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一片寂静,连一只鸟儿都没有,两个孩子难过地站在大门五十步外,呆呆地望着大门口像芝麻一样往外涌流的蜘蛛。小小年龄的我们像大人一样沉默着没有说话,我们知道,我们刚刚侥幸逃过了一劫,大难未死,心有余悸。
门口内现在真的像一座蜘蛛山一样了,已经堆到楼板底下了。这些蜘蛛饥饿极了似的,快速向四处蔓延。屋子的门框、窗户、屋檐、屋顶上到处都是毛茸茸的蜘蛛,成堆成片。
“他们死了?”我难过地说。我想,老头子和老太婆现在肯定是只剩下一堆白骨了,蜘蛛吸干他们的血液后可能还会吃掉他们的肉。凤凰没有回话,看得出她很难过。
“我们烧了它们吧。”沉默了会儿后她突然提议道。
我没能理解她在说什么,一双眼睛直望着她。
“这样,对着屋顶。”她举起法器对着屋顶。我照她的样子举起法器,不解地对着屋顶。
“我叫一二三,我们一起放剑。”
这时我有些明白了,说,好。凤凰数起口令,在她叫到三后两个人同时各放了一剑。
两道光束从法器里冲了出去,冲在了屋顶上,轰的一声响,瓦片纷飞,屋顶燃烧了起来。
火势越来越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亮声。屋顶上的蜘蛛忙往四周逃散。整个屋顶全部燃烧了起来。我们两个小大人没有说话,直呆呆地望着熊熊大火。火舌妖舞,逐步吞噬着一切。
老太婆和老头子死得真冤枉,我在想,如果老头子不把母老虎夫妻给他们带来的愤怒发在我们身上,他们夫妻就不会死了。
想到母老虎夫妻,我心中的仇恨顿时火一样燃烧。
“凤凰,走,”我说,“跟我去小小村找豆腐老板报仇。”
“报仇?”她说。
“嗯。是的。”
“他们对你怎么啦?”
“他们对我太毒辣了。他们天天打我,把我变成一头驴,给他们拉磨,第一次我不愿意,就用鱼叉插进我的屁股里,流了很多血。我怎么也不想放过他们。”
“算了,金鸡子,现在你不是得到了一支法器吗,不要再理他们了。”凤凰希望我不要去找他们。她很坚持她的意见。
我看了看手里的血红血红的法器,开心地说:“好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
“这个给你,金鸡子,我送给你。”凤凰从腰身的嗉囊袋里拿出了一个大肚葫芦。
“你送这个东西给我干嘛?”我疑惑地问。
“这个可不是一般的葫芦,是佛化物,是我爷爷生前的,现在送给你吧。给你放你的法器。这是容器法器。”
“这个能放我的法器?这个是容器法器?”我惊讶了。我拿过来瞧看。
这个葫芦跟平常的葫芦没有两样,颜色清黄,色泽光滑,脖子上系着一根长长的麻绳。
“你先试试吧。”
“我这就试。”我拿起法器搁在葫芦的嘴巴上,塞了进去。但是很快又被吐出来了。
“哦,是的,”凤凰微笑说,“每一件法器都有一个行使令,我忘记告诉你了。这个行使令是‘肚肚佛’。你只要默念这个行使令,把你的攻击法器挨在嘴边,葫芦就会自动把它吸进去。”
“嗯,我再试试。”我把法器再一次搁在葫芦的嘴边,心里默念行使令‘肚肚佛’。
真的,一眨眼,我的鸡血石针就在我的手心里消失了。它被吸到葫芦里去了。
我往葫芦里瞧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我的鸡血石针化为了乌有似的不见了,我晃了晃,连响声也没有。
我急了,我连忙把葫芦倒过来,想把鸡血石针倒出来,却还是见不到踪影。
“哦,凤凰,怎么啦,我的鸡血石针怎么不见了。”我惊慌地问。
凤凰哈哈哈笑,说:“从里面拿出东西来也要默念行使令的。”
这样啊,我高兴地试了试,把手放到葫芦嘴巴边,心里默念‘肚肚佛’。
确实,鸡血石针一下子就到了我的手心里。
呵呵,我开心极了,我一连试了好几遍,都很灵验,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你的嗉囊袋里还有什么东西啊?”我想,她的嗉囊袋里是不是放了很多神奇的东西。
