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法术这么厉害了?”
“不知道,就感觉好想和人打一架,总感觉体内的法力充盈得要爆炸了。”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
“你们想去禁地吗?”
不远处的头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徐倾棠一惊,拉着洪嬅一下退后了数十米,警惕地看着。一个穿绛红大麾的女子轻盈地落在了树下,脱掉厚重的挡风帽,露出了一张稳重而又有些青涩的脸,略有些棱角分明,头发整整齐齐地束着,剑眉不怒而威,有一些英姿飒爽的大将风范。
徐倾棠在脑海中搜索着以前当官姬时了解到关于皇宫的一些事,全然没有任何可以与眼前人搭的上边的。
“走吧,我们去皇宫最好玩的地方!”
说完一转身,负手而立,脚轻轻点地就飞上了树枝,身轻如燕的轻功让洪嬅不禁感叹,徐倾棠也不得不佩服,甚至有一些小小的羡慕。徐倾棠拍了拍洪嬅的肩头,轻声说:“你尽快跟上。”
洪嬅点点头,运起轻功跟在二人身后,好在勉强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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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三人眼前是一座看起来衰败许久的宫殿,殿前的石阶上荒草丛生,朱红的大门,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露出了原本木头的颜色。四周没有一个守夜的女武,也没有任何的巡夜士兵经过,偏僻,荒凉,在黑夜中更是有些邪乎。
“这就是皇宫禁地?你确定没搞错?”
徐倾棠有些怀疑,在她的映像中,皇宫禁地应该是侍卫层层把守,最起码外观也应该富丽堂皇。但是眼前跟想象的差太多了,有些不敢相信。
“进去就知道了。”
女子刷一下飞过殿门,消失在宫墙的另一头。
洪嬅有些体力不支就缓缓推动了大门,顷刻间无数乱箭自眼前蜂拥而至,洪嬅大惊失色,一下瘫软坐在了地上,徐倾棠赶忙施了个结界,挡住了箭雨,箭纷纷扎入了地上,入土三分,铿锵有力的声音听了让人害怕。很快,地面变成了乌青一片。
徐倾棠来不及思考拉着洪嬅飞入了宫殿,只听身后“轰”一声熊熊大火直逼苍穹,耀眼的火光很快吸引了大量明处暗处的兵甲。
“走这边!”
女子见情形有些不利立刻转身跑进了虚掩着的正宫大门。徐倾棠一把抓住洪嬅跟了进去,洪嬅紧紧跟在徐倾棠身后,有些后怕地回头看了看漫天的火光和穿越火海而来的乱箭。
进入正宫才正真明白什么叫破。房梁上的蜘蛛网可以当被子盖了,大大小小的蜘蛛密密麻麻,让人看了不禁一身鸡皮疙瘩,其中还伴着老鼠吱吱的叫声,窸窸窣窣。高堂上的匾额一半悬在空中,随着轻风在黑夜中“吱呀”呻吟,厚重的灰尘蒙住了上面的敕金大字,就像一块破旧的木板般一无是处。室内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七零八落,都蒙着厚厚的灰,就像古时经历了一场浩劫被尘封至今才被发现。
“倾棠,你看,窗台上的那一套茶具很干净。”
寻着洪嬅手指的方向,月光下的茶具泛出淡淡的青黄色光芒,不知为何感觉是用水做成的,竟有些流动的感觉。
带头的女子缓缓走近窗台,伸出手还未碰及到茶具,一个年老僵滞的男声猛然想起,带着怨愤与怒火:“别动!”
女子赶忙收回手,警惕地进入战斗状态,徐倾棠和洪嬅也在第一时间准备好了战斗姿势。
“刷”一下,殿堂中瞬间明亮了起来。只见一个佝偻着背柱拐的老翁坡着一只脚,用尽全身力气奔向茶具。一下丢了拐杖,扑在阳台上心疼地将茶具揽在怀里,怒视徐倾棠等人:“你们谁也不能碰明桉送我的流光盏!这是她送我的定情信物!”
女子没有说话,后退几步,悄声对洪嬅说:“你先去别处看看有没有机关什么的,我和皇女在此盘旋。”
徐倾棠和洪嬅都大惊:“你在说什么?”
