否也是吕庆人?”
顾忘忧不知道左怜雪为什么扯道了言风身上,见韩夫人已经喝了汤,便准备找理由离开。
韩夫人听了,说:“言风自然不是吕庆人。怜雪为何这样问呢?”
“哦……”左怜雪做了一个才明白的表情,“我以为言副将与忘忧姑娘是旧识呢,那这样说,是从忘忧来这里后,言副将才一见钟情,与忘忧姑娘情投意合的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林渊那边正在和韩承宇说着什么,听了左怜雪最后那句话,本能地说:“什么?”
韩夫人与忘忧也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玉英刚想上前收拾汤碗,也是吓了一惊。
左怜雪当然很满意大家的表情,又故意作出一副说漏嘴的表情,“怜雪是不是说错话了?”
这下顾忘忧想走也走不了了,便说:“左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言副将对我和我娘只是怀了怜悯之心,我对言副将也只有敬重之情,何来情投意合一说?”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了你和言副将……”左怜雪话只说了一半,留一半给大家想象,心里想,这下,大家都知道这个落难的弱女子是个只会勾搭男人的狐媚女子了。
顾忘忧气得不轻,在大家的惊异中,感觉有一道冷冷的目光最为凌冽地射向自己,顾忘忧看过去,韩承宇却扭头拿起茶杯平静地喝了一口。
韩夫人心思复杂地说:“怜雪,这种事情你可不要轻易地乱说哦。”
左怜雪一脸的委屈:“是怜雪多言了,我以为这是将军府众所周知的事情,才那样问的,谁知……不过忘忧姑娘聪慧漂亮,言副将潇洒英俊,也算是一对佳偶了,说出来也不怕吧。”
“请问左小姐,你刚才看见我和言副将什么了?”顾忘忧平静下来,直视左怜雪,“刚才我去兰园找夫人,看见言副将从东院过来,的确是交谈过几句,他和我说了可以让我学骑马的事,然后他就走了。如果这也算情投意合的话……忘忧竟不知龙城的闺阁制度、男女大防竟然如此的严格。当初我见左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能自由出入将军府,我还感叹龙城的开明之风……”
大家都听出来了顾忘忧话中的讥讽之意。左怜雪气得一团火气往上升,银牙一咬,“如果是交谈几句我当然不会误会了,但是我明明看见你将一块手帕赠于言副将。你也不必羞恼,虽然现在你一个落魄女子,但是韩夫人定会给你做主的……”
“你说什么?你看见我赠手帕给言副将?”顾忘忧不可思议地直视左怜雪的眼睛,一开始,她还真的以为左怜雪是误会了什么,但现在,她确定左怜雪是故意的,她想不明白左怜雪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夫人揉了揉额头,心里升起一股失望还有一种对事情失控的无力感,便对一旁呆住的玉英说:“你先下去吧。”又看看林渊,看样子她是想打发下人还有外人出去。林渊最喜欢看热闹的,这会正笑嘻嘻地小声对韩承宇说:“言风这小子眼光不错哦……”韩承宇飞来一记寒冷的目光,马上闭嘴。
“玉英不用走,林公子也不必回避。”顾忘忧当然知道韩夫人的用心,今日不把话说明白了,不但自己的闺誉受损,还连累了言风,“玉英,现在你明白我在假山那里和你说的话了吧。”正好给玉英那傻丫头上上课。
玉英点点头,然后又快速地点点头,显然已经明白了丝帕为何竟一下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