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太差了……”李今朝揉了揉手臂，冲屋里喊道:
“安仁大夫，我去探探消息，别把人给我治没了。”
“老子要你嘱咐？快滚，别在这碍着老子救人。”
安仁的语气越来越暴躁。
李今朝站在门口笑了笑，往主城区走去。
城卫队的巡逻也比以前严格了好多。
不知是因为潮汐期还是因为通行令的实施，之前无论何时都热闹的主城街道显得很空荡。几乎见不到外来人，有一股空寂的意味。
石头城上空的屏蔽之幕正在合拢，将石头城的重点区域遮蔽起来，这虽然没法完全过滤“神之馈”，却能一定程度弱化其带来的腐蚀作用。
这种屏蔽用的幕是仙关天地玄黄会专研，持续性能比较好，算是仙关的延展域，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昂贵。
不过石头城占据着荒原最丰富的灵矿资源，并且拥有着数量庞大的未开发遗迹，这点钱财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九牛一毛。
李今朝准备往城中最大的商驻馆走走，如果合适，先帮陆冶年传递一下信息。
她人还没走到，便见一个熟人站在前方。
“成夫人有请。”
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穿着有别于其他护卫的精良轻甲，显得威风凛然，不过那张俊脸还是一如过往地刻木。
成夫人的亲卫，松江元。
李今朝没想到成夫人这么快就找上来了，真是的，连喘口气的机会不给。
只得跟着松江元走。
“成夫人可还好？”李今朝心想这么干走着有点尴尬，无话找话说。
松江元面无表情，并不想与李今朝说多余的话。
李今朝碰了冷遇，没再说话，默默跟在后面走着。
城主府就在石塔旁，荒原标准的四围屋子，外墙装修得恢弘大气，符合一城之主的气派。
不过成夫人却不住城主府，而是居住在远离主城中心，藏于密林中的大宅院。
两人沿着城中主道走了不久，转入苍郁的密林之中，好一会才见到成夫人的宅院。
这座布局精细，外表雅致的大建筑占据了一大片土地。亭台楼阁，曲觞流水，奇花异草一样不缺。
传闻是按照仙关的五进大宅院的标准建的。
两人由前院进入大宅，只见道路两边绿树成荫，奇花怒放，异香飘萦，十分好闻。
置身其中，都忘了这是环境恶劣的荒原之地。
李今朝每一次来都感慨成夫人财富滔天。
在成夫人之前，石头城其实是个固守石矿的闭合之城。历代城主在势力众多的荒原地带，靠着复杂的石林固守着自己的财富之源，从来没有开放过。与外界的交易也是到第三方的地盘，几乎没有人知道石头城的所在。
成夫人是十年前出现在石头城的。她的出现，终于打破了石头城与世隔离的保守模式，也将石城头神秘的面纱揭去，发展成实力强大的商贸主城。
不过这座城在骨子里其实还流着保守的血液，排外还很严重。成夫人哪怕能力通天，胆识超凡，也没办法在十年内彻底扭转传承数百年的传统。
松江元把李今朝领到一座临水的亭子前，亭子由一条水上曲廊连接到其中一间屋子。松江元不再往前，极冷淡地朝李今朝示意往前走，就先行退下。
两位身穿轻甲的侍女持着寒意冷冽的细刀守在亭子前面，对李今朝杏目怒视。
说实话，真不知自己哪里惹了她们，一副肝火旺盛的模样。
这时一位长得很明艳的女侍屋子里面迎出来，款款行了个礼，脆声说道：“李姑娘，请上前检查。”
看在雇主每次付出的代价很昂贵的份上，李今朝还是乖巧地配合。
女侍检查完，眼睛瞟了一眼李今朝背上的那支木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挂着忍耐的神情给李今朝放行了。侍女们全佩刀候在门口，戒备着李今朝。
李今朝举步进入屋子内。
屋内点了祛邪的薰香，成夫人身着常服，素颜轻装，伏案批阅文本，大概是账目之类的东西。
她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上下，柳眉杏目，朱唇粉面，身形单薄，有些弱不禁风的凄楚之感，这很容易令人产生怜悯之意。
李今朝即使铁石心肠，依旧会抑制不住地生出这怜悯的意识。
不过仙关修土绝不能用外貌形体来度量强弱这句话，真是让她印象深刻。
在与成夫人合作的这三年里，李今朝也见识过成夫人狠起来连自己的也下刀的时候。
见李今朝进来，成夫人若无其事地将上面的簿子翻了个身，盖住内容。
成夫人个子不高，站起来才到李今朝的耳垂。她人指了旁边的茶案，示意李今朝坐下。
案几上已经摆好了茶具。
她表情分明没多少变化，气场却很大，有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挥手让虎视眈眈盯着李今朝的侍女都出去，竟然亲自坐过来给李今朝斟茶。
李今朝有点受宠若惊，仔细观察成夫人的神情，却是看不出什么来，只得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这时成夫人才开口道：
“今朝入城的时候遭到了刁难吗？”她如往常一样云淡风轻，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算不上刁难……”其实那岗哨也并没有真的为难她，甚至真正的防御都没有启动，李今朝很轻松就进来了。
“是吗？往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今朝大可放心往来。”