“你先把葫芦系在身上吧。就用这根麻绳。我的嗉囊袋里还有木马马车和几个碎银。”
“快,拿出来看看,木马马车是什么?”我一边系好葫芦一边说。我直接把葫芦系在腰身外面,葫芦太大了,没法像凤凰那样系在里面,使用衣摆遮住。
“你看。就是两样。”凤凰从腰身里拿出了一个木头制作的小马车,还有五个碎银和几个铜板、几个铜钱。
“这辆小马车有什么用吗?”我指着马车问,我想它是不是也是什么法物。
“小马车可以用来载人啊。”
“这么小的马车可以载人?”我惊疑地问,我真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这跟玩具没有两样。我拿过手瞧看,马车浑身栗褐色,只有两岁孩童鞋子那么大,马车车子前后还有两片小幔布遮挡,车厢外两壁镌刻着精致的图案。掀开小幔布,里面还布置了八张藤椅。
“是的,不相信吧。它可是可以变大的。你可不要小瞧它,它不但能载人,还能载着人过河呢。像船一样不会沉入河水里。”
“那么神奇,变来看看。”我激动了,如果有这么一辆好的马车,凤凰要是愿意跟我一起去寻找妈妈,那太好了。
“我们走出这个山谷,到外面田野里再变化给你看看。”凤凰拿回马车往前走。
“嗯。好。”我在后面跟随,热切期待。
“就这里吧。”凤凰说。我们很快就走出了山谷,来到外面的田野里。
现在是春暖花开的三月,田野里都是水嫩的杂草,开着一朵朵小花儿,田野里没有水,很平坦。凤凰把小小的木马马车放在地面上,叫我走开,她自己往后退了十步,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有力地叫道:“阿弥陀陀弥!”
行使令一出,只见小孩子鞋子大小的精致木马马车,无论是木马还是车身,每一个局部都在自动、不断地翻出同样的新的形状,更长更粗,同时又不断地重新组和在一起,形成更大的体积。木马的面颊翻出新的面颊,额头里翻出新的额头、嘴唇里翻出新的嘴唇,一切都翻出相应的、新的、更大的形状,重组在了一起,打破了原有的体积,接着又翻出新的、更大的形状重组出更大的体积,如此快速循环;木马的腿和身子里头也不断如同翻书页一样翻出相应的更大的成品木料,在不断打破和重组下“茁壮成长”,形成了一匹高头大马;马车车身也一样,不断从里头翻出木板和木方,不断打破原有的体积,不断组合成更大的体积,不断在扩大,直到平常马车大小的体积为止。在这一系列完成之后,马车前的木马,活脱脱抬起两只前蹄,啼叫了一声,木讷讷的两个眼球掠过一道星光,成了两颗活灵灵的真马眼球,发出传神的赤色目光,煞气逼人。
这一切都犹如有无数双隐形的手在相互配合,以眨眼的速度完成这一系列的奇特工程,只是一阵“咔嗒”、“啪嗒”短暂、嘈杂的搭木声下就完成了。乍看上去,小鞋子大小的木马马车是在迅速膨胀,令人惊叹。
马车和马的一身还是栗褐色,期间还夹杂了许多黑色走纹,之前马车太小纹路看不到。
马还是一匹木马如同一个木偶,脑袋是一个夸张的梯形体,额头中心一个“凸”字形图案。它四肢膝关节分别是由结实的一截短木棍作为轴承。脑袋、身子以及大腿和小腿都是用几块质地细密的黑酸枝木片,经过工匠精心又简单般地合在一起,简单到能看出工匠处处留下的工迹,似乎那位工匠心中所要达到的就是这种效果,一种能与夸张的梯形体脑袋相合应的酷效果,却又充满一种难言的魅力。唯一不能看作木偶的地方是,它有一对赤色的活眼球,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马车扩大后,我才发现,车子外面镌刻的图案都是精美的花鸟图案。我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马头,和马车,脸上闪过一个惊奇的微笑。
