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宫道上走着,华安落后青冀半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有些犹豫了,她利用了一个那样年幼的生命。
她好想收手,她在无辜和家国大义之间犹豫着徘徊着,她好挣扎。
那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才才三年,就成了她计划的牺牲品,成了她的垫脚石。
“安儿,你要记住,要成为掌控大权的人,就不能被情感掌控,为帝者,要能权衡利弊,掌控人心,登上高位,永远都会踩着别人的鲜血,而你,要不惧鲜血。”
这是她的父皇在她及笄礼上对她说的,那时,她父皇揽着她,坐在华贵的龙椅上,她的手撑着权利的象征,“和你和母后兄长阿姐的情感也不行吗?”
“有害你的利益时,不行。”
“我懂了,父皇。”
这是她的父皇教她的最后一课,教她怎样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掌权者。
那时她还在想,她的血肉灵魂,她的一生,都将奉献给大温,除了家人,已经没有什么是她不可以牺牲的了。
可她现在,家已经没了,成为别人占据高位的垫脚石,她又何必多生出一些怜悯之心,妇人之仁呢。
是夜_
青冀和华安用了晚膳,青冀兴致不高,便遣退了身边的侍从,一个人坐在房顶喝酒。
“你该明白的,你不该难过。”
“我没有难过。”
“你该明白,身为高位掌权者,感情是大忌,你渴望的感情并不会对你有利。”
“我只是有些遗憾,你知道吗,我的伴读,从前他来尚书房时,很少跟我们一起用皇膳,他的母亲会为他准备好送来,他会有好多好多小零食。
“他会分给我吃,很好吃,他说那是他母亲亲手做的,他管那叫母亲的味道。
“我母后未给我做过一次饭食。”青冀闷声道。
“你出生在皇家,拥有一些东西,便会失去一些。”华安仰头,看着天上,星星隐在云后,阴暗掩饰着污浊。
“我想当个普通人,这次出征路上,我见到了很多,嗯……家的温暖。我羡慕他们。”
“他们也羡慕你啊,在你不知道的角落,有千千万万的人,被位高权重者欺侮,有千千万万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都羡慕你,都想成为你。”
“可能,这就是人性的贪婪吧,我有了一样东西,就迫切的想要更高一层的。你知道南昌吗,我一直都很想去南昌,我的伴读,他父亲辞了官,举家搬迁到南昌,他时常给我来信,告诉我南昌的风土人情。他说南昌子民都善良热情,南昌皇室就像普通的百姓一样,他们那里充满着亲情的味道。”
“大温也是这样。”
华安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到。
青冀没有回音了,他举起酒坛想要喝一口,酒就撒在了他的下巴上衣襟上。
“阿涵,阿涵,阿涵。”青冀不住地叫着华安,“阿涵,我想要的你可以给我吗。”
“你喝醉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华安低下头,话音刚落,便有两个暗卫飞上房顶,将青冀带了下来,“送殿下回房吧,我去叫人为他沐浴更衣。”
“是。”
华安走出小院,未岚就在小院不远处,“姑娘,可是殿下休息了?”
“殿下醉了酒,你去叫人给他备水沐浴吧,记得备碗醒酒汤,不然他明早会头疼的。”
“好的,姑娘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未岚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华安看着他,张张口,又想说些什么,又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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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安回了房,沐浴完只着了中衣,披了披风,便站在窗子前。
夜里的风初初带上秋的凉意,下了雨的天空清清明明的,鲜少几颗星散落在天上,华安看向西边,大温的方向。
她没有她师傅那般看星宿便能判别他人命运的本事,虽然她也学习过,但并不精通,只是可以分辨出来而已。
华安找到了属于她的那颗紫微星,星子璀璨,时不时会被乌云遮住,但好在紫微星附近并无红光,她所行之途还不会太过坎坷。
那日离开的雀鸟,扑棱棱又落在了她的窗上,她翻出雀鸟羽毛下的小竹筒,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子时三刻御湖中亭一叙”。
鱼儿咬勾了。
华安和衣躺在了床上,眼睛盯着床帘的中心,眼睛酸痛了,便坐起身来吐息,引着内力在体内运行了三个周天,便又起身换了那身黑色的锦衣。
又是一道黑影窜出了华安的房间,掠向了御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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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来的,竟是罗贵妃啊,”华安作了一揖,看到坐在亭中的便服女人,笑道,“小人荣幸啊。”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罗贵妃一脸警惕的看着蒙着面的华安。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所有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我可以给你勇气,你只要出力气,而我可以将你做不到的事情,做的天衣无缝。”
“十皇子比九皇子小两岁吧,可他受的宠,太子也比不上吧,而如今,前朝纷争不停,皇后有两个嫡子,你若争不过那齐绮,你又怎么跟皇后争。”
“可是太子即将弱冠,皇上近年的身体却日益亏损,我的小九怎能抢的过太子。”
“皇后母家强大,你若硬来自然对不上,所以要用计,一点一点腐蚀她,你才有赢的希望。太后之位,不吸引人吗,离皇后之位差一步,离太后之位也要差一步吗?”
“可是……”
“没有可是,若你不敢,这后宫有这想法的人多的去,我大可找别的盟友,只是你做的事情,可就没人帮你兜了。”
罗贵妃沉默着,似乎在思考。
“你已经无法后退了。想想你的儿子吧,你要让他一辈子都居于人下吗,他出身可不低,罗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华安嗤笑一声,听在罗贵妃耳朵里,好似在嘲笑她无比懦弱。
可是就像这个人说的一样,她已经害了十皇子,若是听她的,或许还可以成功嫁祸给皇后,便是皇后无法下位,也不会暴露她自己,至少她不能担了一个谋害皇嗣再担一个栽赃皇后的罪名。
她要为她的儿子争一把。
“皇位之争,怎能没有血腥。”
华安摆摆袖子,转身便离开了。留罗贵妃一个人在这里,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争,凭什么同样是皇子,她的儿子就必须屈于人下。
华安离了远些看着她,天色很暗,但映着湖水的月光,还是能让她看清罗贵妃脸上的表情。
“从白天你冲动之时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倒真是没有想到你这女人动作居然这么快,倒是乱了我的计划。可是你已经陷入泥沼了,又怎么全身而退呢。”
华安轻声笑着,回了房,倒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