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年,京中喜庆的气氛还没有消散,李泓浵的哥哥李释义同父亲就偷偷的忙碌起来。李释义驾车把父亲带出城外,来到一个颇为僻静的道观名为云清观。只见道观内古树森森,大罗宝殿内供奉三清;因为太央历朝以来宫内都是信佛,故而道观总是显得幽静,香火之炽自是比不上有泥塑金身的佛祖、观音保佑的寺庙。这云清观的楼阁殿宇规模较小,后山倒是空旷,是观内众人修真的好所在。李释义领着李昊祯,穿过大殿回廊,登依山石径,那石径蜿蜒曲折直通后山密林。李昊祯年老,没两步就气喘吁吁,“义儿,你这是要把为父领去哪?”
“快到了。空凡、三兴几位真人就在后山炼药。不信,你闻闻这后山之中是不是有股丹药味?”
李昊祯一手扶膝一手撑树,累的从口中直呼白气。“不能在京城里炼么?你就不能在京城里给他们寻个僻静所在?你选的这地也太远了些。”
“爹你知道什么!给陛下练的仙丹是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就练的吗?难道不要寻一个集天地精华、日月灵气的所在?再说那几位真人具是得道之人,住在京中久了自会沾染些尘世的浊气;来到这样一个所在对他们几位的修真亦是有好处的。”
李昊祯被说的无话,只能打起精神跟在儿子后面往前走。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仙炉内炼药飘出的黄白烟。“终于到了!”
空凡真人他们几个远远看见有人来,是李昊祯他们;赶紧洗脸洁面又穿上炼药时脱下的外袍,与山石之上盘腿而坐,拂尘傍身,手捏法门,口中念念有词一派道骨仙风。李昊祯到了跟前,见几位真人在“作法”炼药,不敢伸张,还是空凡真人先开口,但见他双眼微阖,拂尘一甩沉吟道:“是何人在此扰我炼丹?”
李昊祯担不起炼丹被打扰的责任,赶忙上前招呼。“几位真人,是我。寒冬时节你们在此深山之中为陛下炼丹,李某甚为钦佩。特来此询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列为只管开口我自是一力给各位筹划。”
“我等为陛下炼丹所需一应物料金石已经列出清单,在我身后仙洞中,令郎来取吧。李大人只需备齐即可。”
李昊祯听了慌忙点头,然后告辞。在他背后儿子李释义在和三兴真人比划着手势。好像是五五,三七什么的。
京城内,李府。
李泓浵正在乖巧的给爷爷研墨,李涛正在书案一端奋笔而书。他今日又有好些事,案牍劳形成了他入仕为官三十载的缩影。公文处理的差不多,还有两封书信要回,其中之一就是李隆誉大婚,李涛正写贺信呢。关于李隆誉到了内观营的遭遇他也听说了些,最过分的是他听小道消息说内观营县令故意欠薪扣薪,但李隆誉没有吵闹也没有向谁吐露他觉得这点难能可贵,宦海沉浮要有初心也要有城府。李涛一直觉得在外历练终是比在京里要好些,这不写信与他,告诉他大婚之后他父亲的病若是好转他想办法在他的仕途上尽自己的一份力,毕竟都是读书人。
“你父亲呢?你哥李释义呢?”李涛写信的间隙放下笔来揉揉腕子,一脸愠怒之色。
李泓浵瞧着爷爷的面色不善,知道他是明知故问,随口说道:“不知道,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上香去了吧,祈求。。。”
“哼,上什么香!祈求今年国泰明安?”李涛腕子的酸疼好了些,一手端过手边的茶,猛吞了一口,愤愤道:“你哥哥也太不争气了,我们李家书香门第,偏要和商贾搅在一起,成什么话;你爹更没出息,一味媚上,整日和一群江湖骗子搞在一起,要弄什么金丹。自古给圣上进丹药那是宦官、后宫干的事,他一个太子府洗马该做这种事吗?!”
