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个雨天,喝上几杯温酒暖暖身子,指不定晚上睡眠还好些。殿下若是答应与我小酌上几杯,我这就温上两壶酒去。”
他打心里清楚,她想灌醉他,至于她到底要从他这里获取什么,还得要他醉了方能得知。
她私底下做的那些小动作,暗查的那些行为,他不是不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就放任她去做了,只是无奈面儿上却还得装作毫不知情,淡然地面对着她。
看来,她是一点也不想再安安静静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了,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不留一分情意,决然离开,该如何是好。
那份心思,昭然若揭……明明想紧紧攥在自己手里的……
罢了罢了,“去罢,温碗你到隔壁去拿就是,速去速回。”
此事,裴煜并未吩咐侍奉他的人去拿,而是让她亲自去拿。不过,这些琐事在她看来也都没所谓,她本来也就打算自己去的。只是,在裴煜的殿中,她倒是从未见过女子,里里外外都是些大老爷们,也都只负责室外待着,一直没人近身伺候他。
想来,他倒是对自己信任得紧。
就这么看着她里外来回跑了一趟,他突然发觉,身边有这样一个亲近的人倒是十分惬意。
正想着,只见她掩上了门,带着轻微殿外的寒气,怀里抱着温碗,缓步朝着他走来,“殿下,你瞧都弄好了。”
说着,慕朝夕就将温碗置于桌上,拿了一壶天色青色的酒壶轻轻放入了热水中。
她顿了顿才继而说道:“殿下,今日,就暂且先喝上一壶吧。”
裴煜瞧着温碗里的那壶酒,个头当真不算小,他不由得想,她是认真的么。
裴煜微微皱眉,眯了眼睛静静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夕夕,你想灌醉谁?”
我想灌醉谁?她听了他的话,心中一片默然,不免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是啊,她想灌醉谁呢?她到底是想灌醉他,还是自己想一醉方休呢。
“殿下说笑了,我不过是想借着酒劲儿睡个好觉罢了。”说着,她伸手为两人斟酒,又拿了一叠牛肉过来。
“殿下。”门外响起了裴照的声音及他的叩门声音。
“何时?”裴煜的视线转向门口徐徐问道。
“方才慕姑娘说,殿下吩咐让膳房准备些小菜来。”
裴煜瞥了一眼慕朝夕,她倒好,没事儿人一样,待在原处。
许是被他盯得难受了,她感觉浑身不自在,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复又说道:“我去拿,殿下别总这么看我,我去拿就是了。”
只要能寻得真相,于她而言,做宦官又如何。
“裴侍卫,东西给我就好了。”
裴照见没让他进门,前来开门的又是她,便也了然了,殿下断不会吩咐叫这样的食物来,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裴照想也不想就将食盘递给了她,说,“姑娘好生端着。且代为转告殿下,东西送到了,属下也就先行退下了。”
“嗯,多谢裴侍卫。”这可是她私自下令要的东西,旁人不怪罪也就罢了,她还是礼貌周全些好。
说罢,裴照便轻轻带上了房门,退了出去。
慕朝夕将食盘里的下酒菜一样一样置于桌上,一叠花生米、一叠拍黄瓜……以及两碗热腾腾的汤面。
“殿下,你今日都没吃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殿下来了靳阳多日,有没有吃到过这汤面。”她越说声音反倒越小,似乎最后就变成了自己与自己对话。
“你且说说这汤面有何特别?”裴煜本不甚感兴趣,直至她说起汤面,他这才瞧了一眼身前还冒着热气的汤面,相较于平日里长桌上的山珍海味,竟颇具烟火气息。
不由得让他想起前几年征战时,类似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素汤面,都能让他们大快朵颐。
他有此一问,她的双目疑是瞬间因这起了雾气,霎时极其安静,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门外的落雨打着青苔,声音滴答滴答,越显清脆,而屋内微黄的光线则显得暖暖洋洋。
而她的声音,却是清清凉凉的,甚至是一开口,就让像是无数细细密密的针扎入他的内心一般,堵的厉害。“殿下知道么,每年我生辰之日,母亲都会亲手为我煮上这样一碗素汤面,说是意味着吉祥如意。”
“只是今年,不会……不会再有了,不会了。”她的眼泪顺着脸颊颗颗滑落,说着,竟自顾自饮起了酒来,一杯接着一杯,裴煜也不拦着她,任由她发泄着,只是自己时不时的陪着她喝上一杯。
只是,这酒是真的烈,不过几杯,她就已面色潮红,眼神微楞。
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他一直都记着的,只是她如今心思如此重,怕是世间任何奇珍异物,她都提不起兴趣来。
“会的。”他突然的一声回答,让寂静的空气中浮现出一丝突兀。
她抬眼看着他一眼,试图找到些什么,可是,他看起来仍是那么高高在上,一张冷峻的容颜上,找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的双眼逐渐干涩,只觉得难受得紧,一口口辣酒让她整个胃里都火辣辣的,渐渐地,她的神情也开始恍惚,整个人找不到重心,神志也不甚清醒,竟脱口而出,“你为何可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将所有事情一带而过?你可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吗?嗯?你知道吗?”
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的,整个脑袋倒在他的怀抱里,且用指尖指着他坚硬的胸膛,虽然眼神涣散,却还使劲用力盯着他看,在质问着他。
“我知道,都知道。”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耐心哄着她,这么纵着她的性子,着实难得,他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好言好语哄着,“夕夕,别闹了,醉了就睡吧。”
“你胡说,我才没有喝醉,我怎么会醉呢……”她喃喃道,声音却越来越小,逐渐转为在他怀里轻声抽泣,她双手环住他支撑着自己,又将脑袋整个埋在他怀中,哭湿了他的大片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