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城里都风传圣上得知刘侍郎和张员外之流官官相护,敛了不少不义之财,还闹出了人命官司,龙颜大怒。”
“不过早有其事,怎得如今却被捅出来了?”
“前个儿监察御史暗访此地,差了个亲信假扮作自己模样,应付刘侍郎之流,自个却在街头巷尾游走,把那些混账事翻了个底朝天。”
“真是大快人心,只不知圣上如何决断?”
“怕是脑袋不保咯!”
“苓,你说那女子也是糊涂,怎会把夫婿、父亲的祸事就这么捅了出去,来者可是监察御史,那是要掉脑袋的。”
苓转了转腕,轻叹一声,隔着窗子看去,疏星淡月,一只孤鸿晚归,发出哀鸣。
“她来了,是赴最后之约罢。”阁主瞧着女子扛着一大包行囊,脂粉也没涂,踉踉跄跄地爬上茶楼。
“你来了,这是?”书生一脸犹疑,“难道要逃吗?逃不过的……”书生垂下头,神情复杂。
“那日我将一切和盘托出,就没想过要逃。”女子苦笑着坐下,一双明眸就这么瞅着眼前人。
“那是为何?你……你就这么糊涂!”书生激动地伸出手想去握住她的,只不过拉着了绢帕的一角,绢子滑的很,一下就被抽离了。
“此番我是来告别的,”女子眼里满是决绝,“而且我有要事相托。我……只信得过你。”
“所谓何事?”
“父亲他们……他们常带些症状奇特的病人来托我医治。我先前以为不过是小病,也没甚注意。可上元夜前一晚,我听见他们谈那时疫之事,方知……”
女子愤懑地拽紧了绢帕,“方知他们竟为了敛财,拿那常人试病,又假托我研制解药,再将方子偷去。而后散播时疫,解药只此一家,如何不赚得钱财!”
“手段竟如此卑劣!那日你为何不细讲,只说是赚取不义之财!”书生忍不住拍了下梨花木桌。
“你就当我是为自己留个名声罢了。”女子拿着绢帕偷偷拭泪,又灌了杯苦茶,“那日事发突然,我下定心思要阻止此事,原想向御史透露些风声,谁曾想竟是你!若是你知我助纣为虐,不知作何感想?”
“也罢,也罢。你是从来不知情的。”
“可风声走漏得太快,皇命未下,他们似要破罐破摔,就此散播了时疫。我今日冒死带着这些药方来此,托付于你,可千万要好生看管,若真有时疫发生,一定以救人为先!”
“那你呢?”
女子将行囊托付之后,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还记得年少时你为我作的诗吗?”
“记得。”
“你瞧,我将它写在帕子上了,用你夸过的蝇头小楷。”女子露出得意之色,书生晃了神,仿佛眼前之人仍是初见时那位员外千金,眉眼间包罗天地。
“拿着它,再念给我听一次可好?”
“好。”
戏台上小旦咿咿呀呀地唱着软语,京胡伴着月琴,奏出万般风情,店小二端着茶水、花生,马不停蹄地忙活着,客官就着鼓点,惬意地晃着脑袋。
“阁主,少的那一味,足了!”
“槐儿!”
书生眼看着自己念完最后一句,眼前的佳人便纵身一跃,从楼上坠了下去。他将手中的绢帕一扔,攀着窗沿看着她的发髻在风中散开,头顶的斑白再也没能掩住。
一片混乱之中,苓捡起被掷在地上的绢帕,正面是字迹娟秀的诗,翻过来,是她留下的几个小字,其中似夹泪迹。
“柳郎,我本必死之人,于义有亏,于孝又对不住爹爹,没有颜面苟活于世。我从未自己做过主,所嫁非人,又无可奈何。此番我自己做个了结,离世前能再遇所爱之人,我已无所憾。”
阁主看着苓面色凝重,凑过去相看,只见最后一句写着她最常叨唠的话。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