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盛恭的大老板余盛恭坐马拉轿车从西安回到桑园村,坐在堂厅和老婆及娃他舅议事,决定九月初九给儿子余大勇成婚。就这么一个儿子,一定要办得体面些。具体由他舅任志忠操办。
九月初九这一天,一大早吹鼓手就吹起欢快的迎宾曲。八丈高的彩门上挂着大红灯笼,显得格外雄伟喜庆。亲朋好友一溜带串前来庆贺。富在深山有远客,穷在平川无近亲。七拐八岔的远亲也都来了。有的提着礼馍,有的带着绸缎,有的拿着被面,有的提着糕点。都来巴结余家,因余家是长寿山塬上有名的富户大户。
太阳升到树梢时,迎亲队出发了,新郎骑着大红马,走在最前面,媒人和伴郎分别骑青马、白马跟在后面。依次是八抬大花轿、八个乐人、十几个抬食盒架的,最后是一大群看热闹的小孩。
您道这新娘是何人,原是黄壮牛的长女黄翠竹,这翠竹年方二八,长得细眉大眼,高俏鼻梁,樱桃小口,白皙皮肤,高挑身材,纺线织布,锅上地里,样样能干,人见人夸。余大勇死心塌地爱上,尽管他爸给他在西安城里找了几个女学生,他死活不愿意,并威胁他爸,不娶翠竹,就出家当和尚。他爸虽觉得黄家和他家结亲门不当,户不对,但考虑黄壮牛是个忠厚人,女儿乖巧,加上拗不过儿子,也就答应了。
托人去黄家提亲。黄壮牛不愿落个高攀的名分,还觉得余大勇不太成器,开始不大愿意,经不住媒人多次说合,也就答应了。
吹吹打打迎亲队伍来到新娘门前,亲家公把新亲迎到屋里,媒人把凤冠霞帔交给主人让新娘换上。新郎走到堂厅香案前,点香,三叩首,向岳父母叩头。虽然主人准备有酒席,但新郎和迎亲的人只喝了几杯酒,就要返回,这时翠竹舅把翠竹背上轿,翠竹出门时哭哭啼啼,以表示不愿意离开娘屋。尽管心里不是太悲伤,因为女大终究要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余黄两家本是一个村,余家在东头,黄家在西头,相距不到半里路,迎亲队绕村外大路走,刚出村,轿夫把轿子晃动起来,新娘在轿里摇摇晃晃,硬是不出声,轿子跟前的轿夫拧过身,从帘子下面摸了一把新娘脚,嬉皮笑脸道:“新娘子脚像个小粽子,一个小碟能放两个。”另一个轿夫说:“哈,哈,那你吃了!”“我没那福!”
轿子没到门口,就噼噼啪啪响起爆竹声,驻了轿,两个中年妇女把新娘搀出轿门。新郎用一根红绸牵着走进大门、二门、三门,而且都要从火盆上跨过,每个门口都有门中女人把守,不给红包,决不放行。在行进中,看客人提着放麦草的斗,一边向新郎新娘身上撒,一边唱和:“一撒金,二撒银,三撒媳妇进了门,四撒媳妇长得俊,五撒媳妇有人品,六撒媳妇有孝心,七撒夫妻互帮衬,八撒夫妻恩爱似海深,九撒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十撒日子红火向前奔。”
边说边走,来到正厅中堂,对着挂有祖宗画像的香案,看客人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坐在香案桌两旁的余盛恭夫妇笑得合不拢嘴。“引入洞房。”新郎用红绸牵引到设在后房偏厅的新房内,站在炕沿边,腿从新娘头上跨过,叫“翘尿骚”。新娘极不愿意地摆动着头,两搀妇按住头,不让动。新郎揭了盖头,哎呀!用瓦碴片刻过的眉毛又弯又长,脸上搽了扑粉,脸蛋上搽了胭脂,白是白,红是红,好似熟透了的苹果,嫩嫩润润,一掐就会流出水来。他恨不得咬一口,但不能,耐着性子等到晚上那一刻。
两搀妇把石榴、核桃、枣散给围观的孩子们,也给炕席下放了一些。石榴多籽,籽谐音“子”,核桃代表男孩,枣谐音“早”,寓意早生孩子,多生孩子,多生男孩。
从洞房出来,新郎来到庭院,两个大庭院摆了三十桌,分两拨坐席,送女的新亲坐在上首,最先入席。新郎在看客人的陪同下,到新亲席旁,一一给长辈敬酒。敬完,看客人带新郎站到中间位置,说道:“他舅家、姑家、姨家、他干大家、他叔、他婶、他大伯、大妈、城里来的、乡村到的、拉马的、抬轿的、抬食货的、放炮的,新郎官一一给你们看酒呀!”“免了、免了!”众人道。“敬酒免了,礼不能免,在这里敬个官酒、行个官礼!”看客人连给新郎倒了三大盅,让他喝了。又让给大家作三个揖。看客还不住说:“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这边客人坐席,那边乐人唱戏。这边吹唱得热闹,那边吃喝得畅快。
酒席为“十八碗”,即六个凉菜:凉拌粉丝、五香鸡蛋、糖醋藕片、凉调牛肉、凉拌豆芽、酱卤牛肚;十二个热菜中,又分六荤六素。六素菜:熬豆腐、熬红苕、醋溜白菜、芹菜豆腐干、素炒菜花、葱炒鸡蛋。六个荤菜:烧肘子、条子肉、甜盘子、汆丸子、米粉肉、肉粉条。
喝的是烧酒、稠酒。吃的是旦旦馍、花糕子。执事们吆喝着穿梭于席间上菜上馍上酒。
席上客人们无心听戏,专心吃喝,一道菜一上来,一扫而光,有的把肉块夹下带回去孝敬老人。
第二拨席坐罢,客人回去,已是后半晌。
最后坐席的是执事们,他们吃罢,把一部分桌凳归还人家,还剩一部分摞起来放在一边,要腾出庭院,晚上唱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