“你以为是假的,是吗?”凤凰呵呵笑说。
“嗯,是的。我真不敢相信。”我的手感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不是虚幻的。我掀开布帘,往里探看,里面空间很大,比外面看上去大三倍。中间摆的八张椅子,都是活动靠背,把靠背放平,左右还有很大的空间。八张椅子前面还有一张椅子,是专门为驾马车的人准备的,但是可以坐两个人。
“我上去看看。可以吗?”我问。
“怎么不可以,就是给你看的啊。”凤凰温柔地说。
我爬上到里面,要体会一下在里面的感受。
走进里面,就像走进一间大房间里的感觉,令人舒服。车厢内壁像外壁一样镌刻着精美的花鸟图案。我在一张藤椅上坐下,躺下,恰然自在。
“我再驾驶给你感受一下吧。”凤凰说着就在驾驶座上坐下,从她身旁的角落里拿出一条马鞭在马背上打了一下,“红绫,走。”
马儿原来叫红绫,马儿在主人的驱驶下,迈开步子往前行动。
“哦!停住,前面是田埂!”我忽然发现了前方情况不妙,紧急叫停。
凤凰说:“不要紧,不会有任何颠簸的。”
果然,马车如履平地没有碰到一点阻碍地走过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异地问。
“我这辆马车也是佛化物,有奇特的能力。遇到石头、田埂凸起来的东西,轮子会凹下去,严丝无缝地跨过去后,还能回到原样的。”
我惊叹不已。“你身上的东西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不可思议的等会儿再给你看看吧。”凤凰驾驶马车继续往前走,说,“你看到没有,前面有一块土坡,土坡上有一小片李子树,像这么矮的土坡,我的马车还可以爬上去,直接穿过树木。”
“真的?!我到前面来看看。”我说着就站起来,跑到车子口,与凤凰坐在一起。
土坡离我们脚下一块稻田,现在还没到翻耕稻田的时节,田野里都是腐败的稻茬子。车子没用多久就来到了土坡前,土坡不是很高,也就我脚肚子高。
“看好了。”凤凰在马背上挥了一鞭,马车轻轻松松爬上了坡,随即就进入了满是洁白花朵的李子林里,当即一棵树干与马儿插肩而过向我脑袋撞了过来。
“哦,撞过来了,撞过来了,凤凰,撞过来了。”我吓了一跳,我一个脑袋往里缩,两手赶紧抓住藤椅一边的靠手高声叫喊。
凤凰哈哈笑说:“不会有事的。”
只见这棵树干在快要碰到马车的车茵时,忽然变得虚无了一样,不见了。凡是马儿前面的李子树,随着马儿的到来,树干一一都虚无了似的不见了。只有树稍,以及马车两旁的李子树,分别从我们上面、左右两旁缓缓而过,我们就像走入空气里一般,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挡。
“我再让你看看,马车另一个神奇的地方吧。”我还没有从刚刚的奇幻一般幻觉中走出来,凤凰接着又说道。“你看到没有,前方有一条河。等会儿马车横过河流给你看看。河那边还有个村子,到时我们顺着去那个村子里找一家人家住下,现在天要黑了。”
今天没有晚霞,看不出太阳跑到了哪里,但天色已经开始变得灰暗。
河流离我们有一里路程,但是在凤凰马鞭的鞭打下马车辚辚辚跨过一条条田埂,行云流水一般,一会儿就来到了河流前。
河水清澈见底,河流水位很高,大人人头高。
“你真的要下水?”我看着河水心里害怕。
“不用怕。”凤凰马鞭一挥,马车呼啦啦直接冲入了河流里。
我原本想叫凤凰等一下,让我有个心里准备,叫她慢慢来,只见马车一下子就冲到了河流中央,停了下来。
马儿站在水面上,就像站在河岸上,稳稳当当,不会下沉。河流的浪花从马蹄上走过。我原本高高提着心,慢慢放了下来。我好奇地站了起来,一手抓住藤椅弯下腰去看马车的两个轮子,两个轮子也一样,就像停立在河岸上,安全无虞,只有一点儿浪花从轮辋上跑过。
“真的不会下沉。”我大为震惊。
“神奇吧?”