李泓浵在一旁吐吐舌头,“他们可是太子请的真人,不是骗子吧。”
“你也是读书读昏了头,子不语神怪乱力,这你都忘了?!自古谁人无死?!穿了件道袍,留个三缕长髯念两句阿弥陀佛。。。无量寿佛就是得道之人了?就能飞仙了?既然得道既然飞仙为什么不救黎民于水火,斩宵小于无形?上京里来炼丹这不就是谋富贵嘛。自古如是!真把炼丹当作终南捷径啦!”
“爷爷,这外面还有人呢,你小声点!这炼丹进药也是陛下点头,太子首肯的,要不然我爹爹能做啊。他也就是个跑跑腿的!”
“哼!”李涛还想数叨几句,下人来禀,“徐立徐大人来访!”
李涛把写好的信交给下人,手头的事情放一放,整了整衣冠去迎老友。李泓浵见爷爷有客让自便,她如赦大令,回到自己小屋里休息;她站了大半个时辰,早就乏了。今儿是和郝文婷相约去荐福寺求子,她终于还是变成了李泓浵不想看到的模样,可这又有什么法子?
郝文婷吃过中饭就来了,她还是有些羞于见人,当外宅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自己的好姐妹李泓浵的爷爷又是个耿直的性子,所以她总是尽量悄悄的来。郝文婷这些日子瘦下去些,李泓浵问她是不是病了?郝文婷道:“没有,这两日吃的少,这个年就吃了两口饺子,其他就是喝些米汤。他喜欢细高的。嘻嘻,前些天胖的连小肚子都出来了还以为自己有了。那这些首饰你给我收起来,你可放好了,即使将来你出嫁也不能私吞啊。我若是将来没个着落就靠这些首饰了。”
李泓浵白了她一眼,她怎么会黑自己姐妹的首饰!“你听说了吗?罗家遭难了!去的时候说是遇到山洪暴发,罗家老小包括押送的都死了,尸骨无存。即使没死,道路不通,没有吃食怕也撑不到现在。”
郝文婷苦叹一声,“我怎么会不知?我的消息自是比你快些。他们到了苍溪就没了消息,上面疑心逃跑了派人去查。这才发现那一段遭了山洪,十几里的山路连带草木都没了。只在山上找到一具公人的尸骨,看样子他跑上了山,可也没熬到救他的人来,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辨认都烂了。后来洪水到了南部才平缓下来,捞上来几十具尸首,都是泡烂了没法认了,但应该就是他们。”郝文婷讲到这,缓了缓,换了口气。“算了,大过年的提他们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还和他有书信么?”
“那个他呀!我那么想不开啊,我给他写信,他现在是什么!这信最后能到他手里吗?万一这信落到别人手里,我可怎么说?!若是被我家那个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他给我请的这些个丫头谁知道不会在背后盯着我呢?”
李泓浵见她如此说也就不提罗家的事了,她一边换衣裳一边道:“我前几日看到你哥哥在南城卖糖葫芦,怪可怜的,一个人蹲在墙角,遭了这一趟怕是改了性了。哪天你凑够钱,或者我有钱了让你哥哥给你赎出来。你这样也不行啊。”
“我哥签的可是五千两的卖身契,你有钱还是我有钱,这俩首饰够吗?再说他(莫浩宇)缺这五千两吗?!而且我听他说,他当日给我哥哥一万两买咱家的房,被我哥哥一个下午都赌输了,这才拿我抵了五千,还有五千没还,整就是一万呢。”
“你哥哥这么能赌啊。你那侄子呢?”
“听说我嫂嫂家派人来接走了,这也好。哎,不说他。嗯,你怎么今天又是这书生打扮!搞得我好像是你小娘子似的。”
李泓浵妩媚一笑,“走吧,娘子。去长安最灵验的荐福寺里给你求个将来。”