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如一回以傻傻的笑,犹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为他知道,如果亦男笑的正是那件囧事,他也无力回天,只好装傻充愣,盼着早点下班回家。此时,他又想到了床下正养精蓄锐的“小三”,归心似箭的心又加大了油门,体会到地主刚纳了一个小妾的心情。除了这种心情,其他心情仿佛也一致:没有法律的约束,也没有道德的谴责,即使被妻子抓个现行,也不会有太多负罪感,或者根本没有负罪感。然而,他不知这种行为算不算精神出轨?
在十分尴尬的气氛中,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挨到了下班时间。他匆匆出了单位,开车先是到广城村菜市场买了点菜,然后到小明星幼儿园接凡凡。
小区狭窄的路弯弯曲曲,由于回家心切,他险些与一辆贴着“新手”的红色别克发生剐蹭。开车的年轻女司机抬手表示歉意后,慢慢驶离。
“新——手——爸爸,新手是啥意思?”凡凡瞅着红色别克车后窗上的字问。
“新手,新手就是刚刚学会开车的人。”孔如一扭头朝后座的凡凡说了一句。
“哦,那姥姥可以贴‘老手’了。”凡凡稚嫩的声音。
这种做法孔如一第一次听到,觉得孩子的想法太奇特了。他喷着鼻子傻傻一笑,解释道:“老手,你姥姥是‘老手’了,可是不用贴。凡是车后没贴‘新手’的,都是老手。”
“爸爸,姥姥那么老了,应该贴‘老手’。”
孔如一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女儿竟如此解释。大人一个心理世界,孩子又一个心理世界,这个世界实在太有趣了,只不过有些事情你感受不到。孔如一暗暗感叹着。
回到家里,陈蔡果还没有回来,他知道她晚上有事——当事人请她吃饭。他给女儿做好饭,自己也吃了一点。这样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两年多来,他一直感觉自己是个单身,带着女儿的单身。陈蔡果从家庭成员慢慢变成了客人。他曾想改变或者结束这种生活,可是他这个“臣妾”做不到。
女儿吃完饭,在客厅里看着《新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如一来到自己的卧室,撩起床单看了看床下,挑动他性神经的“小三”露出一个角。他的情绪立刻躁动起来,真想现在拿出来一用。有人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打消了他这种冒险的想法,他知道“客人”回来了,赶紧将床单放下,整平。
“宝贝,妈妈回来了,你想不想妈妈?”陈蔡果温柔的声音。
“妈妈,想。”凡凡说着,可她并没有显得多么兴奋。
“今天在幼儿园玩得开心吗?”
“开心。”
……
听着妻子和女儿难得一回的对话,孔如一有些别扭,似乎这个“客人”已喧宾夺主了。
他感觉已经跟她有了隔膜,也不知这层隔膜何时可以打破,或许永远不会被打破。可她似乎没有这种感觉,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时,他又想起了《开心街访》的事,不知她是否看到,或是否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嘴上没有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撂。然而,现在还不是给她嘴上加锁的时候,他要肯定一下生二孩的大计。
孔如一每次回老家,母亲就唠叨个不停,让他快点儿再生一个,说是现在政策放开了,为啥不生?以前想生不敢生,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孔如一知道母亲的想法,虽然现在城里很多人的生育观念变了,可在农村,“重男轻女”仍旧盛行,倘若家里没有一个子嗣,大人便脸上无光。孔如一觉得,如果生二孩,生个男孩固然好,实在不行,生个闺女也行。等他百年之后,两个孩子还有个伴儿。他常听到50后60后的人抱怨:没赶上好时候。也有许多60后都在蠢蠢欲动,到医院咨询高高龄产妇生二孩的相关“细则”,尽管他们家的大宝多数已上大学或大学毕业。没赶上放开二孩政策“末班车”的人都这么积极,他们这些80后怎能自甘落后?再说,现在国家应该是鼓励生二孩的,26个省延长了婚假和二孩生育假,他不能拖了国家的后腿。
