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衣的话让画殊久久不得回神,她从来不知道江衣是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一直温温柔柔的大嫂嫂竟然经历过这么多事。
从小生活的家,从小在一起的家人,不过出了一趟远门,回来时却阴阳相隔。画殊都不敢想象江衣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忍着崩溃认全了尸体,确认了他们的身份,理智冷静地放了那一把火,让一切付之一炬。
画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衣,似乎怎么样都不对,只得问道:“大哥知道吗?”
“嗯,他知道。”江衣转过头来,眸子依旧温柔,“是他救了我,各种意义上的。”
那日风月依旧,失去一切的女子遇到了外出办事的温柔的男子。他们相遇时女子身上毫无“生”的气息,但男子乐于用自己的温柔去温暖她,终于女子“活”了过来,两人也袒露了心意,他们相爱了。
女子以为他们是日久生情,但其实,是一见钟情。
男子把女子带回了家,二老完全没有异议,男子的家人都很喜欢女子,于是他们成了亲。
江衣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所以她很珍惜这段时光和新的亲人。
“小殊,我真的很开心,在我失去了一切后还能遇见中霁,还能遇到你们。”
画殊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只是很喜欢这个嫂嫂,却没想到能给江衣这么大的温暖,沉默许久,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气道:“嫂嫂,你放心,你现在是我们画家人,我罩着你!谁敢动你,我和二哥第一个不放过他!”
江衣浅笑,目光温柔,可以看得出至少现在她很幸福。
画殊思考了一晚,第二天早早去了长明院,江衣早就吃完等着画殊。待画殊来后,江衣领着她去了一处小院落。
画殊以前是去过的,不过因为那里幽冷可怕就再也没去过,现在江衣带着她要去那里,画殊还吞了吞口水。
直到进去画殊都还有些不可置信,眼前这个干净整洁甚至飘着和江衣身上一样药香的小院是她小时候可害怕的鬼院?
看着画殊呆愣的样子江衣不由得轻笑,“中霁同我讲过你小时的事,说你可害怕这院子?”
画殊也不扭捏,点头承认,“大哥没骗你。”然后佩服道,“大嫂嫂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衣指尖拨弄着身旁晾晒的朱果,推辞道:“不要佩服我,是阿羽她们打扫的。”
画殊摇头,伸长了脑袋看江衣的动作,说:“不是,我以前也叫大哥打扫过,可是不管怎么打扫都阴沉沉的。”她凑到江衣身边,小声问,“大嫂嫂你是不是有什么绝技?”
“哪有什么绝技。”江衣笑着拿另一只手点点画殊白净的额头,“以前跟方瞎子学过几招风水罢了。”
“方瞎子?”画殊摸摸自己的额头,重复了一遍江衣说的名字,“很厉害的人吗?”
回想记忆中那个总是神神叨叨装神弄鬼的老头,怎么看都不像很厉害的样子,所以江衣坦诚道:“不厉害,不过会看几下风水,调几下方位,算几下命罢了。因他是师父的好友才学了几招。”
“会算命还不厉害?”画殊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江湖上要怎样的人才算厉害?
江衣看着她,眼前总是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会算命很厉害,但他算不准又要另算。他曾给师父卜卦,说他能长命百岁……”眼中微动,似回想起了以前。
察觉自己是不是说错话的画殊着急忙慌的补救:“那就没有厉害的吗?”
“有啊。”江衣收回思绪给画殊讲,“在神机榜上有一位无相方士,他不出山则已,若出山定是只算一卦。而这一卦,定是名动天下之卦,也是众多侠士争相抢夺的名额。”
“家师曾有幸救他一命,他为神医门的点评是:若遇天人,必盛;若不遇,必衰。后来,无相方士便因受伤而匿迹于江湖。”
“那么厉害的人也会受伤啊。”画殊感叹,在她看来,会知天命的人都是神仙,“他怎么没算到自己会受伤呢?”
江衣摸摸她的脑袋,浅笑道:“医者不自医,算人不算己,很多事,人都无能为力。”
画殊似懂非懂地点头,她还是不太明白,能算天下大事为什么不能算自己?
江衣知道画殊不懂其中道理也不再深讲,带着画殊去了屋内。屋内如同药堂,各种各样的药材罗列整齐。
江衣抽开匣子,里面是药材,一排过去,画殊指着其中一个说:“大嫂嫂,你那日做得药膳中是不是就有这个?作用是——温体驱寒?”
江衣的眼睛一亮,看了眼匣子上的名字,知寂草,不错,一字不差。掩掉心中的惊讶,江衣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画殊不晓得江衣的惊喜,手中拿起另一株药草,喃喃回复一句:“我记性好嘛……”仔细看了看手中和杂草无异的蓬莱草,又向江衣问道,“这不是杂草吗,这也能入药?”
江衣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杂草,此草名唤‘蓬莱’算是可珍贵的药材,因用处广泛,且效果极佳才被冠以仙草之名。”她捻了捻草药的边缘,“你瞧,它与杂草不同在一个是圆齿一个是锯齿。”
画殊拿着手里的蓬莱仙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江衣也不多说,毕竟此草难得,蓬莱的名头也是因为它生在毒区却只能解那南疆之毒。
江衣又给画殊说了些药材的名称及用途,说好明日考她。
画殊第二日稀奇的到的准时,江衣考她,她对答如流,答完一脸骄傲的说:“怎么样,我记性不错吧。”
看着她洋洋自得的小模样,江衣的眸色有些温柔,口中喃喃:“真的像她。”
轻喃的一句被画殊捕捉到,“像谁?嫂嫂是在说我没错吧,像谁?”画殊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里面像被人撒了一把星子,“是像江湖第一?还是某个归隐高手?”
江衣掩唇而笑,伸手捏了捏画殊白嫩嫩的脸颊,“是我的小师妹,她是师父的孙女,年龄和你相仿,学医的天赋却是顶尖的。”
江衣的思绪又飘的有些远,“师父常在嘴边说的就是‘若是这孩子肯努力,肯定比她老子强’。但是那丫头不努力啊,整天的什么都干就是不学医,你倒比她好些,好说没有掏鸡窝钻狗洞上树下水的玩。”
画殊眼睛眨巴眨巴就移向了别处,她还……真干过,不自在地干咳一声,继续听江衣说。
“月楹看似娇纵任性实则极为纯善,待每个人都是极好的。神医门的小弟子有很多都是她带回去的。”江衣笑得很温柔,“看,和你是不是很像,府中侍仆不多是你带回的?”
将军府本无侍从侍女,都是画殊总从外面带人,才有了将军府如此的侍仆规模。
画殊挠挠头,被夸的有些不自在,“我只是看不得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受委屈,我带回来的那些人都是给大哥看过的,都是老实人。他们找不到活干还被欺负,我就给他们个地方呗,养活一个人又不会费多少银子,三姐也同意了的。”
阳光下的少女说起这事觉得理所应当,她觉得对别人好是应该的,也不吝啬自己的善意,她这样的人大概值得所有最好的,她这样的人呐……
江衣虽然对谁都温温柔柔的,但却也是见识过的老江湖,面对纯善的画殊竟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一些黑暗。
犹豫片刻,抬手摸了摸画殊的头,“好孩子……”便让她天真下去吧,便让将军府护她一辈子罢。这样的人,本不该见到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