“快去!”
女子轻轻推了一把洪嬅,洪嬅见徐倾棠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徐倾棠有些警惕地看着女子,女子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就如人间蒸发般化成了一阵金闪闪的碎片,飘散在空中。
徐倾棠向前一扑想抓到点什么却是徒劳无功,心中如黄河咆哮,感觉被人带到了一个大坑里面,还是个万丈深渊。
老人不知何时开始落泪了,他靠着墙缓缓滑落,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只流光盏:“明桉啊明桉,你在哪儿啊……箬霖已经等了你40年了啊……明桉,箬霖想你啊……明桉……”
老翁泣不成声,独自一人缩在墙边,混浊的泪水划过流光盏,流光盏变得更加光彩熠熠,也更寒冷无情。
“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洪嬅有些兴奋地从偏殿跑出来,在徐倾棠面前打开了一副一看就是日日翻看的画轴——一女子在花前月下独舞,一男子在一旁吹箫应和,两人情意绵绵地看着彼此。越仔细看,越发现在女子身上看到了尹娇的影子。上面的题词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尹明桉赠
老翁急切地一把将画轴夺走,爱若珍宝般地小心擦拭着,怒不可遏地吼到:“谁让你们碰明桉送我的东西的!你们都给我滚!”僵滞的声音夹杂着因哭泣而哽咽的哭腔,他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站起来驱赶着徐倾棠和洪嬅。
“那个女的引你来这一定有目的,没搞清楚之前我们不能离开这。”
徐倾棠知道洪嬅急于想要找到沙桂,心一横。“砰”画中的女子如走出来了一般,洪嬅惊得后退了数十步,徐倾棠得意地对着洪嬅做了个“小意思”的表情。
徐倾棠不会跳舞,就跟着脑海里见过的古装剧中跳舞的样子摆了几个动作,虽僵硬了些,但显然效果达到了。
老翁深陷的眼窝一下焕发出新的生机,他痴痴地盯着徐倾棠,眼角的泪水顺着褶皱的皮肤滴落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明桉——哦!不能让你看见我这丑态……”
老翁慌忙转过身子,用粗糙的手紧紧捂着脸,一只手里还攥着那幅画。
徐倾棠看见一旁的洪嬅用手示意喊老翁,徐倾棠换了个柔情似水的声音,轻轻唤了声:“箬霖……”一步步地靠近老翁,老翁似老鼠躲猫一般始终与徐倾棠保持着一段距离,他哽咽地说:
“明桉,你不要再靠近了。我现在这般模样会污了你的眼的。”
“箬霖,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有,能在死前再见你一面就不算晚……真的……我以为你一辈子也不会来看我了……哪怕是假的,我也很开心了……”
徐倾棠心咯噔一下:“原来爱一个爱到骨子里一眼就能认出是真是假,哪怕是假的,也会害怕被看见自己年老色衰的一面,这究竟是爱得多么入骨啊!”徐倾棠没再说什么,默默变回了原样,洪嬅先是有些不可思议,很快变成了钦佩。
老翁轻轻擦了擦泪水,佝偻着略有些蹒跚地走向殿门外,望着不远处的熊熊大火,露出了一个凄凄的笑容:“果然,她就没想要放过我……”
“她是谁?是尹萝吗?”
“既命中注定,那我也不妄想别的结果了。杀了我,沙桂就会失去载体而重新出现,你们只需用流光盏盛着它就好了。”
“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故事。”
洪嬅和老翁并排站在殿门外,看得却是漫天飞舞的片片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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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接中我抛的绣球,那我便是你的夫郎了。”
“你这个人真是没羞没臊,我都还没同意娶你,你就急着要嫁我!”
“这抛绣球招亲就是为你一人而设,我就是要嫁给你!嫁给明桉!嫁给宰相家的大公子!”
“那我便把这套江南游学时偶得的流光盏送与你,当做我们的定情信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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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上,我和明桉是两情相悦,我不要嫁给陛下!母上!求求您了!孩儿求求您!”
“家主,您就成全箬霖吧,皇宫那个地方箬霖进去就是死路一条啊!家主!”
“母上!母上!抛绣球的事全京城都看见了,我已经是明桉的夫郎了!”