“太神奇了。”我说。“让我来驾驶一下可以吗?”
“可以。你来吧。”凤凰把缰绳交到我手里,我煽动绳子驱使马儿顺水而下。我有点儿紧张,害怕没驾驶好会出现不妙的意外。
我只是走了一会儿,一百来步,走到缓水区就停下了。
“这辆马车容易上手吧?”凤凰说,“它很好驾驶的。”
我没有驾驶马车的经验,我不知道不好上手的马车是什么感觉。
“凤凰,明天你去干嘛?”我把绳子交回给凤凰,问道。
“不知道。”凤凰说。凤凰突然鼻子里酸酸的。“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了。”
“你的亲人呢?”我问,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了。
“我一个星期前还有一个爷爷。”凤凰开始诉说她过去的经历。凤凰是福建漳州府云霄人,她由爷爷一手带大的,爷爷对她一直很疼爱,他们是江湖中的卖艺人,她跟爷爷去过很多地方,一个星期前他们从福建老家奔波到香山县卖艺,为观众表演一些简单、有趣的法术,以此向观众要几个铜板糊口饭吃。这次主要目的是探亲。因为是远亲,凤凰从小没有见过,地址她都不知道,却没想到,还没有到达亲戚家,她爷爷突然病得动不了了,很快就死了。
爷爷的死去,使得凤凰不知所措,正当这时,来了一对老夫妇,凤凰忙向他们求助。这对老夫妇了解到了凤凰的困境后痛快承若了下来,愿意帮凤凰平慰灾难,帮凤凰下葬爷爷,还提出建议,让凤凰做他们的孙女,双方有一个依靠。因为他们也老了,也需要有个依靠,他们没有儿孙。
凤凰正孤苦无依,突然来了一对这么好心的老夫妇,心里别说有多开心了,当即答应愿意做他们的孙女,叫他们爷爷、奶奶。可是,这对老夫妇把凤凰的爷爷下了葬,带凤凰回到他们家里,晚上趁凤凰睡着了的时候,他们把凤凰捆绑了起来,一根铁链拴住凤凰的双脚,关进二楼的蜘蛛房里,把凤凰拴在笨重的木架子上,开始每天拿凤凰喂蜘蛛,想让蜘蛛换个好价钱。
在黑市里,常常有人换卖蛇蝎爬虫,主要是那些巫婆需要,他们为了练功需要从大量蛇蝎爬虫身上提取毒液或鲜血,或为了减轻某一方面的痛苦,需要活吞大把的蛇蝎爬虫。
凤凰最后说:“还好,你来到了幸运谷,我已经喂蜘蛛六天了,再过半个月,我一定会因为蜘蛛吸干鲜血死去的。”
“我也要谢谢你,凤凰。”我说,“如果不是你在这里帮我,我还是会被母老虎夫妻两个抓回去做驴的。我再也不可能去找妈妈了。”
“找妈妈?你妈妈怎么啦?丢了?”
“我妈妈被一只秃鹫抓走了。”我把我之前的经历一一告诉凤凰。“我现在跟你一样,凤凰,没有一个亲人,以后我们就是亲人好吗?”
“好啊。”凤凰亲切地看着我,我也一样,我感到很幸福。我们现在好像认识很久的好朋友一样。
“明天我想去找妈妈,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我问。
“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吗?只要不是干坏事就行。”
“太好了凤凰。”我兴奋地叫道,“这样,凤凰,等我们找到妈妈,打开盖子,妈妈活过来后,你也叫她妈妈好吗?你做她的女儿。”
凤凰有些不好意思。
“明天去哪里找呢?”她说,“这可不好找。”
“是的。所以我找了很久。这样行吗,明天我们见人就问,还要去镇上的集市里问,那里人多。现在我们两个人都有法器,我们不用再害怕坏人了。”像母老虎夫妇这样的坏人我们确实不用害怕了。
“那好吧。我们现在找个人家先住下吧。”她掉转马车往河岸上冲。
有凤凰陪我一起去找妈妈,我心里说不出有多开心。她有法力和法器,还有一辆神奇的木马马车,很多地方可以去。能遇到凤凰真是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