成夫人的神色是看不出什么变化，处置一个人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声命令罢了，嘴唇闭合之间，一个人生死就此决定。
李今朝不好说什么，而且对他们石头城事情并不感兴趣。
她唯一感兴趣的，只有成夫人想做的事情。
有侍女奉了茶点过来，李今朝却只顾喝茶，看都没看那可口诱人的糕点。
成夫人拈了一个，放到唇边，糕点的香甜气味扑鼻而入，她笑盈盈地望着李今朝说道:
“以前就发觉，今朝只爱喝茶，几乎从不吃东西，可是嫌我这的糕点粗糙？”
李今朝忙说：“成姐这话，糕点听到也要委屈几分，整片荒原，都找不出比这更精细诱人的食物。”
成夫人掩嘴轻笑道：“未见今朝赏脸尝过一次，我这做主人的未免太失礼了。”
李今朝抬眼，跟成夫人还算密切的接触中，渐渐明白有些人哪怕最简单的事物也是带着某种隐喻的目的。
成夫人聊起这些糕点，绝不会无缘无故单单闲聊食物。
她两之间虽然看起合作密切，实际上李今朝多数时候只是负责做向导，并未深入参与其中，也未在成夫人面前过多表现出自己的其他讯息。
这糕点是某种试探？
李今朝一时之间猜不透成夫人的是什么意思。出于敏锐的直觉，没有多说什么，只得拿起一个糕点，在成夫人的注视下，放入口中。
入口即融，但徒有其表。
李今朝巴咂着嘴，没有假装恭维，皱眉道:“成姐，一边说做主人的失礼，一边尽弄些齁得嗓子生疼的糕点捉弄我，要不是与成姐相熟，真要担心成姐是不是在里头下了毒要毒我呢。”
成夫人闻言哈哈大笑。
她杏眼弯弯，帮李今朝又斟了茶:“我也是一时兴起，逗逗今朝罢了。唉，这是新出的糕点，还以为能遇上个与我同口味的，看来不是每个人都吃得这么奇特。”
她不再理会那糕点，转而与李今朝说起最近挖掘的遗迹。
最近荒原中心地区的遗迹开始挖掘，不过石头城失了几次先机，外围几座遗迹连渣子都没沾到。
这些李今朝还真不知道，她这几个月去了另外的地方，兜出来就遇上了陆冶年。
刚巧离石头城很近，这才进城，实在没有能与成夫人相互分享的新讯息。
成夫人也没在纠结已经错失的机会，转为感慨道：“我手下缺大将，今朝考不考虑加入我？”
这话题以前就谈过无数回了，李今朝照例回绝：“成姐真是喜欢开玩笑，再怎么差也不差我这种没有纪律的人吧。”
成夫人正了正身子，却夸奖道“差，我手下这些人，捆一起，都没今朝你神通。”
李今朝被这直白的夸奖整得楞了一下，习惯地思考成夫人话中的意思，直觉有坑。不过她有时候还是挺享受被成夫人利用的感觉，知道有坑也不避开，直接了当地说：
“其实成姐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脑子轴，有时候无法领悟成姐的意思，那不是白白浪费了成姐的时间？我与成姐之间合作一向很愉快。”
“我想要中心遗迹的地图。”成姐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浅浅啜一口，又放下，她的动作很优雅，李今朝自觉学不来这种行云流水的优雅。
李今朝抬眼望着成夫人，无端端为什么要提中区？她吁口气，摇摇头：“这是成姐的梦想吗？”
成夫人好笑地望着她：“四个月未见，今朝竟然学会讽刺我了。”
李今朝道：“成姐别这么说。中区外围也不过刚刚解封挖掘，里区凶险无比，幕城的狩猎人都不敢进去，成姐您哪怕再高看我，那也是拿不出来的。”
“真的没有？别急着拒绝嘛。”成姐挽留，“今朝再好好考虑一下。”
“真个不行，那种地方就连非人都进不去，成姐就放过我这个连天丹都没有小猎人吧。”李今朝苦笑道。
“今朝要是小猎人，只怕我手下那些都是吃干饭的了。”成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笃定她会答应。
李今朝思忖她的用意。
“我看见了。”李今朝疑惑地对上成夫人柔和的脸庞，只见她缓缓启唇:
“三个月前全眼之夜，容城深坑。”
李今朝幽黑的眼瞳微不可察地收缩，她没出声，等着成夫人的下话。
成夫人接着道：
“我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一个人私底下如何，是什么，我并不在乎，我来荒原，不怕今朝嘲笑，只为财。”
“所以，今朝再考虑一下。”成姐坐回了原先的案几后面。
李今朝深深地看了成夫人一眼，最终颇有些无奈的笑道：“不知成姐看了几成？”
“一只血眼。”成夫人表面不动声色，其实一直在暗防李今朝发难，尽管她有把握在李今朝发难的瞬间将其困住。
李今朝“啊“了一声，突然联想到成夫人那盘糕点是什么用意了，不由笑道：
“原来如此，成姐真是，疑心我是神将，在那糕点含了元魂气吗？”难怪这么难吃，元魂气员原来是这样的味道。
“所幸是我多心。”
成夫人略带歉意:“我对今朝的修炼之道绝无置喙之意，只是为保险试探一下。方才想起今朝原是来自于西线的牧灵人部落，有那这样的功法也不足为奇。”
“不过这等修炼之法，也是禁忌，成姐要是报告给天师府，铁定上追缉榜，无处藏身的。”
成姐叹气：“我为财来的荒原，我个人看中的是今朝的这份能力，何苦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原本想要是今朝甘愿加入我，这事就当我无意间看岔了。”
李今朝也叹气:“成姐敢与我摊底，看来是吃定我了。”
成夫人但笑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