“抛绣球本就是儿戏,今承蒙陛下厚爱愿你入宫陪侍左右,那可是后位,万人敬仰!这本就是我们田家世代忠君爱国才换来的福分,你不去谁去!让你阿爹去?”
“家主,家里还有箬郁,箬清,她们都可以入宫的啊,求求您不要让箬霖去了!”
“陛下的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就是要箬霖,你是想要我欺君罔上,然后株连九族吗?”
“那我们快些让箬霖和大公子成婚,这样陛下就不能抢臣妻了!陛下已经是不惑之年,可箬霖才十七啊。家主!求您了!”
“是啊,母上!我真的不要进宫,明桉还在等我的啊!求您了,孩儿给您磕头!”
“啪”清脆的巴掌声瞬间让哭闹的箬霖父子静默,箬霖的阿爹捂着脸,害怕地不敢看田染。
“你不就是怕你的宝贝儿子死在宫里面,你没了依靠被我赶出家门吗!要不然这种去皇宫穿金戴银的生活你会舍不得你儿子去?贱婢!”
“来人!把二少恭(女称公子,男称少恭)看住了,没出嫁之前不准任何人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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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明桉,我们来世再见——”洁白的五尺白绫悬挂在房梁上,穿着本应与尹萝大婚时的婚服,田贝儿带着幸福的笑将白绫套在了脖子上,踢掉凳子,闭着眼,等待来世再见。
“呲啦”白绫断了,田贝儿落入他日思夜想的妻主的怀里,他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对不起,是我无能……箬霖,对不起……”
“明桉,我真的不想嫁给陛下,我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个!你带我走吧!我们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婚礼前一晚全城百姓都会去护城河放花灯,你想办法留下来,我会来接你离开,我会一直等到天亮,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多久,无论在哪里,我的心都与你在一起。”
“我刚才好像听见房里有动静,该不会是大公子来了吧?”
“快去看看!”
“你快走!”
田贝儿一把推开尹萝,挣扎着起身用力推翻了桌上的茶具,尹萝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田贝儿,含泪离开了。
“少恭!少恭您没事吧。”
两个男侍慌张地开锁进入房中,只见田贝儿哭得梨花带雨地坐在一片碎瓷片中,独自一人,手腕上还有汩汩鲜血在不断流着。一人慌张地夺门而出去找大夫,一人在房内仔细地搜查着。
“母上防我就和防贼一样,有必要吗!”
“少恭,您还是不要想着自杀或是逃跑了,这样只会牵累您的阿爹,尊主已经说了,若是你自杀或是逃跑了,第一个死的就是您的阿爹,贵良(妾,田贝儿是妾所生)已经被尊主冷落了很久了。”
田贝儿手狠狠地攥了起来,骨节咯咯地响,脸上因愤怒而扭曲,浑身都在发抖。
“你去告诉尊上,我定不哭不闹安心待嫁,叫她别冷落我阿爹……阿爹只有我,我不能让他受苦……不能……”
“少恭,尊主还是您的母上,您还是应唤尊主母上才对,莫失了身份让底下的人取笑了。”
田贝儿心如死灰,无力地躺在地上,不知是心死了还是泪干了,呆呆的,似一只会呼吸的木偶。
“明桉,是我负了你。阿爹不能死,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母上……母上抛弃了我和阿爹,只有阿爹是真正地爱我……可是……明桉,你值得更好的人……明桉……对不起……”
婚前的最后一夜,田贝儿随着田染和其他几个哥哥弟弟一起去了护城河,彻夜没有回来。尹萝就在田贝儿的房门前等了他一夜,贵良悲痛地对她说:“大公子快些离开吧,这凰命难违,箬霖……箬霖逃不掉的。况您是宰相大公子,又怎能为了一个男子放弃了……”
“为了箬霖,我可以不要什么大公子的身份,我也可以不要我的命,我只想要和箬霖在一起!”