“果果,晚上没喝酒吧。没必要的应酬就取消吧,外面的饭菜不干净,现在你的主要任务是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孔如一来到客厅,像叨妈似的笑嘻嘻地说。他每逢提到或想起生二孩的事时,才感觉陈蔡果“客人”的身份轻些,妻子的名分重些。
“养好身体做啥?”停顿片刻,陈蔡果仿佛不解,又似乎明知故问。
“生二宝呀!”孔如一提高了嗓门。
“妈妈,快点给我生个妹妹吧。”凡凡插话说。这是凡凡一贯的选择,因为幼儿园的男孩总欺负她,她对男孩儿没什么好感。
“你们这是让我死啊!”陈蔡果愤愤道。
孔如一愣了,心也似乎一下子空了,过了好一阵才说:“你……你不是说给你两年的时间准备,现在怎么不认账了?再说,生个孩子怎么是让你去死……死了。”说到这里,孔如一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昨天在水灵山路妇婴医院发生的产妇致死案。死者28岁,大女儿已5岁,在生下二女儿后,因为大出血,成立不久的医院又抢救不及时,导致产妇死亡。这两天死者家属正大闹医院,还在医院门口放了两个硕大的花圈。怕事态闹大,警察日夜在医院门口盯守。想到这里,孔如一感到额头上的冷汗噌噌直冒,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该跟她提生二孩的事。可话已出口,非得弄个明白。
“生个孩子没那么危险。”孔如一慢慢解释道。
“我现在算是高龄产妇,身体跟年轻时不一样了。”陈蔡果阴沉着脸。
“出事的都是个别的,如果生个孩子都出问题,那不麻烦了。”
“你说得轻巧,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是百分之百了!不说大出血了,羊水栓塞的死亡率也是很高的。”陈蔡果停顿了一会儿,语气缓和下来,“再说,即使生下来谁给带?她姥姥姥爷走不开,她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太好,请个保姆也不放心,你说咋办?”
“哎,那些都是次要的,不能因为这个不让他出来吧?”
“妈妈爸爸,你们别说了,好不好?话说多了不是好孩子!”凡凡眨着惊恐的眼神瞅着孔如一和陈蔡果。
“凡凡,没事儿,啊,妈妈跟爸爸在谈事儿。”陈蔡果弯腰摸着凡凡的小脑袋,而后抬脸盯着孔如一,“即使这些问题能解决,你也知道,我的身体一直不好,腰不好,腰椎间盘又突出,头也晕。其他问题可以坚持,主要还是头晕,没怀孕倒好说,吃药就行,万一怀孕后,头又晕了怎么办?你说吃不吃药?”
孔如一知道,陈蔡果说的是现实,可遇到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这些都是次要的,现在30岁以上的女人,身体大多不太好。我同事的对象怀孕6个月了,现在哪里都不去,就躺在家里保胎。”
“行,即便这些都不算问题,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你也知道,我的大三阳,会遗传的。”陈蔡果说“大三阳”的时候声音极小,怕凡凡听到。
“这个不要紧,不是有乙肝免疫球蛋白嘛,再说,现在医疗技术水平这么高,母婴阻断成功率是很高的。凡凡不是很正常吗?”
“我以前是乙肝病毒携带者,现在肝功能不正常了,一直在吃抗病毒的药,这样的情况你说咋生?”
这个问题,孔如一也想过,他真不知道这种情况能不能生孩子。他想了想说:“哪天去问问大夫,如果大夫说不能生,咱就不生。”
“反正我不会生的,要想生你去生吧。”陈蔡果甩出一句,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娘的,我能生还用得着你?孔如一暗自骂道。不过,似乎她的这句话跟他以前的感觉对上了,她跟这个家没有关系,是一个客人,一个真真正正的客人,一个纯粹得一塌糊涂的客人。孔如一心中一阵悲凉,前几天还存的一丝希望,现在仿佛彻底断了念想,也不知如何向父母交代。他十分后悔今天谈这个问题。离婚,他头脑里的这个念头闪动了一下,然后又硬生生地将它消灭。他怕伤害凡凡。尽管这个妈妈可有可无,可他还是觉得,没有妈妈的孩子会有多可怜。如果离婚,陈蔡果也会受到莫大的伤害。
孔如一信奉的格言是:宁要天下负我,莫要我负天下人。可是,他和她的路已走不通了,还要坚持走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