“大公子,您又何必呢……是我们箬霖福分浅,是箬霖负了你啊……”
贵良给尹萝批了一件藏蓝色的风衣就离开了,伤心欲绝,泣不成声。
虽说已经是盛春,可夜晚的露水还是夹杂着些许寒意,尤其是黎明前,伴着晨风,仿佛听到院落中女子的心碎声,支离破碎。
尹萝已经听到前厅开始布置了,热闹喧哗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有孤独与悲伤属于她。尹萝从袖子里拿出那封最不想拿出来的信塞在了门缝里,自嘲地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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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赤璃城所过之处都是红绸满天,又在桃花盛开的盛春,纷纷扬扬的花雨如梦如幻。街道上的百姓都翘首以待,火红的鸾车缓缓前进着,女帝(现任女帝的尊母,现在应该称先帝)骑着马在鸾车前向大家挥手,她笑容灿烂,火红的婚服衬得她明艳动人。众人皆跪地大呼:吾凰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切都刺痛了田贝儿的心,他手里的那封信已经被捏的不成样了。想起早上阿爹的话:昨晚大公子等了你一夜,她走的时候很孤寞,是阿爹没用……
“祝帝后百年好合,琴瑟和鸣——尹萝”
信上了了几字却字字诛心,这简单的祝福多么可笑,十三年的相伴相知最终还是没有坚持到最后,在凰命面前我们都不得不低头。“我更喜欢你送的春风十里……”怕她再也不会听不到了,田贝儿凄厉地撕碎了信,绝望地将碎片藏在了那一套作为定情信物存在的流光盏的匣子里,悲痛地一遍遍擦拭着匣子。
夜晚华灯初上,女帝在陇欢宫夜宴群臣,她身旁坐的就是凰后,田贝儿强颜欢笑,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很幸福。
“臣尹北潇祝帝后新婚快乐,祝天下国泰民安,祝陛下与天同寿!”
“祝帝后新婚快乐……”
群臣此起彼伏的祝贺声和磕头声在陇欢宫久久不能消散,只有尹萝孤兀地站着。
“大公子可是有何话要说?”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尹萝说完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女帝龙颜大悦,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上歌舞!”
女帝一声令下,门外许多歌姬舞姬鱼贯而入。田贝儿穿过翩飞的舞姿心痛地看着尹萝,她闷头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举杯消愁愁更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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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房
女帝虽喝了很多酒却只是脸上带着红晕,并无一点醉意。
“喝了。”
田贝儿有些不解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帝,刚想说些什么女帝开口了:
“朕不是留恋花色之人,你我二人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朕娶你不过是因为你是血满月之夜出生的,你的血时候养沙桂罢了,朕还要用沙桂去重生裕兰(先凰后)。尹萝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待你养好了沙桂,朕便赐你新身份,送你出宫。”
田贝儿痴痴地笑着:“为了一个死人,你毁了两个活人的幸福!我和她再也不可能了!昏君!狗凰帝!”
田贝儿发疯似的扯下头上的珠冠砸向了女帝,女帝手一挥,顷刻间珠冠四分五裂,乱飞的珠子撒了一地。
田贝儿拿起桌上的瓷瓶,一饮而尽,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在你没有养好沙桂之前你便是朕的凰后,朕不希望因为你一个人而使田家世代才积累起的一点功勋在一夜之间变成泡沫。你也不要想着自杀,沙桂在你体内一天,你就一天不死不灭——”
说完“轰”一声眼前的桌子稀碎,女帝带着愤怒离开了。
第二天赐了一块大堂的匾额:情深不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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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昏君死了,我就被遗忘了……”
老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接雪花,还未放至眼前细看就已经融化了。
“有些人就是值得你用一辈子去爱的,错过了,想要再遇到是不可能的了……”
徐倾棠注意到老翁的手泛出了青黄色的光芒,洪嬅也在一瞬间看到了光芒穿透身体,强大的力量震开了一旁的洪嬅,徐倾棠站的远未有波及。
“能再让我看一眼明桉吗?”
徐倾棠立刻施法变成了尹萝的样子,这一次比画中青涩的模样更多了几分成熟,轻轻地喊到:“我更喜欢你送的春风十里……”
老翁顷刻间化为泡影,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消失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空中一棵根还滴着血的之物赫然出现,发出淡淡的朱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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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留下皇女吗?”
“不必了,你和玉泣一起留在宫里,这本源国的太子还在呢,别出了岔子。”
“是。”
和玉泣一起离开的是那个棱角分明的女子,融光。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